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鈺道:“殿下,奴婢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和殿下說起,奴婢鬥膽請殿下摒退左右人等。”
阿疇道:“你若有什麼要緊事,不應該和你姐姐提起,再由你姐姐轉告我嗎?”
希鈺卻道:“殿下,我們也認識幾年了,明人不說暗話,我確實是有一件事情事關重大,我覺得無論如何,我應該和你提起,所以才請你摒退左右人,殿下若是不願意聽也就罷了,那隻會讓奴婢嘆息,殿下身份尊貴,卻被人欺瞞。”
阿疇扯唇,輕笑了一下:“既如此——”
他抬起手,示意左右退下。
之後,才道:“說吧。”
希鈺道:“殿下你可記得,當時殿下和我姐姐的那批貨被扣押,因殿下不曾要到那批貨,我姐姐大發雷霆,倒是怨怪於你。”
阿疇:“自然記得。”
希鈺:“那筆生意黃了之後,殿下出門在外,我姐姐可是很有些打算,她是要休了殿下的,她要休了殿下,另尋一書香門第的來支撐門戶,這些都是我親耳聽到的。”
她抬起頭,望向阿疇,看著他那高深莫測的俊美面孔,道:“那放夫書都已經寫好了。”
阿疇微微挑眉:“是嗎?”
希鈺見他仿佛半信半疑,忙道:“殿下,我這裡有一份放夫書,陛下若是不信,一看便知。”
阿疇:“哦?”
希鈺便掏出那份自己珍藏已久的放夫書,恭敬地呈現給了阿疇:“請殿下過目,這是一份誊抄的留底,雖不是我姐姐親筆書寫,但是以殿下對我姐姐的熟悉,想必一看便知。”
阿疇接過來那放夫書。
他那裡有一封同樣的,隻不過他那份是希錦親筆所寫,這一份是誊抄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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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速掃過後,便不動聲色地將這放夫書放入自己袖中。
之後,他負手而立,望著跪在那裡的希鈺:“這份放夫書從何而來,既無畫押,又不是親筆書寫,我如何知道這是真的?莫不是你杜撰了來挑撥離間?”
希鈺見阿疇仿佛信了,她感覺自己隻差那麼一點了,當下忙道:“如果陛下不信的話,可以修書一封問起族長,我相信事關重大,族長便是再袒護姐姐,也絕對不敢有半句虛言的,到時候一問便知。”
阿疇微頷首,之後再次看向希鈺:“我信你說的。”
希鈺心中驚喜。
阿疇:“不過,你就是特意過來和我說這些的?”
希鈺怔了一下。
她突然意識到阿疇的表情不對。
太過冷漠,也太過冷靜,他……不該生氣嗎?
她隻好喃喃地道:“她,她寫了放夫書,是要找一書香門第的,她已經想好要再找一個贅婿了,殿下,她這樣實在是大逆不道了。”
阿疇卻反問:“所以,她找了嗎?”
希鈺:“這……”
她無奈:“這是因為她見到殿下身份尊貴,才不敢了!”
阿疇負手,居高臨下地看著希鈺:“所以你意思是說,我若不是皇太孫,我便一無是處,以至於要被休了?”
希鈺忙搖頭:“當然不是了——”
阿疇冷笑:“既然不曾休,那要你在這裡喋喋不休?”
希鈺臉色難看起來,兩隻手也微顫抖。
她意識到,事情很不對。
阿疇垂著薄薄的眼皮,鄙薄地看著地上的希鈺:“這是我和我的皇太孫妃之間的事,和你有關嗎?”
希鈺:“……”
她身體瑟瑟發抖起來。
這,這阿疇的腦子,怕不是被希錦給下了蠱?
隻是她來找阿疇告希錦的狀,那,那現在她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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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忙著,寧四郎卻走過來,遞給希錦一個用紅綢布包著的小包:“希錦,這是荷包,我娘特意給你做的,說要給你,一直放在我這裡,我給忘了,現在給你,你先拿著用吧。”
啊?
希錦有些驚訝:“荷包?給我用?”
二伯娘不是早回去了嗎,怎麼突然冒出來一個荷包?
雖然現在寧家上下全都想著討好自己,但是她和二伯娘並沒有那麼親厚,她就算想討好自己,有的是更體面風光的法子,犯不著給自己做這個,況且那二伯娘的針線也實在是不敢恭維。
她可看不上!
寧四郎其實也是心虛,他生怕別人看到,到時候追究起來,他吃不了兜著走。
當下不由分說把那紅綢包塞給希錦:“哎呀,你拿著就是了,我娘的一片心意,不要客氣!”
客氣……誰給她客氣了,她是嫌棄好不好?
