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白臉色發白,眼中情緒復雜,張了張嘴,似乎想對我說些什麼,最終轉頭對身邊的下人道:「送他們回去。」
箭從沈越後背穿過,大夫費了好大工夫才把箭頭取出來,保住了他的命。
我守在沈越床邊,等他醒來。
他畢竟是為我受的傷,要真死了我會良心不安的。
三天後,沈越醒來了,不過失憶了。
他坐在床上,疑惑道:「你是誰?」
我定定地看了他半天,問:「你真的記不得我了嗎?」
沈越搖頭:「抱歉,姑娘,我對你毫無印象。」
府中下人對我投來同情的目光,我捂著胸口,神情失落,道:「我本是你的妻子,可是你一點都不喜歡我,甚至還要為了別人休了我。」
沈越面露茫然。
我用手帕擦拭著眼角,又道:「這樣也好,既然你記不得我了,也就記不得我們曾經那段破裂的感情。如此甚好,你寫一封休書給我罷,從此以後,你我再不相見。」
府中下人又對沈越投來同情的目光。
沈越捂著頭,痛苦道:「啊!我的頭好痛,我想休息一下,此事日後再說。」
我狐疑道:「你傷的不是胸口嗎?」
痛呼聲一頓,沈越捂住了胸口,說:「痛得我開始胡言亂語了呢,善……」
他倏然捂住嘴巴,默默地牽起被角,把自己藏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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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沈越,原來你在騙我!我就說傷的又不是頭,怎會失憶?」
沈越在裡面悶悶道:「我本是怕醒了後,你又提起和離一事,沒想到這種情況下,你還是會提。」
「既然你失憶了,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沈越,我自然也沒有要過下去的想法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還是想和我在一起?」沈越掀開被子,對上我的視線,「你喜歡我嗎?」
我不假思索道:「沈越,我是你的妻子,自然是喜歡你的。」
沈越臉上的笑意逐漸地變淡,他說:「不是我的妻子,是作為楚善善,是林逾白口中那個真實的一面。告訴我,善善,你喜歡我嗎?」
我一怔,腦中忽然浮現出他為我擋箭那一幕,假話堵在嘴邊,我說:「其實,隻有感動的。」
沈越笑了起來,握著我的手貼在他的臉上,說:「隻要我足夠真誠,感動也會變成愛的。」
我心一跳,避開了他炙熱的目光。
這一刻,我覺得沈越比我還像個綠茶。
6
沈越借口養傷,偏要和我睡一個房間。
傷倒是快好了,人卻是越來越嬌弱,已經到了喝水要我喂的狀態。
沈越看著擺在一旁的茶杯,聲音不自覺地夾起來,頗有些撒嬌的意思:「善善,手疼。」
我一時語塞,並轉身就走。
在綠茶面前裝柔弱,他怎麼敢的啊?
或許是看到了我的便秘臉,沈越發現這招對我來說沒用,但他很快恢復如常,並開始反思。
他小聲地嘀咕:「怎麼回事?當初我不是很吃這套嗎?為什麼對她沒用?」
我:......
真是見鬼,沈越裝柔弱也不看看自己的長相,他看起來堅毅得能一拳打死一頭發瘋的熊。
我還沒踏出院子,就看到趙耀坐在輪椅上被人推了過來。
沈越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後,半擁著我,看著趙耀,眼神冰冷,說:「道歉。」
趙耀有些不服氣,但無可奈何道:「對不起。」
沈越問:「誰對不起誰?」
趙耀一個哆嗦:「嫂嫂,對不起,我當時隻是昏了頭。」
我抱著手臂,說:「我不原諒你。」
「你這女人,我都已經道歉了還要怎......」在沈越的眼神威脅下,趙耀的聲音越來越小。
沈越冷笑一聲,說:「舅舅將你送來,本以為你已經知錯了,如今看來還是死性難改,今日綁架毀容,他日豈不是要當街殺人?」他拿過侍從遞上的匕首,上前兩步,擋住了我的視線,「這樣也好,若是你痛哭流涕,我還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趙耀驚恐道:「表哥,你要做什麼?我可是你表弟!我爹是你親舅舅,表哥,你不能這麼對我!」
沈越道:「趙耀,你應該知道我向來有仇必報。」
「表哥,啊!」趙耀慘叫一聲,很快暈了過去。
沈越用手帕擦著手指上的血,轉身將血腥的一幕擋住:「林逾白斷他一條腿,我隻能在他臉上留下一道疤。善善,你可會怪我手下留情?」
我問:「你怎會知道是他綁了我?」
「查一查總會知道的。」
「趙耀可是你舅舅的獨苗,現在斷了腿不說,還被毀了容,以後可是說親都難了。」
「無礙,舅舅那邊我自有交代。」
