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黎眉頭微皺,把狗夾在胳膊底下,伸出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麼了?”
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中年男人一把攥住她的手:
“……我手上長了蘑菇,你看到了嗎?我手上長了蘑菇!它、它還在扎根……我整隻手臂都被菌絲填滿了……我要變成蘑菇人了……”
謝黎一把抽出手,後退一步,感覺這人大概率是劣質興奮劑嗑多了,出現了幻覺。
她低頭,摸出手機,準備給真正的巡警打電話。
下一刻,中年男人像被澆了一盆冰水似的,突然冷靜了下來:“——不用打電話,我沒事了。”
謝黎掛掉電話,抬起頭,眉頭微皺:“清醒了?”
中年男人看著她,語氣顯出一種奇異的平靜:“是……是,清醒了,謝謝你。”
“行,”這種事天天有,謝黎沒怎麼放在心上,隨手遞了一張卡片過去,“我是警察,這是我電話,有事打給我。我先走了。”
“好。”中年男人盯著她,緩慢點了點頭,“你真是一位好警察。”
“好警察”擺擺手,換了一邊胳膊夾狗,走向皮卡。
然而,直到她把狗塞進副駕駛座的航空箱裡,回頭一看,仍然能對上中年男子直勾勾的目光。
他不知犯了什麼病,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視線意味不明,如影隨形。
第191章 Chapter 5
謝黎沒有把中年男人放在心上。
她出警的時候, 經常碰見這種人,十有八-九是捅了大簍子,不好意思告訴身邊人, 於是假裝精神病發作, 試圖蒙混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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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說自己手臂裡長蘑菇的,確實是頭一回見。
但除非他真的搞出兩個蘑菇給她看看, 否則她沒空搭理他。
她現在的首要任務, 是護送航空箱裡的十萬塊。
半小時後, 謝黎成功把十萬塊還給了布朗太太。
布朗太太是一個典型的白人富太太,黃銅色皮膚, 五官標致, 滿面紅光。
謝黎每次跟她見面,都會被她身上昂貴而光滑的真絲面料閃瞎眼睛——有機面料已經夠貴了, 真絲面料更是貴上加貴,褲-襠大小的料子都頂她一年房租。
布朗太太看到髒兮兮的雪納瑞犬,先是痛心疾首地喊了聲“寶貝兒”, 然後衝過去,摟住狗親個不停, 同時還不忘示意保鏢, 給謝黎打了五千塊小費。
謝黎站在旁邊,欲言又止——倒不是清高到跟錢過不去,而是這條狗才啃過垃圾袋。
算了,她沉默地扭開頭,要是她吃到半條蟲子, 估計也不願意旁人多嘴一說。
“謝謝你,Shelley, ”布朗太太擦了擦眼角的熱淚,“要不是你,我們寶貝兒不知道得受多少苦。”
謝黎:“……不客氣,太太,舉手之勞罷了。”
布朗太太握著小白狗的爪子,給謝黎比了個再見的動作,領著膀大腰圓的保鏢,優雅地離開了。
謝黎接了一杯速溶咖啡,坐下來,開始處理積壓的案情。
內網上,時間最早的報案,可以追溯到三個月前,這還是謝黎積極處理的結果。
不然就靠局裡這幫好吃懶做的同事,說不定能在上面看到去年的案子。
謝黎先是受理了幾起失蹤案,然後在內部地圖上標注了幾個疑似發生謀殺的地點,通知巡警過去查看。
這就是嶼城。
失蹤、謀殺、搶劫、火並……通通沒有一條狗重要。
其實也正常。
人類哪有狗狗可愛。
就在這時,謝黎發現了幾起異常警情:
【接線員】:“你好,這裡是嶼城警察局,請問您需要什麼幫助?”
【報警人】:“謝天謝地,終於打通了,大街上出現了一個瘋子,見人就砍,說要為民除害,你們到底管不管?”
【接線員】:“案情已記錄,請您保持電話通暢,稍後會有人聯系您。”
【報警人】:“稍後是多久?人快死完了啊!”