希錦正想說不要,誰知道寧四郎卻突然壓低了聲音道:“希錦,你收著,霍二郎給你的,說有要緊話要給你傳,你自己看吧。”
啊?
希錦驚訝,這當然更不能要了!
她現在已經是皇太孫妃了,馬上就順理成章是皇後了,這天底下最大的富貴即將向她奔來,她當然不能招惹是非!
她又不傻,當然知道阿疇最不喜霍二郎了,別看他仿佛很大度量,其實都是裝的,越是在意,越故意裝作大度量!
她可不要惹阿疇不高興,不然好好的鳳位飛了怎麼辦?
當下她就要退拒:“四哥,怎地這麼客氣,二伯娘做的荷包,還是二伯娘留著自己用,我做晚輩的哪好受二伯娘的針線活,應該是我孝敬啊!”
寧四郎也是心驚,他事情都做到這一步了,如果塞不到希錦手中,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所以他拚命推給希錦:“娘娘客氣什麼,你貴為皇太孫妃,我娘做個荷包孝敬你,應該的,應該的!”
希錦聽著,心想這簡直是放屁!
她待要徹底推出去,可寧四郎往後一撤,竟然轉身一溜煙跑了。
希錦見此,無奈,想著若再執意如何,反而引起別人懷疑,當下隻好拾起來。
她拾起來後,故作無事,該幹嘛幹嘛。
一直到晚間時候,等到無人了,才裝若不經意地拿起那荷包,隨意看了看,眼睛看到裡面的便箋,手指尖不免顫了顫。
這事若是讓阿疇知道了,他還不知道怎麼惱的。
吃人飯,受人管,希錦明白自己吃的是皇家飯,好歹得有點規矩。
那寧四郎坑她,她早晚有一天要她好看!
不過現在,她——
她咬了咬牙。
不錯,她好奇了,也疑心了。
霍二郎是一個非常謹慎小心的人,如今她已經是皇家婦的身份了,霍二郎萬萬不至於做出什麼唐突的事,這是毀自己前途,也是毀他前途的,誰這麼傻竟然自毀前程呢。
可現在他竟然甘冒著這天大的風險竟然給自己遞紙條,他總歸有他的理由吧。
希錦捏著那荷包,也是想起那日在戒臺寺,她私會霍二郎,和霍二郎說起時,他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
“大娘子要去燕京城了,霍某也要過去燕京城,此去燕京城路途遙遠,怕是不知多少艱辛,若有那一日,霍某定會盡綿薄之力”。
希錦想著這句話,心便微動了下。
她和霍二郎今生絕無可能了,但她覺得,往日的情誼其實還是在心裡的,就這點來說,她願意相信霍二郎的人品,相信他不會這麼冒失,相信他不會害自己。
所以她也隱隱感覺到,他竟然冒著風險給自己遞這字條,隻怕事關重大了。
希錦沉默地咬著唇,猶豫了片刻後,到底是打開了那荷包,拿出了那字條。
這是霍二郎的字跡,她能認出來。
上面赫然寫著“金玉在外,敗絮其中,人倚西樓,翠竹蔽日”。
希錦看著這句話,頓時愣了。
這……
這是什麼話?
她再次將那荷包前後裡外都翻找了一遍,竟是死活找不到什麼線索。
所以寧四郎硬塞給自己的這荷包,就是這麼一句話,這不是很普通一句話嗎?
若隻為這句話,他就光明正大說出來嘛,至於鬼鬼祟祟,害她倒是糾結了半晌!
她當即就要把那紙條扔進旁邊的燭火上,燒了。
那紙條輕薄,一沾上火苗,不過是片刻間便燒了起來,火苗熄滅,很快從白紙變為輕飄飄的灰燼。
希錦用手指輕捻了下,隨手扔到了一旁盂盆中。
不過這麼扔著的時候,她突然想起,她和霍二郎年少時一起逛上元節看燈展,那燈展上曾經有過字謎,兩個人猜了好一番呢。
所以……這是一個字謎?
希錦想到這裡,待要再仔細看看這一句話中的乾坤,奈何已經燒了。
她隻好拿了紙筆,自己胡亂寫了一番。
這麼寫的時候,她盯著那一行字,突然明白了!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所謂的金玉其實是希鈺的鈺啊!
所以這句話就是說,希鈺在外,但是裡面是敗絮,希鈺包裹著敗絮,那就是——
希鈺包藏著禍心??
所以,希鈺包裹著什麼禍心呢?
希錦蹙眉,望向了後半句。
一個讓她不敢相信的猜測浮現在腦中。
人倚西樓,西樓為木,人倚木,這是休。
至於後面四個字,這個卻是清楚起來。
年少時,她和霍二郎一起在中元節逛街市,霍二郎猜中了一個謎,由此得了一個小鈴鐺來送她,她高興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