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花餅外酥裡軟,果然有天花蘑菇的香,也有大棗的甜,醇厚味美。
好吃。
她這麼吃著間,這宴席禮儀也依次進行著,各樣從食主食和湯羹陸續上了,一道道的,其間官家更是御賜鮮花,眾人紛紛簪上,並謝天子隆恩。
在這熱鬧中,卻聽上首的官家突然道:“今日宮宴,朕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這麼一說,眾人都意識到了必是大事,全都恭敬地坐直了,洗耳恭聽。
官家這才道:“皇太孫妃,你如今家中還有什麼人?”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看向希錦。
雍容富麗的殿堂中,皇親國戚群臣百官的眼睛全都看向希錦。
希錦以著恭敬的神情起身,走到了臺階前,跪下道:“陛下,妾父母已逝,家中倒是有伯父伯母,以及同族長輩。”
皇上看著臺下的希錦,倒是有幾分滿意的。
這小娘子往日性情是有些刁蠻,但關鍵時候倒是也能走到人前。
他笑著道:“我聽皇太孫的意思,你家中有幾位堂兄弟,都有文武雙全之才,家中長輩更是厚德之輩,如今已經要趕過來皇城,等他們抵達皇城,會依例進行封賞,至於你的父母,也會各有官職诰命。”
希錦聽著這話,這是給自己許了一個諾呢。
雖說還沒實際落下來,但君無戲言,可以盼著了。
她當下自然高興,連忙謝恩。
皇上又看向一旁的芒兒,顯然他看著芒兒的時候,那神情慈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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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著道:“近日有朝臣數次上書,提及請立皇太玄孫——”
希錦聽這話,也是意外。
阿疇顯然是皇太孫,而芒兒是阿疇的嫡長子,按照繼承次序,顯然以後芒兒是要繼承阿疇一切的。
隻是這種大事,一日不成封立,都隻是一句“按理應該如何”,而沒落到實處。
但如今阿疇還未曾登上大寶,這種事一般也不必著急落到實處,畢竟芒兒年紀還小。
這麼想著間,就聽官家繼續道:“如今皇玄孫年紀雖小,但天性仁孝,聰穎過人,朕想早日立為皇太玄孫,安定人心,維系國本,諸位以為如何?”
大家聽著這個,顯然都有些意外。
不過很快大家便明白了。
皇太孫雖已經立為儲君,但是因為過去種種緣由,又因為皇太孫長於民間,顯然朝中也有些異議,甚至其他人等,也存了不軌之心。
如今官家這是以這個辦法告訴大家,這個儲君我要定了,甚至連下一輩也都給定下來了。
就別肖想了!
眾人聽了這話,自然不敢有什麼異議,紛紛贊同。
於是官家便傳下口諭,命一旁宦官記錄下來,擇日著人擬定詔書,立芒兒為皇玄孫。
這個稱呼有些拗口,簡單來說就是阿疇是太孫,是等著從太子那裡繼承皇位的,然後皇太玄孫就是從皇太孫那裡繼承皇位的,大家排著挨個當皇帝。
好在老皇帝年紀大了,太子這個位置沒人,所以阿疇等著接老皇帝的皇位,以後芒兒在等著接阿疇的皇位。
這對希錦來說自然是一樁好消息。
將來阿疇登基為帝,說不得後宮有什麼新人給他生下一男半女,但是老皇帝定下乾坤,直接封芒兒為皇太玄孫,後面那些麼蛾子可以省省了,而她芒兒也得了一尚方寶劍。
反正以後但凡誰動什麼心思,她就可以拿老皇帝老說事,帶著芒兒跑到老皇帝墳前哭了。
——當然這是後話,老皇帝還安穩坐上面,沒死呢。
封賞過後,希錦又被賞了簪花,那簪花偌大一朵,戴在頭上,實在是別開生面。
希錦心花怒放,不過面上還得忍著,努力忍著,做出一臉端莊嫻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樣子。
不過此時此刻,可謂是風光無兩,賺足了羨慕。
回到自己的席位後,眾人恭賀聲連連不斷,其間更是對阿疇大加誇贊,而就在那誇贊中,希錦也多少聽到了關於這一行的種種。
因大家隻是誇贊而已,希錦並不能太明白詳細,不過也知道了大致事情梗概。
聽那意思,這次阿疇前方閩粵一帶,恰逢那“蹈海蛟”寇掠閩粵沿海,阿疇便調派朝廷沿海制置司水軍,以及廣府水軍,和那在“蹈海蛟”在新會三灶山一帶交戰,最後生擒了那“蹈海蛟”,對方願意降服,於是“蹈海蛟”被收入沿海水軍,在福州附近的延祥寨駐扎,並授予了“保義郎”的官階。
也因為這個,阿疇保了閩粵一帶海商的安穩,收獲民心,威望大增,以後若要整治那三路市舶司,應該易如反掌。
這件事說起來威風凜凜,外人誇贊不已,不過希錦卻覺得,這不是拿命拼前程嗎?
