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按照七八歲時的種種來說,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那自己呢?
希錦想著,如果沒阿疇,自己會嫁誰,是嫁霍二郎,還是說會嫁別人?
嫁一個商賈子,還是讀書人?
她胡思亂想著,便喃喃地道:“若那樣,還不知道我這一生有沒有機會過來皇城,見識這天街的繁華,並享受這世間少有的富貴。”
一時竟覺有些恍惚,人生如夢,哪裡稍微有些不同,隻怕便跌入另一場夢中。
這時候,手上感到些許涼意,卻是阿疇握住了她的手。
她抬起眼看,阿疇正望著她。
兩個人就這麼四目相對。
阿疇看著她的眼睛,道:“不要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希錦:“我隻是假設而已。”
阿疇語氣堅定:“沒有假設。”
他握著她的手,淡淡地道:“況且就算那樣,我相信我也會遇到你。”
如果遇到了,他還是能一眼喜歡上她。
無論她是不是已為人婦,都會喜歡。
希錦便道:“罷了,不去想了,就是隨便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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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嘆了一聲,拋開了這心思,卻是說起來:“對了,眼看浴蘭令節到了,到時候怎麼過?是不是又要去宮裡?”
她現在算是明白了,這宮裡頭重禮儀,各樣節氣都要設宴,都要拜拜拜的。
就她冷眼旁觀,那莫妃代皇後之職,那根本就是一個大管家,一會兒主持這個,一會兒操辦那個的,天天都是各樣典慶,日日都是各樣交際。
縱然她是坐在那裡受人拜的,可今日見了誰,誰家寶眷,誰家有幾個兒女,有時候還是要操心的,不然慢待了哪個,憑空生出許多猜測來。
可真心累呢。
阿疇道:“按照規矩,這浴蘭令節時,我們隻需要進宮配著用個午膳就是了,我想著,你家中幾個兄長都在,到時候幹脆邀請過來,大家一起聚聚?”
希錦:“那敢情好!”
自家兄弟面前倒是能隨意許多,不用太端著。
阿疇道:“好,那我讓王詹事草擬拜帖,你吩咐下去,看著操辦吧。”
希錦:“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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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個節慶,希錦也想著好好過。
最近發生的種種,總讓她提著心,不太舒坦,她希望好好過節,以此衝淡一些那種不愉快。
不過在下請帖的時候,也略猶豫了下。
她其實不太喜歡希鈺,平時也就罷了,現在多事之秋,她不太願意讓希鈺來攪和,但希鈺是自己堂妹,自己請幾個堂兄卻不請這堂妹,到底說不過去。
況且堂妹現在和那狀元郎王明智訂了親,很快就要過門的,她若是不請希鈺,王明智那裡難免多想,讓希鈺面上也過不去。
最後少不得請了。
這麼擬定請帖的時候,希錦突然想起那霍二郎,便有些猶豫。
想請,但得看阿疇的意思。
阿疇那小心眼啊。
於是晚間時候,她故意和阿疇提起來,說這說那的,又問他都該請哪個。
阿疇抬眼看了她很長一眼。
她裝無辜:“嗯?”
阿疇:“這件事既然交給你操辦,你隨意就是,倒是不必有什麼顧慮。”
希錦哼:“我也沒說什麼啊!”
阿疇:“那就行。”
說完就躺下了。
希錦:“……”
當下無奈,想著罷了,這人不開口,那就不要請了,不然回頭他又要拈酸吃醋的,也是麻煩呢。
誰知道正想著,就聽身邊的男人開口道:“對了,霍二郎請了嗎?”
希錦:“啊?他啊,幹嘛請他?”
阿疇:“少來!”
希錦便哼笑,湊過去:“那就請吧。”
阿疇哼了聲。
希錦哄著道:“往日我四哥都是和霍二郎一處的,請了幾位哥哥,也請了狀元郎,不請他終究過意不去呢。”
阿疇:“嗯,那就請吧。”
於是幹脆全都請了,因請了這麼多人上門,她自然不敢大意,便要請四司六局過來,不過王詹事卻提起,說是內廷也有專門置辦宴席的,可以請了來,聽那意思,如今這府中為潛龍之邸,是可以用那內庭六局的。
希錦:“這會兒正好要過節,內廷能忙得過來嗎?”
王詹事:“可以請儀鸞司的來,他們這會兒正好闲著,多少用些錢,對他們倒是求之不得的。”
希錦:“儀鸞司?”
