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瑜眼裡卻什麼都沒有,一片清澈。
在她看來,他與周圍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別。
陳側柏移開視線,心髒卻不可抑制地麻了一下。
他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身份。
天才、怪物、貧民、底層的希望……公司把他變成了一灘令人作嘔的血肉,又將他包裝成一個精美得可憎的商品。
從一開始,他就不是一個活人,隻是一個物品,實驗中的消耗品,實驗最終的數據。
隻有秋瑜,把他當成一個活人注視,並吻了他。
天真又愚蠢的女孩。
而他是那麼貪戀這份愚蠢的天真。
在那之後,他們成為了夫妻。
他的身體一直在惡化,體溫在下降,心率再也沒有超過50,呼吸頻率更是無限接近於一具屍體。
他以為自己隨時會死,從未想過掠奪或佔有她。
直到她自投羅網。
陳側柏的敘述口吻十分平淡,再加上他用的是第三人稱,冷眼旁觀的視角。
秋瑜好幾次都一陣恍惚,以為他真的在講另一個人的故事。
可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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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本人經歷了那些事情。
她有種窒息之感,心髒像是毛巾被擰了一圈又一圈,眼眶也湿熱起來,很想轉身抱住他。
但他一手掐著她的臉頰,另一手扣著她的腰,不準她動。
秋瑜難受到極點,不由得真的咬了他一下。
陳側柏一頓,輕笑一聲,聲音又變回了那種古怪的溫柔:“別急,馬上就說完了。”
話音落下,他突然將她打橫抱起,像抱小孩子一樣,讓她坐在自己的臂彎裡。
秋瑜一愣,下意識摟住他的脖頸,隨即驚喜地發現自己可以說話了,剛要張口,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黏物質就像膠帶一般粘住了她的嘴巴。
秋瑜:“……”
她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但脾氣再好的人,面對此情此景,也會有發火的衝動。
陳側柏扣著她的腰,輕顛了一下手臂,似是想讓她坐得更穩。
但這個動作太令人羞恥了。秋瑜惱怒未過,心頭又湧上一波恥意。她把頭埋進陳側柏的頸側,用行動表示自己的抗拒。
陳側柏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你不想聽也得聽。”
秋瑜隻想罵人。
陳側柏感受到她的抗拒,心裡一陣煩躁,戾氣又暴漲幾分。
他知道,不能奢求她去同情一個怪物。
可她之前表現得那麼喜歡他,近乎無條件地相信他和縱容他。
他不免升起了一絲希望。
像窮人盼望天上掉金子一般,盼望她像之前一樣愛他,相信他,縱容他。
陳側柏閉了一下眼。
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轉頭看他。
她眼中有淚,裡面燃燒著憤怒的火光。
陳側柏盯著她,一字一頓:“看來,我的運氣到頭了,對嗎。”
他的運氣好也不好。
他雖然沒有死,卻完全變成了一個悖逆自然的怪物,欲望與情感無時無刻不在放大、加劇。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不可能一直瞞下去,但沒想到真相會敗露得那麼快。
回來的路上,他沒有跟她說話,是因為他必須集中精力摸索高維世界的規則,否則一不小心就會造成難以想象的破壞。
他進入另一維度後,她在他的面前就像紙張一樣單薄脆弱。他輕碰她一下,都可能會碰到她的血管與髒器。在摸索出高維世界的規則之前,他不可能靠近她。
她在浴室裡點開那些視頻的第一秒鍾,他就察覺到了,但因為當時他還在摸索,怎麼觸碰人體而不碰到骨骼血管,並沒有第一時間趕過去。
……也是因為,心中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
希望她能像對待人類陳側柏一樣,對待現在的他。
他的希望落空了。
她在浴室裡,看到他的暴行皺眉不忍直視時,他就該認清事實。
——她在害怕他。
就像她說的那樣,她害怕窺視者,害怕入侵者。
她說得對,他是如此不知廉恥。
明知道她害怕,卻仍不願意松開她。
戾氣在心中湧動。
陳側柏一動不動地盯著秋瑜,呼吸逐漸急促,目光顯出幾分可怕的癲狂。
他難以形容這種感覺,隻知道很煩躁,煩躁中又透出一絲……絕望。
他知道自己不配,所以從未想過得到她。
是她自己成為他的獵物,把頸部置於他的掌心之下,邀請他去捕獵她。
他徹底變異成捕獵她的怪物以後,她又害怕他了,不想要他了。
陳側柏面無表情,冷笑一聲。
她不想要他之前,得到他的允許了麼。
秋瑜的嘴終於被松開了。
她呼出一口氣,剛要開始罵人,一個疾風驟雨般的吻就劈頭落了下來。
他掐著她的下巴,用力貼著她的唇,冰冷的舌-尖強硬地擠進了她的唇-齒。
冷與熱,絕望與憤怒,捕食者與獵物。
仍然是那種禽獸一般、原始而不得章法的吻。
但卻多了一些什麼。
秋瑜被吻得頭腦缺氧,許久才想起多了一些什麼。
——衣冠禽獸,脫下了那層斯文的皮,徹底暴露出躁戾的本質。
這一回,他不僅粗暴地掠奪她口中的唾-液,而且又兇又狠地嘬-吮她的舌-尖。
她吃痛,想要後退。
他一把抓住她的頭發,不允許她後撤一寸,眉眼瘋狂,令人心驚膽戰:“讓你動了麼。”
秋瑜對他怒目而視,正要說話,他冷眼看著她,扣著她的臉頰,又吻了上來。
跟剛才一樣強勢,一樣……絕望。
秋瑜本來氣得心髒怦怦狂跳,看到他眼中的絕望後,又跟漏氣的氣球似的,一下子沒了脾氣。
跟一個高智商瘋子計較什麼呢?
