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發堅定洗個手就走的決心。
她取出禮物盒,擱在茶幾上,走到廚房門前,就在這時,冷不丁想起一個細節。
——二樓那麼多人,她光聽聲音,都能聽到十個不同的人在說話。
為什麼門口沒有雨傘,沒有鞋子,衣架上隻掛了一件衣服。
其他人的衣服在哪兒?
都穿在身上嗎?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隨著她的想象,周圍溫度似乎下降不少。
門窗緊閉,室內無風,卻能感到陰冷、潮湿的寒氣從四面八方湧來。 明琅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廚房門,一口氣按開所有開關。
暖光亮起。
怪異感瞬間消失。
廚房裡似乎在煮什麼東西,肉香撲鼻。
明琅開了將近兩個小時的車,才到這裡,難免有點餓。
她一邊洗手,一邊琢磨,要不要為了廚房裡那鍋聞上去很香的肉湯,留下來進行毫無意義的社交呢?
最後,她得出結論,還是餓著吧。
洗完手,明琅摸出手機,調出對話框,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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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樂,禮物在茶幾上,我還有事,先走啦!」
她隨手把手機一揣,打開冰箱,尋找同學口中的蛋糕。
找了半天,沒找到。
這時,手機振動一下。
明琅解鎖屏幕。
AI語音助手自動播報:
「發錯了?」
「什麼生日,我沒過生日啊。」
明琅一愣,也以為自己發錯了,低頭一看,發現並沒有發錯。
收件人信息完全正確。
隻是,她之前收到的那幾條消息,日期是一年前——手機提示她,那是一年前的消息。
明琅心底發寒,背上唰地流下一顆冷汗。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拿著手機,走出廚房,客廳的氛圍也變了。
除了中間一盞小燈仍然亮著,走廊、牆角、二樓變得一片漆黑。
可能因為被黑暗包圍,那盞小燈的燈光顯得格外黯淡,似乎隨時會熄滅。
二樓的人聲也消失了。
明琅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可眼前的場景太詭異了。
她進來的時候,明明聽見二樓那麼多人在打鬧,在聊天,在走動——怎麼會說消失就消失?
她吞咽一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個字一個字地回復道:
「惡作劇?」
「不是你讓我來綠洲別墅給你過生日嗎?」
對方回復得很快:「???」
「你在說什麼啊?綠洲不是你家嗎?」
——我家?
明琅一怔。
下一刻,她視野邊緣的畫面仿佛被周圍的黑暗侵蝕了一般,逐漸變得模糊、扭曲。
室溫驟降,空氣冷得幾近刺骨。
明琅控制不住地打了好幾個寒顫,感覺自己在下沉。
……不停地下沉。
強烈的失重感向她襲來。
似乎有無數隻鬼手從她背後伸出,扣住她的脖頸、肩膀、手臂、腰身、小腿、腳踝。
她知道自己在下墜,知道自己似乎被什麼扣押住了。
但是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她後頸傳來冰冷的吐息。
一深一淺。
——有人在她旁邊呼吸。
明琅一個激靈,全身上下寒毛倒豎,猛地睜開眼睛。
原來是噩夢。
她抬手一摸額頭,全是冷汗。
明琅閉著眼睛,深深吸氣、吐氣,感覺喉嚨有些幹渴,正要下床去倒水,突然背脊一僵。
——不是噩夢。
她的身上,真的有一隻手。
有那麼一瞬間,明琅每一根神經都繃緊了,從心底到每一個汗毛孔都滲出陰森寒氣。
她心髒狂跳,整個人如墜冰窟,連呼吸都是冷的。
躺在她旁邊的……是誰?
明琅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反手扣住身上那隻手,想要起身,以一個扣押的姿勢鉗制住旁邊的人。
對方卻像是預料到她的動作般,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往後一壓。
制止了她起身的動作。
明琅最先感到的,是冰冷、平緩的呼吸。
很冷。
幾乎跟冰沒什麼區別。
明琅渾身僵硬,後頸的汗毛炸得更加厲害了。
這時,一個低沉、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做噩夢了?”
