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裡罵了這蠢貨一遍又一遍,卻礙於人物設定,隻能氣若遊絲地說一句:“賀哥哥,若是不將它取出來,或許還能止一止血。”
賀知洲手裡如同握著把兇器,聽她這樣說,心裡愧疚不已,趕忙道歉補救:“對不住對不住!我也是一時心急!”
柳螢本打算嬌嬌柔柔、可憐兮兮地回他一聲“好”。
然而話沒出口就一股腦全哽在喉嚨,聲音縮了回去,兩顆眼珠子倒是猛地朝外邊蹦,差點竄出眼眶——
草!!!
這白痴看她不樂意,居然直接把石柱給捅回去了,捅回去了!!!
她痛得目眦欲裂,真的好想說一句,你這小腦發育不完全的白痴,何至於此。
可她不行啊,她隻是朵天真無邪柔弱懵懂的小白花,哪怕被他捅了一次又一次,也隻能淚眼汪汪地咬住嘴唇:“賀哥哥,你在做什麼?”
賀知洲有點尷尬。
他還沒傻到我殺我隊友,奈何之前被火凰嚇得亂了分寸,又聽柳螢哭哭啼啼一直在耳邊說,慌張之中一個下意識,才又將石錐放了進去。
可他當然不能告訴她實話,那樣隻會顯得自己活像個傻子。
他默了半晌,雖然底氣不足,但還是努力表現出浩然正氣的模樣:“柳姑娘莫怕,如今形勢危急,隻能採取此等下下之策止血。等咱們脫離險境,我再仔細為你療傷。”
柳螢的眼角,劃過一滴清淚。
——那你,也麻煩,請捅在同一個地方啊。
之前她身上隻有一道血口,現在被賀知洲又捅一次,買一送一,直接成了倆。
她若是今日死了,罪魁禍首必然不是火凰,而是這位蠢鈍如豬的好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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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螢拼命忍住喉嚨裡的一口血氣,淚眼朦朧地問他:“賀哥哥,有沒有人曾告訴你?”
賀知洲茫然接話:“呃……我很愛你?”
“不是啊。”
她被這人給氣笑了:“你的腦子,真的和平常人很不一樣。”
賀知洲這回聽明白了。
這人在罵他呢。
“柳道友受傷了嗎?”
寧寧以劍氣斬去一簇火光,匆匆朝他倆這邊看了一眼:“情況如何,可有大礙?”這才是真情實意的關心啊!
一切全靠同行襯託,在賀知洲與許曳的反襯下,寧寧揮劍御敵的身姿是那麼美麗又可靠,讓柳螢鼻尖一酸:“不用管我,我沒事!”
寧寧這才回她一個淡淡的笑。
劍光與火光氤氲在少女白皙精致的臉龐,漆黑杏眼裡恍如盛有滿天星辰,隻需輕輕一彎,便有萬千劍意與柔情流轉其間,叫人心甘情願沉溺其中。
柳螢愣愣地想,為什麼在最初時候,她選擇接近的人不是寧寧呢?
“我的水符已經不多了!”
他們雖是劍修,卻也大概懂些符篆知識。許曳第不知多少次用水龍衝散火勢,奈何符咒有限,火凰掀起的烈焰卻是無窮,一來二去,家底都快被搬空。
西山的溫度本就灼熱,被它這樣肆無忌憚地燒來燒去,連空氣和泥土都能被蒸熟。許曳鬥得焦頭爛額,一旁的裴寂亦是眉頭緊蹙。
火凰不但攻勢兇猛,護體的羽翼更是麻煩。
與普通鳥禽不同,這類百年兇獸早已強筋固體,周身火紅的羽毛看似柔軟,實則聚成了一副十足堅固的盔甲,將它全然籠罩其中。
裴寂打架從來不講花裡胡哨,拔了劍就是幹,然而好不容易劈開重重烈焰,讓所剩不多的劍氣勉強觸及火凰身體,那單薄的劍氣卻難以將它傷及分毫。
寧寧多數時候都在飛速閃躲,偶爾用星痕劍斬開迎面而來的滾燙腥風,自始至終盯著火凰所在的方向。
她在觀察。
這隻大鳥攻防兼備,若是隻有那層堅固的羽毛,或許還能用蠻力劈開;可如今熊熊烈焰不止,環繞在它周身時,形成了最難破除的護盾,他們連接近都難,更別提拔劍一決高下。
——那倘若不靠近呢?
寧寧眸光微沉,身形一晃,靈巧躍至火凰身側的巨巖之上。恰逢火勢被裴寂斬去,站在這處地理位置,能清楚看見它吐出火焰時的模樣。
不對。
不是“吐出火焰”,而是將體內的天地靈氣引至嘴前,化出一道灼熱白光之後,再用力吐息,將其吹向四周。
虧她之前還在因為火凰焦頭爛額,像這樣的話……不就好辦多了嘛。
許曳沒了水符,隻能手忙腳亂地斬去陣陣火風,哪成想抬頭一瞟,就望見寧寧躍身上前,直直往火凰吐出的烈焰前跳。
他被嚇得三魂沒了七魄,唯恐這姑娘被熱昏了頭,扯開嗓子喊:“寧寧,你做什麼?”
哪知寧寧飛快望他一眼,散落的黑發如霧如紗,將眉眼遮掩小半,露出噙了笑的淺色薄唇。
她居然朗聲笑了笑,聲線清脆得像是風鈴搖擺碰撞,與周遭景象實在格格不入:“對付火,可不能用水。”
許曳愣了一下。
滅火不用水,那應該用什麼?