那個陳宛兒雖然可恨,但說得倒是也沒假,他這一趟看來真不容易。
她頓時覺得眼前這盛宴美食不香了,就連頭上攢著的那大朵金花都不美了。
她低著頭,看著金盤中的美食,卻是突然想起那個殘陽如血的傍晚。
她要富貴,要潑天富貴,嫌棄阿疇沒為她掙來,逼著他要上進,他不上進就嫌棄他,還要休棄他。
如今他拼著命掙富貴,捧到她跟前,以後什麼都有了,可她卻心疼了。
戲文中說悔教夫婿覓封侯,雖不是這麼個意思,但她竟覺唯有這句最貼切了。
第63章 錦帳春意
宴席終結後,因天色晚了,阿疇和希錦便被賜住在宮中,歇息在東藻宮。
這會兒參加宴席的眾人都在陸續離開,大家全都攢著花,三五成群的,不過希錦和芒兒卻上了輦車,逕自過去東藻宮。
至於阿疇,因還有些應酬,在後面耽擱了一會。
回到東藻宮,希錦在侍女服侍下先沐浴過,很快阿疇也回來了。
此時萬籟俱靜,宮燈高懸,夫妻二人四目相對。
有些時候不見了,在那宮宴上也不過說幾句話,如今驟然獨處,竟是別樣的滋味。
心裡自然是歡喜的,因這久別的重逢歡喜,也因這得來不易的封賞。
不過心裡終究籠罩著一層說不出的酸楚。
阿疇抿唇,笑看著希錦,道:“這段日子裡獨自在家,都做什麼了?”
希錦:“這麼長日子,倒是做了不少事呢。”
阿疇:“哦?”
他幽深的眸子緊緊鎖著她:“可是看了什麼話本?去拜那東嶽聖帝的行宮,可有什麼故事?”
希錦聽這話,自然明白他意思。
夫妻二人閨閣裡玩笑話,以前覺得好玩,但是如今聽了,卻並不覺得。
她想想這月餘的煎熬,竟是悲從中來,扁了扁唇,再忍不住,眼中竟落下淚來。
阿疇見此,自是心痛,忙握住她的手:“希錦,怎麼了?是嫌我給你買的土儀不夠多,還是嫌芒兒的家業不夠大?”
希錦不哭也就罷了,一哭之下竟是哭得泣不成聲。
她趴在阿疇懷中,用兩隻拳頭捶打著他胸膛:“你總這樣,總覺得自己聰明,並不把我看在眼裡,你什麼事也不和我商量,你就是這樣,恨死你了!”
阿疇:“到底怎麼了,我不在時,可是出了什麼事?希錦別哭——”
一時自是心疼得摟著她,為她擦淚,又抱著她,要哄她,怎麼也要問明白她這委屈從何而來。
奈何希錦卻哭得抽抽噎噎,話不成句,他越是要問,希錦越說不明白,倒是讓阿疇急得摟著她不知道說什麼好。
待到希錦終於勉強平靜下來,這才拖著哭腔道:“當日在汝城,你是什麼身份,你竟不告訴我,你若那時候對我說了實話,我知道你丟了那批貨事出有因,我怎麼會惱了你,怪你怪你都怪你,你不對我說實話!”
阿疇聽著這話,千頭萬緒竟不知怎麼提。
當下他握著她的手:“怎麼突然提這個?”
這個和她當下委屈又有何瓜葛?
希錦抽噎著哭道:“你若告訴我,我想想,興許就不讓你當這皇太孫了。”
阿疇:“不當皇太孫?為什麼?”
希錦哭道:“若是不當,你就不必去剿匪了,那摩尼教窮兇極惡,你若有個萬一,你——”
她想起自己提心吊膽的一個月,越發哭起來:“你若有個萬一,你讓我怎麼活,反正你若不在,我和芒兒也不活了!”
阿疇聽著這話,總算明白她的心思。
他問道:“你是擔心我安危,才想起這一段,想著悔不當初?”
希錦咬了咬唇,有淚自粉頰滑過:“還不如我們留在汝城,過安穩日子呢。”
阿疇看著她眸中的湿潤,默了半晌後,才緩慢而堅定地抱住她。
他輕嘆了一聲,撫著她的發髻道:“傻瓜希錦,其實和那個有什麼關系,有些事都是注定的,該我做的,我原也跑不掉,況且我已平安歸來,這會兒哭什麼。”
希錦卻很是委屈,她擔驚受怕了一個月,如今就是想哭,還要抱著他哭。
阿疇心疼,少不得哄,低頭親著親她湿潤的臉頰,她那肌膚生得玉雪澄澈,如今掛著淚,剔透動人,自是動人,讓人很不得一口吞下才好。
聲音低沉中透著難言的溫柔:“乖乖希錦,我的希錦最乖,不哭了。”
希錦聽著他哄自己,那語氣竟仿佛哄著芒兒一般。
這讓她很受用,她雖然長大了,但有時候要人哄的,要自己夫君溫聲細語哄著抱著。
她攀著他頸子,軟綿綿的身子附在他那矯健身形上,卻是道:“乏了,想歇息。”
阿疇低首看過去,她才哭過,那烏密的羽睫被淚水打得半湿,湿漉漉地簌動著,那雙眸子像是含了一汪水般,那肌膚水光潋豔,如同掛在枝頭的桃兒,輕輕一捏便能濺出鮮甜汁液。
她說這話,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她想要了。
阿疇眸色轉深,薄唇略抿了抿,卻是在她耳邊啞聲道:“我不在時,你……”
這喑啞的聲音壓得越發低了:“是不是想我想得很?”
希錦隻覺那低沉聲音竄入耳中,酥麻麻的,那酥麻便到了心裡。
她微咬唇,迎上他的視線:“那你呢?你怎麼想我的?”
四目相對,在沉默的注視中,有什麼看不清的纏綿在這帷幔內醞釀,室溫也逐漸升高了。
阿疇的手指輕摩挲著她的後頸,低聲道:“嗯,很想,很想,想得——”
他握住她的手,引領著。
於是希錦便仿佛被燙到一般,竟是站都站不穩了。
阿疇便長臂一伸,直接將她打橫抱起,順勢上了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