【接線員】:“案情已記錄,請您保持電話通暢,稍後會有人聯系您。”
【報警人】:“幹-你爹,裝AI是吧?我知道你們是真人——稍後是多久?!”
【接線員】:“案情已記錄,請您保持電話通暢,稍後會有人聯系您。”
……
【接線員】:“你好,這裡是嶼城警察局,請問您需要什麼幫助?”
【報警人】:“我要報警!這兒來了個瘋子,到處砍人……地上全是血……我好害怕,警察能不能快點來……”
【接線員】:“案情已記錄,請您保持電話通暢,稍後會有人聯系您。”
【報警人】:“靠,我就知道會是這句話。早說了,報警沒用!”
……
【接線員】:“你好,這裡是嶼城警察局,請問您需要什麼幫助?”
【報警人】:“四海街,有個流浪漢發瘋,說要為民除害,砍死了好幾個公司員工,連旁邊聽搖頭曲兒的都挨了一刀。管不管?不管的話,等公司的安保部隊來了,你們可就不好交代了。”
【接線員】:“請報告您的具體位置。”
謝黎看得嘴角微抽,怪不得辦公室裡沒人,估計都去處理這幾起異常警情了。
說起來,嶼城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混亂、腐敗、瘋狂,既有比陰溝還要腌臜的陰謀詭計,也有比白宮還要富麗堂皇的名利場所,全是因為那個人,生物科技的CEO。
不是現在這個CEO——謝黎一直搞不懂,生物科技的CEO為什麼會換成一個叫江漣的陌生男子。
不過,這個江漣,從不過問生物科技的內部事宜,很可能隻是一個傀儡,目的是為了讓真正的CEO消失在公眾視野裡。
畢竟,那個人一手促成了嶼城的獨立,迫使各國首腦承認嶼城是一座獨立的城市。
從那以後,嶼城不再是任何國家的領土,隻屬於生物科技公司。
盡管現在世界上有三家巨型壟斷公司——生物科技、高科公司、奧米集團,生物科技卻是第一家統治一座城的公司。
可以說,那個人以一己之力改變了世界格局。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突然把CEO的位置拱手相讓?
謝黎聽說過不少關於生物科技的陰謀論。
有人說,生物科技的CEO之所以都姓藤原,並不是因為生物科技是家族企業,而是因為藤原家族長期受到某個組織的控制。
不然沒辦法解釋為什麼每一任CEO的性格、手段、商業決策都一模一樣,冷酷自私,野心勃勃,為了追逐利益,甚至不惜犧牲最親近的人。
他們在商業上表現出的強烈貪欲,令人毛骨悚然,簡直像是另一個物種。
當然,謝黎知道這個說法很扯,比美國總統是蜥蜴人還扯,但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除了另一個物種,還有誰會為了壟斷全球農業市場,故意投放人造病毒,造成農作物大面積死亡?
除了另一個物種,還有誰會為了壟斷食品市場,不惜消滅蜜蜂,破壞生態平衡,造成動植物大規模滅絕?
謝黎之前有時候會想,殺了那個人,世界會恢復正常嗎?
現在,她知道答案了。
不會。
那個人已經消失,新任CEO江漣對公司不聞不問,嶼城卻變得更亂了。
各方勢力盤根交錯,虎視眈眈,到處都是間-諜和特工,路過的狗都有可能植入了鈦合金狗眼,暗中監視每個人的動向。
但有機會的話,她還是會殺了那個人。
——這個世界會變成這樣,他居功至偉,非死不可。
謝黎打了個哈欠,從抽屜裡掏出毛毯,剛要睡個午覺,手機卻嗡嗡振動起來。
摸出一看,是同事的來電。
真少見,黃鼠狼都會給雞打電話了。
“喂?”謝黎接通。
“謝黎,我們在四海街,這個殺人如麻的瘋子要見你……”同事的聲音驚恐又疑惑,“他說,他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
謝黎覺得他們在扯淡,正準備掛斷電話,同事卻尖叫一聲:“求你了,謝黎……求你了!朱利斯在他手上……是,我們平時沒少嘲諷你,但從來沒有真的給你下過絆子,求你了,過來救救朱利斯吧!”