王詹事便笑道:“是了,就是之前大考過後要舉辦的鹿鳴宴,那不就是儀鸞司來主辦的。”
希錦便明白了,科舉之後,官家都是會賜錢的,比如一場大試,要賜錢十萬以資學子,要舉辦一場鹿鳴宴,這鹿鳴宴是官辦的宴席,是為天下有才之士辦的,那是官家的顏面,其中講究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如果能請到他們幫著做做宴,過過節,自然是風光,自己也可以享用一番。
當下她自然應著,一切都交由王詹事去辦。
之後果然請到了儀鸞司,希錦也看過他們的諸般安排以及那菜單,大喜。
那鹿鳴宴的菜單果然不同凡響,什麼雕梅扣肉,什麼鹿茸燒海參,還有山藥酥,鹿肉挞,五香卷,雖不知是什麼,但看得人直流口水。
希錦自己也格外裝點一番,置辦了經筒符袋,那是用百索彩線、細巧鏤金花朵以及銀樣鼓兒等編結成的,上面墜了五色珠兒,裡面放了糖蜜韻果和巧粽,更置辦御書葵榴畫扇、艾虎、紗匹段等物。
除此之外,宮裡頭也賞賜了各樣物件,家中丫鬟僕婦全都賞過了,眾人都是喜笑顏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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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一日,寧家幾位郎君,霍二郎,希鈺以及希鈺那未婚夫婿王明智自然都應邀起來,眾人上前,先跪拜了。
雖是親兄弟姐妹,可希錦如今身份不同,先講君臣之禮,再講一家子的兄妹之情。
希錦待他們見了禮,便請他們起身,又各自送了經筒、靈符、卷軸、巧粽和夏橘等,眾人再次謝過,大禮完畢,這才稍微放松下來。
那寧二郎笑著道:“今日見了妹妹,乍一看,都要不認識了,果然入了皇家,便看著矜貴起來,和往日大不同。”
寧四郎笑著道:“妹妹如今金尊玉貴的,哪能和往日一般呢。”
就在眾人說笑中,那王明智也上前打了招呼。
今年的新科狀元,自是意氣風發的,不過任憑這樣,在希錦面前也格外謹慎。
畢竟這是儲君之婦,不出意外的話就是未來的皇後,那就是他未來頂頭上峰的妻。
希錦其實對於王明智和希鈺的那“良緣”頗為疑惑,不過她也懶得多問,反正不關自己的事,當下隻是頗為親切地和王明智打了招呼,問候了幾聲。
那王明智倒是受寵若驚的樣子。
霍二郎見了希錦,也是恭謹有禮,隻是說話不多,從頭至尾表現得過於恭謹,甚至有些疏遠了。
一時茶水上來,自有侍女點茶,奉上各樣小食,都是精致小巧的節令小食,有些是外面難得一見的。
大家這麼說著話時,因王詹事過來報,說是宮裡頭又送來了賞,之前是內廷按照往年慣例賞的,這次是官家特意賞的。
希錦聽了,一時也隻好失陪,先過去接那宮裡頭的賞,接了那賞,估計還得謝恩,還得準備送往各處的節禮。
那寧四郎道:“娘娘自是有娘娘要忙的,你且忙去就是了,我們自便。”
寧二郎也道:“知道你今日忙,本就是自家人,我們可不合理客氣。”
希錦笑著道:“那你們在這院子中逛逛,如今院子中養了一些稀奇鳥兒和花兒的,我平時偶爾看看,也算有趣。”
幾個自然都說好,希錦便先出去了。
而希鈺幾個因為希錦不在,倒是更自在一些,雖說自家妹妹,但到底身份不同,得小心著。
如今幾個人便過去外面卷棚,納涼並欣賞外面景致。
眾人往外走時,希鈺卻不去,隻推說不太方便,要去一趟雪隱。
雪隱,廁軒的雅稱。
在場都是郎君,聽聞這話自然不好說什麼,都紛紛回避,於是便過去卷棚欣賞風景。
希鈺卻匆忙來到了這廁軒中,要知這皇太孫府的廁軒卻和別處不同,裡面設有香爐和擋板等,一應陳設俱全,且也沒什麼味道。
希鈺便解開了衣裙,掏出了裡面包裹腰肚的繡裹肚,時人都會貼身穿這裹肚,裹肚是夾層的,裡面還能貼身存放一些貴重物件免得被人偷了。
希鈺躲在那擋板後,快速地掏出來那裹肚,裹肚中卻是藏著一個牛皮信封,而那信封中,赫然正是她今天帶來的要緊東西——那封休書。
那是希錦曾經寫下的放夫書,希錦寫過後,族長那裡還誊抄了一份作為備底。
本來這兩份是要一起交給官府蓋章的,後來阿疇身世大白天下,這天大的事一出,族長自然是再不敢提及這事。
這份備底,當時族長匆忙之中,叮囑族長娘子要毀掉。
希鈺深知萬萬不能毀掉,她想得到這休書,便重金買通了族長娘子身邊的丫鬟,用了偷梁換柱之計,火速誊抄了一份,總算是將這份放夫書的備底偷藏了起來。
畢竟這事事關重大,她也知道,圖窮匕首見,這是她最後的底牌,萬萬不敢輕易示人,是以她一直留著,想著到了關鍵時候可以給希錦致命一擊。
她顫抖著手,拿出了那已經有些泛黃的放夫書。
她如今是已經說定了王明智,安安分分當狀元郎娘子,也是一條好路子,可她隻要看到希錦她就心裡就不痛快。
就是不能讓她太如意!
她捏著那封信,到底是想,要拿出去,要給阿疇看看,好讓他知道,他這娘子是什麼心思,心思都爛透了!
憑什麼這麼爛透心思的人將獨得聖寵,不能服氣啊!
她咬牙,掏出那休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