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謎語卻是“翠竹蔽日”,謎底是書。
書的上半部分是聿,有竹筆之意,而聿下面則是日,所以翠竹蔽日就是一個“書”字。
如此,再清楚不過了。
那休書落到了希鈺的手中,希鈺想要害自己,她要把休書拿給阿疇?
想到這裡,希錦的心都涼了。
她如今富貴加身,榮寵無雙,其實心已經有些飄飄然了,根本不記得往日種種,以至於險些忘記這禍根了!
那休書竟是被希鈺偷走了,如今特意拿出來,要毀了自己的所有?
阿疇見到了休書會怎麼想?
阿疇一定會生氣,特別生氣?
可——
她這麼想著的時候,就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之後似乎有侍女出了個聲。
可很快便止住了。
她心知有異,待要去看,卻見水晶珠簾被撩開,阿疇邁步進來。
一襲錦袍盡顯華貴颀長,邁步間那沿邊的袍擺泛起水波一般的褶皺。
不過他眉眼間卻是帶著幾分涼意,薄唇也是微微抿著的。
莫不是已經東窗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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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錦深吸口氣,迎了上去。
她這短短的十八年啊,也是過五關斬六將的。
她不怕!
既是隱患,早點東窗事發了早點好!
第75章 小荷包
希錦含笑迎上去:“阿疇,不是說今天要過去內廷,怎麼這會兒回來了?”
阿疇看著希錦那過於嫵媚嬌軟的樣子,道:“客人呢?”
希錦笑道:“幾位客人都在水榭那裡,這不是剛才接到官家的賞,我耽誤了一會,正說要過去。”
阿疇:“哦?”
希錦聽著他這語氣,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想著那休書的事果然事發了?
她就給他裝傻,拿了絲帕來,給他擦拭額間那細密的汗::“阿疇,你看看你,都出汗了,希錦看著好心疼。”
不過可惜,任憑她如此慇勤,這郎君卻是面色平淡,就沒什麼反應。
她很無辜地道:“這是怎麼了,我瞧著你好像不太痛快?”
阿疇:“可能是天熱吧。”
希錦:“那吃些冰碗吧,才送來的,還新鮮著呢,解解乏。”
阿疇待要說不吃,希錦卻已經給他端了來:“你嘗嘗嘛!”
那冰碗中放了新採的鮮藕,鮮雞頭米,又配上鮮核桃仁、鮮杏仁、鮮榛子,用那嫩荷葉在下面託著,再用那剔透的碎冰一襯,紅的紅,白的白,這入夏時節用上一碗,那自然是心暢神怡。
希錦親自喂給他:“吃口嘛!”
她這麼慇勤,阿疇就著她的羹勺嘗了口,鮮甜清爽,自然是好吃。
也因為那清潤的涼爽,他薄薄的唇泛起潤色,襯著那俊美的面龐,竟有幾分別樣的絕豔。
希錦看著這樣的他,也有些看入迷了,想著自家郎君真好看。
莫說他如今貴為皇太孫,就是贅婿好了,其實還是喜歡的。
誰知道正想著,上方突然傳來沉沉的聲音:“說吧。”
希錦:“嗯?”
阿疇:“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希錦:“……”
她輕哼:“什麼意思嘛,你家愛妃心疼你,眼巴巴喂你吃冰碗,你倒是說我。”
阿疇微挑眉:“哦,那說說,剛才你急匆匆藏什麼呢?”
希錦一噎。
她眨眨眼睛,掩飾性地看了看左右,之後才故作無事地道:“能藏什麼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吧,就是今天官家賞了那麼多好物件,我覺得挺好的。”
阿疇就那麼注視著她:“是嗎?”
說著間,他走到了一旁,修長的手指抬起,卻捻起零星的白色灰燼屑末:“這是?”
希錦隻以為自己收拾幹淨,萬沒想到還留下這蛛絲馬跡。
阿疇回過身,視線直直地落在她臉上。
希錦特別理直氣壯,仰著臉看他。
視線相對,良久,阿疇道:“你真不說?”
希錦臉紅,她咬唇看向別處:“你要我說什麼?”