聽上去不像演的,謝黎隻能說:“行了,鬼叫什麼,我來了。”
她揉了揉眉心,拿上警車鑰匙,走出辦公室。
十分鍾後,謝黎踩下剎車,抵達案發現場。
她剛推開車門,就被歇斯底裡的尖叫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人聲嘈雜,一個中年男人站在廣場的花壇上,一隻手勒著朱利斯的脖頸,另一隻手拿槍頂著朱利斯的腦門。
從謝黎的角度,看不到中年男人的表情,隻能看到朱利斯驚恐顫抖的嘴唇。
同事沒有撒謊,朱利斯真的被劫持了。
與此同時,同事也看到了謝黎,嗫嚅道:“……小謝。”
這倆人之前在警局沒少嘲諷她,說她是“嶼城之光”、“文明之星”、“良心好警察”,現在卻哭爹喊娘地求她幫忙,臉上多少有點兒尷尬,恨不得當場挖個洞鑽進去。
“你們怎麼招他了?”謝黎走過去,“跟他說,隻要一萬塊錢,就放他走,然後他拿不出錢,惱羞成怒,幹脆把朱利斯綁了?”
“別說風涼話了,小謝。”同事苦著臉,嘆了口氣,“我們沒要他一分錢。再說,這事兒有錢也擺不平……這人在生物科技的大廈底下大開殺戒,殺的全是有頭有臉的公司精英,別說一萬塊了……搞不好局長得去生物科技親自道歉。”
謝黎這才發現,躺在地上的死屍,個個都相貌精致穿戴時髦,有兩個人甚至連手指頭都是鍍金的,盡顯富貴之氣。
“公司什麼時候派人過來?”謝黎問。
“不……不能讓公司派人過來!”同事一個勁兒搖頭,“你也知道,公司的安保部門是什麼樣子。如果讓他們來處理這件事情,朱利斯肯定保不住命。”
謝黎:“我就能保住朱利斯的命了?”
同事想了想,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半晌一屁-股坐在地上,點了一支煙,啞著嗓子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人指名道姓要見你,你應該能在他那裡說點兒朱利斯的好話吧。”
“不一定,”謝黎淡淡道,“也有可能是想拿我這個‘良心好警察’尋開心。”
話音落下,同事尷尬到極點,像被扇了十多個巴掌似的,連耳朵都漲紅了,半晌吐不出一個字。
謝黎嗆她隻是圖一樂,沒有打算一直嗆下去。
她一隻手按住後腰的配槍,慢慢走到男人的面前,緊接著整個人都愣住了。
——居然是上午那個中年男人!
可是,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上午的他明明還是一臉倦容,體型消瘦,血壓偏低,甚至存在輕度脫水的跡象。
怎麼一個小時不見,他就化身人形殺器,直接在公司門口大開殺戒了?
難道這又是公司的一個陰謀?
目的是什麼呢?
這時,中年男人看到她,臉部肌肉迅速痙攣了一下,露出一個與氣質嚴重不符的高雅微笑:
“……謝警官,我們又見面了。”
謝黎微微眯了下眼睛:“我並不認識你。” 仿佛人格分裂一般,中年男人的臉部肌肉又抽搐了幾下,臉上的高雅微笑也隨之消失:
“我叫陸義福,我知道你不關心我叫什麼……沒事,反正我馬上就要死了……”
他似乎精神狀況出了問題,說話顛三倒四:“——別擔心,我臨死前絕對會把這雜碎給宰了!”
話音落下,陸義福眼神一變,腮幫子一緊,用槍管狠狠一砸朱利斯的太陽穴。
這一下,差點沒把朱利斯的尿給砸出來。
“謝黎,算我求你……”朱利斯幾乎是嚎哭道,“求你把我從這瘋子手上救下來……我壓根不認識他!”
謝黎做了個手勢,示意朱利斯閉上狗嘴,抬眼望向陸義福:“朱利斯是嶼城的警察,平時不在這個轄區做事,你殺他幹嗎?”
陸義福卻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因為他是個壞人!”
“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