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錦無力地道:“你出去可以嗎,我真的想安靜一會。”
她想她娘,特別想她娘,她想埋到她娘懷裡哭一場。
阿疇僵硬地站在那裡,不曾出去,但是也不再說什麼。
希錦便不理會,放下錦帳,自己逕自躺下。
她需要休息,需要睡一覺,需要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還有家業,還有鋪子,還有芒兒,不能讓這個阿疇把自己氣壞了。
不值當啊不值當!!
日頭終於落下,屋子裡光線一點點暗下來。
阿疇站在那裡,靜默地看著光陰流逝。
秋菱和穗兒已經開始做飯,廚房裡起了嫋嫋炊煙,就那麼在屋頂和樹梢間繚繞,如雲霧一般。
隻是風一吹,就散了。
空氣中隱約有了飯菜的香味,這是他喜歡的,屬於俗世的煙火氣息。
阿疇抿了抿幹澀的唇,終於開口:“希錦,你想要多大的富貴,想給芒兒攢下多大家業?”
錦帳裡沒有聲響。
阿疇道:“我知道你沒睡,告訴我,多大算大?”
希錦確實沒睡著,但是她並不想搭理阿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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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疇一再問,她也就道:“當然是很大很大,能多大就多大!誰還嫌錢多!”
阿疇垂下眼睛:“好,我明白了。”
之後,他邁步,走到了門前。
指骨握住那門時,他停下來動作,再次回首看。
殘陽透過窗棂灑進來,灑在那蟬翼般的輕容紗帳上,讓那紗帳上流溢著旖旎的光彩。
他這一生最幸福最滿足的時候,幾乎都發生在這錦帳中,都是希錦給予自己的。
隻是現在,她生氣了,不再理他。
他也明白,這一次並不是他伏低做小的討好能哄回來的。
他更明白,天下之大,他已經藏無可藏。
他原也逃不過這天羅地網。
十年隱姓埋名,他終究要去面對他要面對的。
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有著異樣的溫柔:“我有點事要出門一趟,你照顧好自己和芒兒。短則一兩日,長則三四日,我會回來,在家等我。”
說完,他一推門,便毅然踏出這道門。
希錦聽到這動靜,沉默了片刻,之後僵硬地轉身看過去。
透過那輕輕晃動的錦帳,她看到門被推開,門又被關上。
他走了,竟然真就這麼走了,把這爛攤子留給她一個人。
希錦靠在錦枕上,攥著她娘留下的錦書,沒什麼表情地垂下眼睫。
他去哪裡,做什麼,她是不會關心的。
這也不關她的事!
第20章 她要休夫
當晚,阿疇果然不曾回來。
吃晚飯的時候,奶媽和丫鬟都小心翼翼的,她們雖然不懂,但是大概也知道家裡出事了。
而家中阿郎這個時候竟然不在家,更是前所未有。
或許是家裡氛圍太過沉鬱,以至於芒兒都感覺到了,吃飯時候竟然格外乖巧,還時不時看向希錦。
吃過飯,希錦便把他摟在懷裡,哄著他,又拿了三字經來教他認字說話。
芒兒乖巧得很,摟著她的脖子道:“娘娘最好!”
他口齒還不太清楚,不過這四個字倒是說得好,希錦高興得摟著他,親他頭發。
她想,自己之所以不馬上與阿疇和離,全因為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喜歡粘著他那個親生爹爹,萬一和離了,孩子就沒爹了。
不過她又覺得,她得對得起自己,如果他太過分,她是不會因為顧念孩子而要一輩子容忍他的。
實在不行就和離好了。
到時候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沒了他阿疇,她不知道少生多少氣,還能多活幾日呢。
這麼想著時,就聽到外面動靜,卻是希鈺來了。
她如今正煩著,看到希鈺來了,她更煩了,煩透了這個人。
真希望她滾。
不過她還是沒什麼表情地接待了。
希鈺一進門就嘆息:“姐,我聽說你們家的事了,這可真是,怎麼鬧成這樣了呢!”
希錦神情淡淡的,不想說話。
希鈺:“姐夫也是讓人沒法說了,如果是我,我怕不是氣死了。”
希錦:“怎麼,希鈺,你想過來看看你姐氣死沒?”
她好整以暇地捏了一塊冬瓜糖輕輕咬了口,之後才道:“對不住了,讓你失望了,我活得好好的。”
希鈺:“……”
她無奈:“姐姐,我沒那意思,我就是覺得,你命可真苦,怎麼就這麼苦呢。”
希錦:“哦,你的命就好,有的命有多甜,說來我聽聽,有這冬瓜糖甜嗎?”
