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強硬,不容拒絕。
秋瑜咽了一下唾液,沒有異議:“好,謝謝你。”
她的確走錯了,不小心走到了校外。回頭時,公園已經落鎖。他們隻能穿過一條嘈雜而喧鬧的小巷,朝學校正門走去。
陳側柏身形挺拔,走在她的前面,幫她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人。
那是她第一次切身見到世界的另一面:喝醉的人、鬥毆的人、吵架的人、站在天臺比試槍法的人……等待顧客上門詢價的應召男女。
有個混混戴著擬感設備,癱在垃圾桶邊上,一邊對著空氣揮拳,一邊嘰裡咕嚕地唾罵。
半晌,他突然摘下擬感設備,拔出後腰的槍,伸進自己的嘴裡,果斷扣下扳機——
秋瑜瞳孔放大。
就在這時,一隻手攥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拽,另一隻手果斷捂住她的眼睛。
陳側柏不知什麼時候回過頭,把她拽了過去。
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繼續往前走。”
明明在保護她,他的語氣和姿勢卻像是挾持。
秋瑜想笑,卻笑不出來。
許久,她才從驚嚇中回過神,深深呼吸:“……那個人怎麼了?”
陳側柏淡淡地說:“遊戲裡的資產大多跟現實的錢幣掛鉤。他應該是輸光了遊戲裡的資產。”
秋瑜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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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母跟她解釋過這一現象。
比如,生物科技公司每年都會開發一些面向下沉市場的大型遊戲。
她曾經非常疑惑,為什麼要這麼做——明明生物科技有能力開發出畫面更好、擬感效果更好、更具有藝術性的大型遊戲,設計遊戲時卻更照顧那些連正版都不一定支持的群體。
父母說:“為了社會穩定。”
——當底層人民沉迷於血-腥、暴力、打擊感強的擬感遊戲時,就沒時間再去關注社會上的各種問題了。
跟社交平臺利用大數據引導人們互相謾罵,是一個道理。
這就是階級差異。
階級不同,思考問題的方式不同。
當陳側柏的父母在思考明天如何活下去時,她的父母卻在思考如何統治像陳側柏父母這樣的人。
當時,秋瑜以為,她和陳側柏永遠不會有交集。
誰知,他們的適配度竟高達百分之一百,並且畢業後就結了婚。
如果陳側柏真的比她想象的還要愛她,甚至襯得裴析看她的眼神都寡淡無味……那他這三年是怎麼過來的呢?
秋瑜想得有些入神,半晌才聽見裴析叫她的聲音。
“想什麼呢,”裴析笑,“叫你好半天了。是在想採訪呢,還是在想你家那位?”
裴析是故意這麼問,他知道秋瑜不喜歡在他的面前談論陳側柏。
果不其然,秋瑜瞪他一眼,有些不高興地說:“你來幹什麼,我四點鍾有一個採訪,沒空理你。”
“就是知道你有採訪,才過來找你。”裴析眉頭微皺說道,“你要去採訪的那個人,跟好幾起流浪漢失蹤事件有關,已經引起了公司的注意。不知道上面怎麼想的,居然讓你去做這麼危險的工作。”
最後一句話,秋瑜頗為反感,但知道裴析是好意,沒有發火。
她剛要讓裴析回去,轉身去找自己的車,下一秒鍾,卻感到了窺視者冰冷而狂躁的目光。
“他”的視線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具有侵佔性,幾近露-骨地壓迫在她的脖頸上。
那一刻,她後頸一麻,甚至感到了窺視者目光的重量。
與此同時,短信的叮咚聲接連響起。
秋瑜以為是窺視者發來消息,蹙眉打開芯片頁面,卻什麼也沒看到。
這時,她想起什麼似的,轉頭一看。
果然,裴析眼中閃爍著銀光,正滿面愕然地查看芯片頁面。
他眼珠轉動,一邊翻看,一邊低聲喃喃:“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秋瑜叫了他好幾聲,他才面色蒼白地回過神:“我芯片被入侵了。不管打開什麼應用,都是同一個畫面。”
秋瑜心裡一沉:“什麼畫面?你投射出來看看。”
裴析有些遲疑,幾秒鍾還是投射了出來。
怪不得他會面露遲疑,每一個應用、每一個界面甚至是天氣和導航這樣的日常應用,翻來覆去都隻能看到同一句話。
離她遠點。
離她遠點。
離她遠點。
……
窺視者對她的佔有欲變強了。
秋瑜呼吸一窒。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混亂的腳步聲、汽車喇叭聲、警用無人機嗡嗡掃描的聲音,如同油鍋裡進水般炸開。
“快看廣告牌!”
“天啊……所有的廣告牌全變了……”
“她是誰?為什麼要離她遠點?”
一片混亂中,秋瑜抬頭。
隻見市中心的高樓大廈上,每一塊廣告牌、每一幅全息廣告投影,甚至是霓虹燈招牌都變了模樣,用不同顏色、不同方向、不同粗細的霓虹燈管組合出同一句話。
——離她遠點。
整個世界,似乎隻剩下這一句話。
沒人知道,這個“她”是誰。
就連裴析都不太敢確定,是不是身邊的秋瑜。
隻有秋瑜知道,這個“她”指的就是她。
窺視者不允許裴析靠近她。
她第一次見到這麼瘆人的場景,手心滲出黏膩的冷汗,下意識撥出一個號碼。
幾秒鍾後,那邊接通,陳側柏冷靜平穩的聲音響起:“秋瑜?”