寧寧沒再說話,因為逐漸靠近了洶湧火潮,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她曾用傳音告訴裴寂先行撤離,這樣一來,與火凰對峙的便隻剩下她一人。
所有的火勢,都將朝著一人而來。
與想象中相差無幾,自從其餘敵手紛紛退下,火凰隻得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不遠處的小姑娘身上。
更何況她還迎著火光而立,它隻需要稍一用力,就能把她燒得連骨頭也不剩。
血紅瞳孔中殺機暗湧,通體火紅的巨鳥長鳴一聲,環繞於身邊的大半烈焰應勢而起,徑直衝向那抹一動不動的影子。
寧寧握緊手中的星痕劍,在心底默念倒數。
如果火凰是從口中直接噴出烈焰,就表明它並不畏火,擁有很強的火抗屬性;但若像現在這樣隻是在半空悄咪咪搓火球,那它就有大半幾率,同樣害怕被火燒。
既然火凰的烈焰陰毒暴烈,絕非凡俗之物;而它的羽翼又偏偏刀槍不入,堅固非常。
若是這最為毒辣的火焰撞上了最難以破開的羽毛,屆時會變成怎樣?
寧寧屏住呼吸,從儲物袋裡拿出幾張符咒,暗暗念動口訣,旋即在數張符篆的加持下拔劍而起,劍光所及之處,星痕陣陣。
對付火不能用水。
要用風。
古有諸葛孔明赤壁借東風,如今她沒有天時地利,那就用一堆風符、一片橫衝直撞的火風和一把劍——
親手把風造出來。
“她這是……!”
柳螢忍了疼痛,在灼目的火光之中睜大雙眼,緊緊凝視著不遠處的淡色身影,指尖不由一顫。
四野八荒,風聲大起。
少女的長裙被吹得獵獵作響,長劍嗡然如巨龍長吟,在锃然清響後猛然一落——
霎時劍風激蕩、連綿不絕。
雪白劍影滿蘊星辰之色,化作一道勢若洪流飛瀑的奪目亮光,連穹頂之上的烈日也為之一黯。
站立於星河中央的寧寧眉目如畫,向來笑意盈盈的面龐上,頭一回顯出了冷冽的決意與劍息。
符篆引來的疾風凜然作響,由火凰掀起的烈風回旋如流,更為勢如破竹的,是她長劍之下襲來的劍風。
山石狂搖,龍吟陣陣,而那聲勢浩大的滾滾烈焰借了西風,竟如巨龍擺尾般咆哮一聲……
筆直衝向火凰命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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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噯噯噯,別別別!哎喲喂,我門下徒兒又被送走一個。”
玄鏡之外,一名身形嬌小的年輕女子滿臉懊惱地長嘆許久,引得她身旁的曲妃卿掩唇輕笑。
“御獸宗的弟子本就不擅實戰,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曲妃卿身為霓光島島主,卻偏生有張仙子般清泠溫雅的面孔,說起話來慵慵懶懶,從來都含著笑:“我聽說玄虛派的小弟子們去了西山,你不是一直想見見傳說中的火凰麼?不如去玄虛派長老們的鏡前親自看看它模樣。”
玄虛劍派諸位長老聞言皆是一抖,天羨子故作冷靜,把玄鏡往裡收了收。
“真的?”
年輕女子正是御獸宗宗主林淺,聽罷兩眼放光地扭過腦袋:“我聽說西山之上的火凰頗為有趣,打算在下一次秘境開啟之時,將它收來當作靈寵——諸位長老,能讓我看看它嗎?”
玄虛派長老們大眼瞪小眼,互相使眼色,場面亂如熱鍋螞蟻。
天羨子神色復雜,欲言又止,與真宵對視一眼後,默默將玄鏡轉了個面,對準林淺所在的方向。
畫面之中是被灼燒得黑紅一片的土地,在滿目瘡痍間,一具巨大的軀體顯得尤為引人注意。
光禿禿的腦袋,光禿禿的身子,光禿禿的翅膀和尾巴。
而那周身的黝黑,如同籠上了暗夜深沉的顏色,雙翼半開半合,似乎還在訴說著生前的茫然與悲傷。
黑夜給了它黑色的焦皮,它卻用來尋找光明。
隔著一面玄鏡,都能聞到淡淡的肉香。
“這、這……”
林淺的嘴唇和聲音一起顫抖,看著她記憶中熟悉的陌生鳥:“火凰?”
“這個,它被自己的火給烤熟了。”
天羨子撓撓頭,匆忙打了個哈哈:“沒辦法嘛,都焦成這樣了……要不讓寧寧他們帶點風幹的臘肉回來,給你嘗嘗?”
林淺眼前一黑,面無表情,目光犀利。
“許是遭遇了混戰。”
曲妃卿輕聲安慰她幾句,繼而又道:“對了,柳螢正在與寧寧同行,不知天羨長老能否讓我看看,她如今在做什麼?”
長老們紛紛做走神狀,有的四處張望著看風景,有的低眉順目地喝茶,紀雲開甚至吹起了口哨,嘴巴嘟嘟。
天羨子的神色更加復雜了。
這回他沒敢動手,而是示意曲妃卿自行調整玄鏡視角。女修皓腕微動,鏡面之上便出現了一名少女的身形。
畫面裡的柳螢手中拿著塊玉佩,笑得那樣憨厚樸實又辛酸,對著眾人大喊:“沒想到吧!其實我是霓光島派來的臥底,專程來搶奪玉佩!”
曲妃卿本以為那隻被烤焦的火凰是一切的結束,萬萬沒想到,卻是所有悲劇的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