她猜他已經知道了,但具體知道多少,是不是看到了休書,她猜不到。
如果他直接擺明說出來,她可以和他理論理論,反正沒理也能辨三分。
但是現在他不明說,其實他也不知道確切,隻是在試探自己罷了。
那字條自己已經燒了,左右他是看不到了,看不到那就隻能疑心疑鬼,反正又沒實證,他還能怎麼著?
但是一旦承認了,那就是實打實的罪證,他會惦記一輩子,他會窮兇極惡會冷眉冷眼!
總之不能承認。
況且,霍二郎做什麼了,她做什麼了,統共不就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人倚西樓翠竹蔽日”嗎?
說了他信嗎?
阿疇輕嘆了聲,走近了她,垂著眼看著她,用很溫柔的聲音道:“希錦,有什麼事你可以告訴我,興許我也不會生你氣,是不是?”
這麼溫柔的聲音,伴著碎冰一般清涼的氣息傳來,這讓希錦有瞬間的恍惚,想將一切和盤託出。
阿疇抬起手來,輕摟住她的腰,低聲問道:“剛才燒了什麼,是不是——”
他看著她的眼睛,問道:“霍二郎給你通了什麼信?”
希錦的心陡然一頓。
她看向阿疇,便看到了他眼底過於冷靜的墨色,她便一下子清醒過來。
才不要上當呢!
她咬唇:“阿疇,你說什麼呢?”
阿疇:“我說什麼?你要告訴我說,你剛才什麼都沒燒,霍二郎沒和你暗通款曲?”
暗通款曲?
希錦是心虛,但希錦卻覺得自己沒暗通款曲。
過分了呢。
於是她便特別理直氣壯起來:“殿下,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我和霍二郎清清白白,絕無半點私情,我光明正大,你如果不信我——”
她磨牙。
阿疇:“我如果不信你,你待如何?”
希錦幾乎不敢置信,他難道不該捂住自己的嘴巴說“希錦希錦我信你我的乖乖希錦不要惱”,結果他竟然非要逼問自己?
她睜大眼睛,有些委屈地道:“阿疇,你變了,你對我不如之前好了。”
阿疇萬沒想到這個時候她還能倒打一耙!
他挑眉:“嗯?我怎麼變了?”
希錦泫然欲泣:“你竟然不相信我?我們多年夫妻,你竟然不相信我?”
阿疇一時無言。
他看著希錦,咬牙:“那你呢,你相信我了嗎?”
希錦便說不出話來了。
她是相信他的,相信自己在他這裡永遠有著優待,他對自己是寬容的,是不舍得自己的。
可這種事畢竟太過荒唐,休書一事,他若看到了,怎麼都會惱恨的,他這個人性子起來,簡直能把人吃了。
還有霍二郎給自己遞的這消息,若是讓他知道,難免想東想西。
有時候就是夫妻之間,也不可能事事坦白,比如她怎麼可能向他提起當年她被霍二郎牽住小手險些抱進懷中時那狂跳的心。
曾經年少的那些,她沒法說,一旦說了,在阿疇心裡便是永遠的烙印,是抹不去的。
隻是他非要逼問自己,他想知道。
希錦望著眼前的阿疇,望著他那過於幽深到讓人看不懂的眼睛,就在這一瞬間,一道光閃入她的腦中,她突然一下子明白了。
休書,其實沒什麼。
阿疇知道自己要休了他,他早知道,這些其實並不重要。
若他知道了休書,那他或許就能猜到,今日今時的霍二郎是萬萬不可能對自己有什麼覬覦的。
給霍二郎一百隻熊心豹子膽他都不敢。
所以他也就能猜到,霍二郎若自己給自己傳遞了什麼,也是為那休書一事。
他那樣的人,有什麼猜不到的呢,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一個傻子。
可他卻非要逼問自己,他要什麼?
希錦在這一刻突然開悟了,悟到了他要什麼。
他要的,是在那個初見的冬日,她塞給他的一塊梅花餅;是在那個草長鶯飛的二月,她坐在犢車上對著那個趕車的少年回首一笑;是在那個情竇初開的十四歲,她和他那不經意的一個碰觸。
他想要所有他曾經沒有得到過的,那些他隻能站在暗處看著的,屬於霍二郎的,也屬於寧希錦過去的。
當想明白這個時,希錦的心在顫,帶著酸澀和甜蜜的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