肥關資歷最老,點頭說:“是呀是呀,隻要是一心為幫會好,一時之錯沒所謂得啦。秦四,你當賣我個面。”
在座,隻他一人敢稱秦四爺作秦四,元老的面子不能不給,但要秦四爺同陸顯低頭,不是易事。
肥關眼尖,望見躲在樓梯轉角的溫玉,招招手說:“妹妹仔,來來來,給阿爺多添一杯茶。”
溫玉沒膽量拒絕,背對觀眾,一杯茶摻涼水,溫度得宜。
陸顯在秦四爺面前跪得筆直,溫玉繞過茶幾,走到他身側,眼睛掠過他被茶水燙的發紅的後頸,垂下眼睑,茶杯穩穩遞到他手裡,未曾有片刻交集。
陸顯將這杯茶舉過頭頂,雙手奉上。
秦四爺沒來由看向木然立在一旁的溫玉,不肯接。
陸顯的右手不受重,一杯茶也端不穩,止不住顫抖,哆哆嗦嗦左搖右晃,溢出的茶水落在他頭頂,溫玉慶幸,茶水已涼。
當著龍興諸位叔伯長輩,他沉聲,一字一句說:“得四爺指點,陸顯十八歲進龍興,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未有一日敢忘四爺提拔之恩,今次犯錯,罪有應得。但請四爺看在以往,你我父子情義,多給我一次為四爺為龍興效力的機會。”
頭頂茶水隻剩一半,他接下來說:“今後幫會生意,社團事業,對內對外,我都一定盡心盡力協助太子爺,做他副手,扶他上位。如有反骨,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他表忠心,他亦無退路,在秦四爺手底下混過十幾年,最見不得人的事都由他去辦,秦四爺有多少不能見光的事情、把柄,他都有線索在手中,秦四爺不肯退一步,大不了大家抱住死,同歸於盡。
秦四爺有萬貫家財,子子孫孫,他舍不得死。
人人都以為他隻剩秦子山一根獨苗,隻有陸顯知道,他另有一個家,一兒一女,一個律師一個醫生,同黑社會沒有半點關系。
秦四爺緊握的拳終於松開,接過陸顯頭頂半杯茶,沾一沾嘴,算飲過。
吩咐陸顯,“龍根在夏威夷還有家人,三個兒子都成年,斬草除根,你知道該怎麼做。”
陸顯彎腰,三叩頭,“多謝四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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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關拍手,“好好好,今後大家同心同德,為社團盡心。”
龍興大D哥,死而復生。
當夜,皇後夜總會,陸顯做東,顧少作陪,三十幾位靚女任挑,穿泳裝穿制服,大波翹臀,大哥大佬嬌滴滴叫,真正銷魂窟。
幾位大佬左擁右抱,酒足飯飽,正是吹水時。
雙番東醉醺醺,抓住隻大奶捏圓搓扁,臉泛紅,同陸顯說:“大D,你不用忍氣吞聲做烏龜做成這個衰樣啦。秦子山不懂規矩,不知進退,他做不成的,秦四爺在一天,他好一天,秦四爺一出事,他分分鍾死的嘛!”
肥關年紀大,早早回家養生。留個細佬關德勤在,抱怨道:“大家做生意幾十年,賣糖的賣糖(注),賣*春個賣*春,價錢有分歧,大家和和氣氣坐下來談,不是他一句話,要你賣九塊就賣九塊,要你加量你就加量,不聽就滾的嘛。喂,不是我貪錢啊,手下幾千幾萬兄弟要吃飯要錢花,難道要我跟他們講,不要做古惑仔啦,做差(chai)人咯,做差人比古惑仔賺得多!痴線,離話事人還差得遠,就玩趕盡殺絕這一套,我們龍興搞民主的,話事人要大家通過,不是他秦四爺一句話定的。”
火牛說:“大D,到時你做話事人咯,我撐你。”
陸顯舉杯,並未正面回答,“大家發財!”
“大家發財!”
關德勤喝多感嘆,“不過秦四爺真個好犀利啊,六十幾的人啦,還養一對姊妹花消遣,我見過的,姊姊靚,細妹更靚哇!”
晦暗不明燈光中,陸顯沉默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注:糖就是指搖頭丸什麼的咯
呃,D哥殺了龍根,聯合幫派大佬,又殺回來了。
還要忍辱負重等一段咯。
今天大姨媽第一天啊,痛不欲生啊,還爬起來更新。。。
同志們是否應當感動得熱淚盈眶捏?
感謝神奇的Yubling同學投雷,這種隻投雷不冒頭的特立獨行風格,令我深深臣服!
39狹路相逢
每一個人都講他身不由己,究竟人生是否有自由?
但陸顯知,這艘船踏上沒機會回頭,是成是敗等到港落船才開獎。
依然是池記茶餐廳,依然是二樓轉角瓷磚缺角的洗手間,進去一個,出來一個,一個一個紅通通血人,垃圾袋一樣被人拖走,走廊留一道道血痕,辛苦老板伙計做掃尾工。
擦鞋仔被打斷腿拖進房間時,大佬B已被敲掉一口牙——冰塊塞滿嘴,榔頭卯足力向下砸,特戰隊員都要乖乖招供。
好了,從此本埠隻剩大D一個字母哥。
後背紋一隻五爪金龍,長尾橫過下腹,大平踩住擦鞋仔,笑比哭可怕,“今日最後一名,開獎嗎?我們講民主的,手還是腳,自己想。”
陸顯抬腳踹開他,“你知道我要問什麼。”
“是是是,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出來混最重要是什麼,身手好?那勞煩你出門左轉學三年詠春再來,當然是看大佬眼色,讓大佬開心,擦鞋仔這方面,機靈過小一休,“大佬B叫駱駝哥火雞哥帶一幫人裝搶劫,到沙田凌晨一點開工,等徐千從按摩院出來,亂槍射死。”
“沒有叮囑你們問話?直接殺人?”