希鈺深吸口氣,道:“姐姐,咱不說那有的沒的,我這次過來,其實是有個事,我覺得怎麼也得和你說說,不然以後萬一出什麼事,我心裡不安呢。”
希錦淡抬著眼皮:“那你就說啊……”
希鈺嘆了聲:“姐夫這次耽誤了取貨,你猜是因為什麼?”
希錦慢條斯理地問:“因為什麼?”
希鈺:“別提了,我也是聽街坊上賣魚羹的婆子提起的,說是她看到姐夫過去了勾欄院中,還和好幾個員外一起過去的呢!”
希錦狐疑地看向希鈺:“好幾個員外,他什麼時候結交了許多員外?”
要知道平時阿疇在外的結交,都會回家提起的,便是有什麼應酬用錢,縱然一些小錢她並不在意,他也會和她提,是以她不覺得他有什麼闲錢在外結交員外。
希鈺見希錦不太信的樣子,便開始說起來:“看起來姐夫和其中一位員外關系要好,那員外約莫四十歲上下,對他頗為照料,兩個人關系極好。”
她蹙眉,有些無奈地道:“我想著,都是男人,也沒什麼吧,不過那賣魚羹的婆子卻說我不知道這裡面的事,我待是要問,人家卻不說了,隻說我年輕小娘子,犯不著打聽這些。”
希錦聽著,心裡便一個突突。
她想起之前的種種,其實她曾經覺得他不對勁,疑心他沾花惹草了,不過後來這疑心慢慢散了,便沒多想。
這次希鈺一說,聯系他莫名丟了買賣的事,她難免想多了,隱約覺得,或許真可能有那麼一茬。
其實如果希鈺說阿疇和什麼小娘子熱火朝天,她反而並不會信,有自己在這裡,他犯得著嗎?
但是男人……
這裡面卻是有個緣由的,當初阿疇未曾入贅寧家時,因相貌實在出眾,不光是年輕小娘子心儀他,也有幾個郎君對他留意。
本朝養男寵之風也不是沒有,就汝城東邊張員外家裡,據說就養著兩個,倒是也稀松平常的事。
況且,這次他耽誤了買賣的事,實在是蹊蹺,說不得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希鈺看著希錦神情,便明白自己這次真是說對了。
直接說阿疇夜宿勾欄院,她未必信,但這種捕風捉影的提一提,說點匪夷所思的,她反而會有些信了。
畢竟編瞎話也不能這麼編。
當下越發添油加醋,好一番說。
希錦並不搭腔,不過心裡卻想著,看來就是了。
這阿疇莫名把事情給搞砸了,總要有些緣由,今天他回來,話都說到那份上了,但就是不說緣由,那就是說,他寧願讓自己痛恨怨怪他,也不能說出他的理由。
為什麼呢,那一定是比丟了貨更讓自己生氣的!
呵呵。
希錦冷笑一聲:“他竟然背著我搞這一出!”
希鈺聽這話,心中大喜,不過還是按下心思,一臉沉重地說:“也不好說,說不得是誤會,未必就是那種風月事,還是得問清楚的好。”
希錦:“罷了,隨他怎麼著,我也不指望。”
反正他就是把好好的買賣給丟了,她就是恨死他了。
至於原因是什麼,重要嗎?
什麼都不如錢重要!
不能原諒,永遠不能原諒!
希鈺見此,越發心喜,但卻故意勸道:“好姐姐,你也別太惱,其實說起來姐夫人雖然沒什麼本事,也處處讓你惱火,但他長得俊俏,他這樣的,但凡放出去,還不知道被誰撿了去,倒是便宜了別人。”
她說這話,自是吃透了希錦的性子,希錦這個人性子倔,你說東,她非得聽西。
果然,希錦聽了後,笑了笑:“放出去後,誰愛要誰要,有人願意撿別人嚼過的馍,她覺得香,她就去吃啊。”
希鈺聽著這話,很覺得不自在,她知道希錦在說自己,不過,管她呢!
反正隻要希錦把阿疇扔出去,她就贏了。
正想著,希錦突然道:“其實我倒沒什麼,贅婿嘛,實在不行就和離,反正我如今得了一個血脈,有什麼要緊的呢?我以後想找贅婿就找,不想找就守著我家芒兒,這日子怎麼不是過?”
她看著希鈺:“反倒是你,我真是替你愁。”
希鈺:“替我愁?”
希錦:“你不知道嗎,你那沒過門的丈夫是個病痨,聽說一年有十個月都要去藥房抓藥呢,回頭你嫁過去,這可怎麼辦呢,到時候獨守空房,沒個血脈,以後老了,是過繼別人孩子還是怎麼著,萬一那過繼兒不孝順,把你踢出家門,你說說這……希鈺,我勸你早做打算,不然守活寡的日子太難受……”
希鈺聽著,心裡一抽。
她知道對方身體不好,所以她一定要設法,不能嫁給這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