秋瑜深深吸氣,許久才勉強遏制住顫抖的呼吸:“……可以過來接我嗎?”
陳側柏什麼都沒有問,就像當初沒有問她為什麼迷路一樣:
“我馬上過來。”
電話掛斷。
裴析看著秋瑜,似乎想問這是怎麼一回事。可他隻要稍稍靠近秋瑜,四面八方的廣告牌和霓虹燈就會瘋狂閃爍。
光天化日之下,這樣的畫面詭異至極,令人背脊發冷。
“……居然真的是因為你,”裴析神色復雜,“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秋瑜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閉上眼睛,給窺視者發了一條消息:
你瘋了嗎?
窺視者沒有回復。 但她知道,“他”還在看著她。
一如既往地看著她。
第54章 Chapter 17
陳側柏開車抵達時, 天色晦暗了下去,飄起了小雨。
雨霧朦朧,車燈如同兩道穿透力極強的目光, 直直朝她望來。
秋瑜不由擋了一下眼睛。
車在寫字樓前停下。
駕駛座車門被打開。
陳側柏一身黑色長大衣, 身形高大挺拔, 撐著黑雨傘,穿過湿濛濛的雨霧, 向她走去。
他身後是失控閃爍的霓虹燈牌, 經過緊急搶修, 全息投影和巨幅廣告牌已經恢復正常,隻剩下霓虹燈牌損壞的燈管, 一時半會難以換下來。
雨水與燈光, 機械空洞的廣告念白,來往車輛的噪音。
一切是那麼光怪陸離。
秋瑜看著這一幕, 心裡莫名彌漫開一絲不安,像是下一秒鍾就會被什麼吞噬似的。
她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走到陳側柏的傘下, 緊緊抱住了他的腰。
陳側柏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害怕?”
秋瑜搖頭:“……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是我。”
“別多想, ”陳側柏手下移, 按住她的後頸,將她摟到傘下,他比她高太多,她仰頭隻能看到他凌厲的下顎線,“可能並不是針對你。”
秋瑜微愣:“啊?”
陳側柏平靜地說:“入侵市中心的廣告屏沒那麼簡單, 幾乎每個廣告屏都有防入侵程序,隻要黑-客試圖入侵, 防入侵程序就會切斷他的所有神經聯結。除非入侵者的水平遠遠超過設計防入侵程序的人,否則幾乎不可能入侵成功。”
“但這程序是由生物科技的網絡專家設計,能攻破的人少之又少。”他頓了頓,“所以,別想太多了。”
秋瑜看著不遠處被雨水淋湿的霓虹燈牌,那原本是一個酒吧的招牌,上面有中文、英文和日文,入侵者卻用這三種語言強行拼湊出了“離她遠點”的意思,看上去怪異而令人毛骨悚然。
她隱約感覺有哪裡不對,但陳側柏沒必要也不可能欺騙她,遲疑片刻,慢慢點了一下頭。
陳側柏大拇指按著她頸側的動脈,不動聲色地摩-挲了一下,這是一個充滿壓迫感的動作,秋瑜卻毫無察覺。
他瞥了一眼她身後的拍攝無人機:“等下還有採訪?” 他話題轉移得太自然,秋瑜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啊,有。”
“還去嗎。”
秋瑜苦著臉說:“既然不是針對我的話……當然要去。科研人員那麼忙,難得空出時間來配合我們採訪,怎麼能不去。”
陳側柏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好,我陪你。”
“那你工作怎麼辦?”
陳側柏淡淡地說:“我可以遠程指導他們。”
秋瑜松了一口氣,有陳側柏陪她,應該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了。
她心有餘悸,忍不住緊緊摟住他的腰,恨不得整個人都掛在他的身上。
陳側柏一頓,視線在她臉上一掠:
“你這樣我怎麼走路。”
秋瑜悶悶地說:“我不管,我就要抱著你。”
陳側柏不語。
幾秒鍾後,他手臂突然往下一壓,重重地扣住她的腰,力道之重,哪怕隔著一層薄羊絨面料,也讓她感到了某種難以忽視的存在。
秋瑜一僵,耳根瞬間羞恥發燙,往後一縮:“我還是自己走吧。”
陳側柏輕笑一聲。
感到他冰冷的呼吸掠過頭頂,秋瑜連頭發絲都繃緊了,臉頰也轟地燒了起來。
但她很快意識到,陳側柏並非那麼輕浮的人,他可能是想用這種方式讓她放松下來。
有那麼一刻,她確實忘記了看到廣告牌的驚悚感,隻是,對上裴析驚愕的目光後,又回到了心驚肉跳的現實。
裴析早已冷靜下來。
他驚訝的並不是廣告牌和芯片被入侵,而是秋瑜對陳側柏表現出來的依賴感,以及陳側柏攬住秋瑜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