熟悉的聲音。
明琅的神經卻沒能放松下來,反而繃得更緊了。
因為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好像是……
下一刻,對方坐了起來,一隻手撐在她的身側,以一個幾乎是覆在她身上的姿勢,打開了床頭燈。
暖光立即驅散了黑暗。
明琅終於看清身邊人的相貌。
說起來,她似乎是第一次這麼近觀察他的長相。
——鼻梁高挺,輪廓窄而分明,下顎線幹淨利落。
可能因為摻雜了北歐血統,他的雙眼皮褶皺極深,自上而下看人時,目光如同一團溫和、包容、潔淨的霧氣。
最讓她感到驚豔的,還是他的發色和眼睛。
銀發,綠眼。
不是那種染過的、不自然的銀色,而是一種霜雪般清冷的銀色。
明明色調偏冷且單一,卻讓人想起“瑰麗”二字。
眼睛也不是那種綠中帶藍的濃綠色,而是一種極淡的淺綠色,淡得幾乎能看清虹膜的紋路。
讓人想起冰湖附近的雲杉,是一種孤峻、淡雅的綠。
……沈澹月。
她暗戀的人。
他們為什麼會躺在同一張床上?
這是怎麼一回事?
疑惑與震驚交織,明琅幾乎無法呼吸,張了張口,半晌才吐出一個音節:“……啊?”
第111章 Chapter 2
明琅一直記得那天下午, 她剛滿十六歲,才參觀完公司的直屬學院,整個人鬱鬱寡歡。
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 “階級”的存在。
對於十六歲的少女來說, “階級”兩個字難免有些空泛。
明琅其實也不懂這一詞的具體意思, 隻是很討厭那種無論如何也追趕不上的感覺。
她還年輕,有夢想, 有計劃, 有野心, 不想那麼快就被條框固定住。
今天的參觀,卻明確地告訴她, 她以後要麼會變成給公司員工遞槍的人, 要麼會變成他們槍口下的人。
明琅很憤怒。
她想跟同學傾訴心中的憤怒,同學卻在興奮地討論公司學院裡看到的名牌。
明明他們的父母賺一輩子的錢, 也買不起那些牌子的一件衣服、一個手提包,卻會為了爭論哪個牌子的名氣更大、設計更好而爭得面紅耳赤。
那種模樣,讓明琅感到陌生又厭惡。
回去的路上, 天還未黑,霓虹燈已接連亮起。
高樓大廈如同一棵摩天巨樹, 上面纏繞著花花綠綠的廣告枝葉。
這是一座繁華得幾近怪異的城市——高大、宏偉、輝煌的建築旁邊, 是黑黢黢的工業區和貧民區。
明琅每次回家,都必須經過貧民區。
可能她身上貧窮的氣息太過明顯,貧民區雖然犯罪率極高,她卻一次也沒有被打劫過。
窮人和窮人,仿佛一群麻木不仁的野獸, 彼此並不熟悉,卻可以精準嗅出誰是同類, 誰身上有油膏可刮。
明琅有點討厭這種感覺。
她想當一個特別的人,生活卻總把她推到人堆裡去。
現在回想起來,青春期的她真的有太多煩惱。
一點小事,都能讓她怄氣一整天。
明琅回到家,正要掏門卡開門,卻發現自己忘帶門卡了。
一時間,所有委屈情緒瞬間湧上心頭。
今天是她十六歲的生日,被拽到公司學院羞辱了一頓不說,還沒辦法進家門了。
她委屈得想哭。
更讓她委屈的是,前天她跟爸媽說,生日想要一個公司芯片——很多同學都有,可以用來上網、聊天、導航、面對面視頻電話,還可以下載課堂的全息錄像,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反復觀看。
爸媽卻拒絕了她這一請求,理由是小孩子裝什麼芯片。
如果有芯片的話,她就不必被鎖在門外了。
明琅越想越委屈,蹲坐在門口,抱住雙膝,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