她想,就他這樣,還說她天真得幾近愚蠢。
她看他聰明得幾近愚蠢。
一吻完畢,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四面八方由黏物質組成的鬼手,再度捂住了她的嘴。
秋瑜隻能繼續對他怒目而視。
陳側柏也在看她。
他鏡片後的瞳孔隻剩下兩條細縫,臉上的表情古怪而痴怔,額上、頸間都有青得發黑的青筋暴起。
他的手扣在她的脖頸上,正在輕顫,似是情緒過於激烈,以至於大腦對軀體失去了控制。
隻有陳側柏知道,那是因為她的頸動脈,在另一維度無限接近他的指腹。
這種掌控感放大到極致的感覺,令他微微眩暈,陷入山呼海嘯般的興奮之中。
不僅瞳孔緊縮成針,周圍的黏物質也沸騰似的蠕動起來。
她是他的。
再也沒有捕獵者,能像他這樣全方位掌控獵物。
她將再也無法擺脫他。
他已經是個卑劣無恥的怪物,不妨再卑劣無恥一些。
永久佔有她以後,再徐徐圖謀她的感情。
到那時,他會手把手教她,怎麼愛他,怎麼同情他,怎麼像以前一樣包容他。
隻是這樣看似快意的想象裡,始終縈聚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絕望。
可能因為知道,自己不會那麼對待她。
不會剝奪她的人格,不會剝奪她的自由,不會把她變成自己的所有物。
他舍不得。
陳側柏想,他徹底失去她了。
……
秋瑜怒氣衝衝地瞪著陳側柏,終於等到他松開了她的嘴。
他把她放在地上,後退一步,冷峻眉目潛隱於室內陰影處,對門口揚了揚下巴,似乎在示意她離開。
秋瑜簡直莫名其妙,他把她啃了一通,啃得她嘴唇發痛,然後叫她走?
她頭腦仍然缺氧,一時半會想不出罵他的話,站在原地沒動,想緩一緩再罵他。
陳側柏瞥她一眼,仍然是那副聽不出情緒的可惡語氣:“你現在不走,等下就沒機會走了。還是說,你願意永遠被我……”
秋瑜頭腦發暈,不想聽他嘮叨。再加上她真的很生氣,而且是越想越氣,沒忍住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啪——”
力道不重。
但成功讓他閉上了嘴。
秋瑜想,早知道給他一耳刮子,就能讓他閉嘴。他剛捂住她的嘴,開始長篇大論時,就該直接給他倆巴掌。
第63章 Chapter 26
一時間, 室內隻剩下沉默。
以及黏物質蠕動時不可名狀的聲音。
秋瑜後知後覺地感到口渴,本想自己去倒水,看到旁邊的罪魁禍首, 立即不客氣地指使道:
“去給我倒杯水。”
陳側柏抬眼看向她, 沒有動。
他的雙眼仍沉潛於陰影裡, 看不清具體神情,隻能看到鏡片似乎微閃了一下。
秋瑜也不想看清他現在的表情, 用腳踢了他一下, 催促道:“快去。”
陳側柏頓了頓, 還是沒有動,四面八方的漆黑物質卻滴淌而下, 形成一隻骨節分明的鬼手, 去樓下接了一杯37℃的溫水,遞給她。
“……”秋瑜不高興地說, “我想喝冰的。”
陳側柏平聲說:“你晚上沒吃東西。冰水刺激腸胃,就喝這個。”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到這個, 秋瑜又抑制不住怒氣了:“你也知道我沒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