擦鞋仔搖頭,猛搖頭,要將自己搖成腦震蕩,“大佬B講徐千哥不是一般人,從小跟住D哥,問不出的,沒必要浪費時間。”
陸顯心中,沉沉被擊中,可笑,他自己吃錯藥,去還人情債,真當自己英雄蓋世,明知是陷進也往下跳,誰知道自己命硬撐過來,卻害死一幫手足兄弟。
蠢!
擦鞋仔補充,“是太子爺要斬草除根嘛,大佬B講,徐千哥不死,太子爺覺都睡不好。唉……大D哥你不要太傷心,美珍姐不是也改投別家,出來混都是這樣的啦,沒真心的,東家不做做西家,難道老板退休,我就絕食自殺?看開點D哥,人生無常…………”
昨日戚美珍指著他罵,罵他神經,無腦,死就死,為何還要回來搞事,不給她片刻安寧,高聲反問他,“怎麼?要責備我下*賤不要臉,大哥一死,轉眼就找下家?陸顯,你第一天認識我?我做雞的!妓*女知不知道?就是睡完今次,下一次不知道客人是誰,不過是誰都無所謂,反正我沒感情,有錢都是我老公,最初一張紅衫魚都夠一天一夜…………”話未完,她先泣不成聲,怒轉悲,哭花妝,洗淨黑漆漆眼影眼線睫毛膏。
這世間幾人好命,生來衣食無憂,一天一張“大棉胎”肆意揮霍你青春。
愛過幾個人渣,墮過幾次胎就敢喊“傷痕累累”?回家再度一遍安徒生童話,醜小鴨都變稀有動物,何況白天鵝。
“恨我?終於看清我?你轉過頭,陸顯你轉過頭看看,你從前兄弟,還有幾個留下等你卷土重來?就是你的寶貝小妹妹,都同她家姐一起去陪秦四爺,不過人家價高,第一次有好開始,今後也不會低,代我恭喜她,終於看清實事決心入行——做雞呀!”
你停一停,停下匆匆腳步,便可看清各個人不同嘴臉。
凌晨四點,值班伙計起床,擺好桌椅,打開雪櫃,廚房叮叮當當忙忙碌碌,預備迎接今晨第一批客。
燈晃一晃,陸顯的臉埋藏陰影中,明了又滅,他問:“秦子山承諾大佬B什麼好處?”
擦鞋仔唯唯諾諾答:“要做空雙番東,今後東區都歸大佬B管,上個月大佬B接一批軍火,不進龍興,他同太子爺三七分賬,私吞。”
“貨在哪裡?”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大佬B不差我做事的。”
“雙番東他老媽不是要做壽?正好多份禮送人。”踢擦鞋仔一腳,“看看你大佬什麼樣,記住閉緊嘴。”
“我明白我明白,多謝大D哥發善心。”
蝦餃腸粉菠蘿包,熱氣騰騰趁早,天明鍾響,打開窗又是繁華都市新開始,黑夜掩藏、拖走所有罪孽。
放輕松,我們從頭開始。
回家路上,段家豪興奮地纏住溫玉,嘰嘰咕咕老阿婆一樣不停嘴。
“溫玉溫玉,天下居然有這樣巧合的事情,我與你做鄰居,三五十米距離,早晨我可以等你一起去學校,下午再等你一起回,啊,你教我功課,我請你吃牛扒好不好?”
溫玉低聲提醒,“我們不同校的。”
段家豪不在乎,“這個好解決,我每日提前半小時醒,先送你去學校。”可否叫段太太來聽一聽,真是奇跡,日日叫不醒,一睜眼有起床氣的小少爺段家豪,居然舍得早晨三十分鍾睡眠時光,你不得不信,愛情好偉大。“溫玉溫玉,溫玉溫玉——”說什麼都先是溫玉溫玉開頭,叫她名字還是叫她魂,實在傻,傻得可愛。
溫玉另換問題,“你說老夫子是不是好壞心?大番薯那麼大顆頭,一看就知不健康,腦積水大頭症,還是得Cancer?老夫子同大番薯很多年老友了,居然不帶他去看醫生?老夫子有什麼陰謀?”
“溫玉溫玉,我們周末去買魚好不好?”
這個人,根本不聽她講什麼。
彎道分手,溫玉提著書包腳步沉重。
一進門,阿金接過她手邊重物,領她去餐廳,難得少爺回來,還有陸先生同來拜會。
一頓飯食不知味,在座各懷心事,秦子山不改本色,針對陸顯一而再再而三言語挑釁,但陸顯修成佛,隨他如何如何討人厭,他隻吃他的飯,挑他的魚骨,老僧入定還是忍辱負重?誰夠膽誰來猜。
秦四爺心煩,懶得多看右手邊敗家仔,轉而同溫玉說話,“阿玉就快期末考?”
溫玉點頭,“下個月就考。”
秦四爺笑容親切,“好好準備,拿全A送你去歐洲度暑假。”
溫玉沒來得及致謝,已聽到秦子山冷嘲熱諷,“去歐洲不如回大陸,探親訪友,追根述源。”
她原本就是港人眼中“大陸妹”,沒什麼可掩藏,倒是秦四爺先發聲,“專心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