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終於可以去探望母親。
然而,等他抵達那片永遠在燃燒的垃圾山時,卻被告知,他的母親早已病逝。
原來,她根本沒有花上那筆“補償款”。
還未到家,就被混混劫走。
對方朝她的腳背開了一槍。
盡管不是致命傷,但在這樣骯髒、汙濁的環境裡,幾乎等於被判了死刑。
她試圖給生物科技的人打電話,請求救治,卻發現號碼早已變成空號。
最後,她因感染而死在了垃圾山最深處的棚屋裡。
五年前,跟隨突發的火災,一同化為灰燼,屍骨無存。
聽完陳側柏的過去,秋瑜久久說不出話。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之間巨大的階級差,使她無論說什麼,都會顯得極其虛假。
她隻能歪著腦袋,輕輕蹭一下他的手背。
黑暗中,她感到陳側柏在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與此同時,薄薄的窗簾上灑落下綠、藍、紫的霓虹燈光芒。
整個臥室變得更為冷寂。
“瑜瑜,我不是一個妄自菲薄的人。”陳側柏緩緩說,“即使沒有那七年的‘封閉學習’,我也有自信研發出神經阻斷藥。唯一能讓我感到自卑的,隻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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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他的目光卻居高臨下,帶著危險的掌控欲。
似乎即使他對她感到自卑,也能輕易支配她。
“我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好,”他的聲音冷靜得駭人,不知是否音色過於磁性的緣故,隱隱帶上了幾分癲狂的金屬嗡嗡聲,“我的真面目遠比你想象的要令人作嘔。可有時候,我卻想讓你看著,那個令人作嘔的我是如何幹,你直至崩潰。”
臥室裡,始終一片漆黑。
於是,秋瑜並不知道,四面八方都有可怖的黏物質在瘋狂蠕動、增殖、膨脹,轉眼間爬滿了整個臥室。
如同狼蛛築巢一般,在洞穴裡塗抹了一層又一層的絲漿。
隻要她表現出半分抗拒,或想要逃脫的姿態,那些黏物質就會化為一張致密的大網,自上而下將她牢牢裹住。
第53章 Chapter 16
秋瑜第一次聽陳側柏這麼粗魯的說話。
但她並不反感, 甚至有些想笑。
她忍不住伸出雙臂,攀住陳側柏的脖頸,用臉頰輕蹭了蹭他冰冷而稜角分明的下顎線。
陳側柏頓了一下。
她在他耳邊黏糊糊地說:“不管你什麼樣子, 我都喜歡。”黑暗中, 她衝他眨了眨眼睫毛, “你說粗話的樣子,我也喜歡……”
陳側柏沒有說話。
昏暗的臥室裡, 黏物質蠕動著, 如同某種有鱗的爬行動物, 從四面八方回到了陳側柏的體內。
受他的影響,這些“東西”非常喜歡秋瑜, 竭盡全力想要親近她。
於是, 在秋瑜看不到的地方,有黏物質快要回到陳側柏體內之前, 突然變成一隻男性的手,扣住她的下巴,用大拇指抵開她的唇, 輕觸了一下她濡湿的舌。
陳側柏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沒有阻攔。
他遲早有一天徹底變成怪物, 必須學會跟這些令人作嘔的東西共生。
隻是一種微妙的罪惡感始終揮之不去。
明明是合法夫妻, 明明黏物質也受他的意志操縱,是他的一部分。
卻像兩個同謀犯,在黑暗裡共同作惡。
這時,秋瑜也困了。
她打了個哈欠,打開臺燈, 準備上個廁所就睡覺。
陳側柏也起身去浴室衝澡。
上完廁所,秋瑜鑽進被窩, 聽著淅淅瀝瀝的淋浴聲,睡意上湧,剛要睡著,忽然想起一件事。
——陳側柏擦完她的腳掌後,兩隻手撐在她的兩側,以一種幾近封鎖的姿勢,將她禁錮在懷中。
她之所以記得這一點,是因為他說完自己的身世後,她借著霓虹燈微弱的光亮,瞥見他手背的位置,用腦袋輕蹭了一下。
既然他兩隻手都在她的身側,那麼多出來的一隻手,是從哪裡來的呢?
秋瑜背脊蹿起一股寒意,打了個冷戰。
她裹緊被子,晃了晃腦袋,覺得是自己在嚇自己。
屋裡沒有第三個人,陳側柏的手掌又離她那麼近,順勢扣住她的下巴太正常了。
而且,隻有陳側柏的手指會那麼冰涼。
好像還有點……湿黏。
不會是因為她吧?
秋瑜睡意盡消,幹脆坐起身,等陳側柏洗完澡回來。
於是,陳側柏從浴室裡出來,還未烘幹湿發,就見秋瑜對他勾了勾手指。
他微微偏了一下頭,走了過去。
她抓住他的手腕,趁他不備,一把將他推倒。
陳側柏臉上微露愕然。
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一邊擦拭湿發,一邊平靜無波地看著她。
像是接下來無論她做什麼,都不會引起他的驚訝。
秋瑜眼睛睜得圓圓的,像一隻天真而狡黠的貓,手往下,專注盯著他的表情變化。
不一會兒,陳側柏冷而狹長的眼中就起了一絲明顯的波瀾,下顎緊繃,喉結猛地滑動幾下,呼吸顯出幾分急促。
秋瑜有些奇怪。
明明主導一切的是她,他的氣息卻像黏稠而深不見底的沼澤一樣包圍了過來,邀她一起泥足深陷。
結束,她眨著眼睛,故意在他的面前活動了一下五根手指,然後,往自己唇上一抹。
那一刻,陳側柏的眼神像是要活吃了她。
秋瑜被他盯得心髒怦怦狂跳,湊過去,重重磨蹭了一下他的唇,心滿意足地說:“還你的!”
陳側柏明白過來,她把蠕動的黏物質當成了別的東西。
他輕笑一下,沒有反駁,反手攥住她的手腕,把她錯誤的猜想付諸實踐。
·
秋瑜凌晨五點鍾才睡著,還好她明天的工作隻有採訪,安排在下午四點鍾,由無人機協助拍攝,不然第二天肯定起不來。
她睡到下午一點鍾,才艱難地爬了起來。
陳側柏早就去實驗室了。
離開前,他把她今天要穿的衣服、鞋子、襪子,全部擺在了她伸手能及的地方。
早餐、午餐他都已提前準備好,她隻需要按一下按鈕,房子的管家系統就會自動加熱,送至餐桌上。
秋瑜躺在床上,有些茫然地發了一會兒呆,不知道除了洗漱,還有什麼需要她自己動手。
洗漱完畢,秋瑜帶上採訪稿子,去公司化妝。
平日裡,她幾乎不化妝,但這種系列訪談節目,必須有風格統一的妝發造型。
化完妝,秋瑜穿上淡藍色的西裝,用手指順了順蓬松的鬈發。
她小而圓的臉蛋被化妝師修飾得窄而尖,加上一雙長而媚的吊梢眼,原本清麗甜美的長相變得濃秀清絕。
秋瑜帶著拍攝無人機下樓,正要自己開車去採訪地點,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裴析正在寫字樓底下等她。
他一身深藍色的西裝,裡面是淡藍色的襯衫,配細長領帶,像是要跟她身上這套西裝押韻似的。
秋瑜想起陳側柏的話。
——他看你的眼神,像是要把你吃了,還是說,你就喜歡他那樣看著你,所以才允許他一次次過界。
秋瑜不由遲疑了一下,才跟裴析打招呼,一邊跟他寒暄,一邊仔細觀察他的眼神,發現根本沒有陳側柏說得那麼誇張。
如果說,陳側柏看她的眼神,是標準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幽邃,專注,充滿攻擊性。
裴析看她的目光則略顯寡淡,不及陳側柏一半專注。
還是說,是陳側柏太愛她了,以至於顯得裴析看她的眼神是那麼平淡乏味?
可是,陳側柏真的會愛她到這種程度嗎?
秋瑜忍不住回想,跟陳側柏相識以來的每一個細節。
她第一次知道他,是因為一場實驗。具體是什麼實驗,早已記不清了。
隻記得他一身白大褂,手上戴著淡藍色的橡膠手套,頭微微垂下,露出幹淨利落的發根。
明明相貌清峻,氣質卻像是失群的狼,有一種比頭狼更為猛烈的攻擊性。
——因為從小到大都獨自覓食,獨自埋伏,獨自突襲。
所以,失群的狼,會是比一群狼更加兇狠的狩獵者。
很少有人會把自己擺在獵物的位置上。
可是,秋瑜看到陳側柏的第一眼,就想當他的獵物,被他用那種專注而兇狠的眼神注視著。
就像喜歡醫生的人,想當對方的患者一樣。
秋瑜雖然容易害羞,卻不會回避自己的欲-望,更何況這隻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癖好,沒什麼好回避的。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對陳側柏有好感,也沒有刻意接近他,隻是偶遇他時,會多看他兩眼。
而且,陳側柏對有公司背景的人,態度一向冷漠至極,眼神居高臨下,隱隱有輕蔑嘲諷之意。她也不敢刻意接近他。
現在想想,多半是因為他的母親。
在測試適配度之前,他們還有過一次接觸。
當時,父母以通知的語氣告訴她,最好畢業後就跟裴析結婚。除非她有更好的選擇,否則她這輩子隻能嫁給裴析。
所謂“更好的選擇”,指的是比裴析家世背景更好的存在。
陳側柏肯定不行。
就算他畢業後,成為某家壟斷公司的研究員,也夠不上父母的標準。
更何況,他壓根不認識她,也不會喜歡上她。
她見過他看她朋友的眼神,冷淡而厭惡,似乎這輩子都不想與之沾邊。
……難道她真的要跟裴析結婚嗎?
秋瑜情緒低落,一個人在公園裡待了很久。
不知不覺,天色漸暗。
公園的樹林茂密而幽深,暗影憧憧,仿佛能吸收路燈昏黃的光線一般。
秋瑜轉了幾圈,有點迷路了。
她按照直覺,一路往前走,雖然走出了公園,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她撓撓頭,正要繼續往前走,一隻冰冷的手冷不丁從黑暗中伸出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她當時心底一涼,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卻對上陳側柏鏡片後狹長而冷峻的眼睛。
他垂眼看她,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麼在這裡,隻說:
“你走錯了。”
“這裡太危險,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