我有些擔憂道:「沈越,你不必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
沈越打斷我的話,目光認真:「趙耀是家中獨苗,你難道不是家中珍寶,被家人呵護著長大?怎的嫁給我後還要受委屈?我親情淡薄,不代表就不會愛人。」
我一愣,想起成親前,我爹曾說過,沈越父母早亡,受盡白眼長大卻依舊沒有長歪,這樣的孩子堅韌、狠辣,卻不會下作。即使日後夫妻反目,我也能全身而退。
過後幾天,沈越忽然又搬回了書房。
以前我是不會把這事放在心上,但最近不知怎麼了,忽然對他生出些好奇。
我來到書房外,卻看到侍從在給沈越換藥,他後背的鞭傷縱橫交錯。
這應該就是他說的「交代」。
侍從不解道:「將軍,為何要瞞著夫人?」
沈越趴在窗口的軟榻上,道:「苦肉計用一次就行了,多了她就該心疼了。」
侍從茫然,「啊」了一聲,問:「用多了不是該不管用了嗎?」
沈越嘆氣,笑得甜蜜:「小李,等你成親了就知道了。」
小李暗暗地揭他傷疤:「將軍這次搬出來,下次又應尋什麼理由搬進去呢?」
沈越的笑僵住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被二人聽見。
沈越倏然抬頭,牽扯到了傷口,笑得齜牙咧嘴:「善善可聽到了?」
「聽到了。」我走進房間,坐到榻邊,「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人這麼有趣?」
「善善現在發現也不晚。」
沈越暗地裡朝小李使眼色,小李沒明白意思,行禮後在一旁站得筆直。
沈越咬牙:「小李,煞風景是會有報應的。」
小李終於反應過來,連忙退出房間,順帶關上門。
沈越把頭枕在我腿上,問:「你怎麼過來了?」
「忽然心中有個想法,看看你在做什麼。」
「看來,我的真誠有用,善善已經開始主動關心我了。」
他已經把衣服穿好了,遮住了那些猙獰的傷口。
我問他:「你疼不疼?」
他一愣,抓住我的手貼在臉上:「本來是疼的,聽到善善這句話突然就不疼了。」
「我是藥不成?」
「或許你就是沈越的靈丹妙藥。」
……
沈越低低地笑起來:「怎麼一說甜言蜜語,你就開始沉默呢?真是讓我不知道下一句該如何說了。」
「不怪你,上次說這話的是我爹,聽得我有些心情復雜。」
......
7
很快迎來冬日,往年這個時候,我們一家會去方霧山小住幾日。
那裡是我爹娘定情的地方,以前是座學堂,我娘是裡面的劍術老師。後來學生們換了地方,那裡就被我爹買下改成住宅。
我姐前些年忙著宮鬥,今年終於騰出時間來了,帶著小外甥女在院子裡堆雪人。
我娘在練劍,我爹抱著湯婆子蕩秋千。
不知為何,今年我帶了沈越一起去。
我爹和我姐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挑了下眉頭。
沈越恭敬地一一見禮。
我娘沒覺氛圍不對,輕輕地頷首:「沈越,來得正好,陪我練練劍。」
兩人切磋時,我姐把小外甥女交給丫鬟,帶著我往外面走。
「你怎麼把他帶來了?我以為你和林逾白會私下裡在一起。」
「為什麼會是他?」
「歡喜冤家啊,你瞧瞧在他面前,你多生氣啊,白眼都能翻到天上去。」
......
我擺出苦瓜臉,我姐終於不打趣我了。
「真心難求、兩情相悅很難的,沈越真是好運氣,竟能讓我妹妹對他另眼相待。」
我問出心底的疑惑:「姐姐當年為何進宮呢?」
她想了想,說:「或許是太無聊了,想馴服個天子給大家看看。」
......
等我們回去時,我爹和沈越在下棋。
天空飄起雪花,地上的積雪將我的鞋襪打濕了。我回到房間準備換下來,卻在梳妝臺上面看到一個錦盒。
我打開,裡面是一支海棠花簪,上面刻著一個「善」字。
我問守在這裡的丫鬟:「這是誰送的?」
丫鬟道:「小姐忘了嗎?是林公子在一年前派人送來的,那時小姐正在擇婿。」
我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
當時也沒太注意他送了什麼,隨手扔在了這邊。如今想來,林逾白不會喜歡我吧?
想到此,我心中大駭,緩緩地升起一種微妙的感覺。
與我作對的人其實心中喜歡我?喜歡我才會處處和我作對?
真是見鬼,這可比沈越生個孩子還要恐怖。
沈越從外面進來,見我表情扭曲,問:「這支簪子怎麼了?」
他湊近了些,念出簪子另一邊刻的「林」字。
這下輪到他表情扭曲了。
房間裡陷入詭異的沉默,沈越很快地恢復如常,將我拉到床邊坐下,半蹲在地上為我換下濕掉的鞋襪。
或許是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氛圍,他輕笑一聲,道:「你下次小心些,這次就當我沒看見。」
我:......
他抬頭望著我:「善善不必內疚,其實愛不愛我並不重要,隻要你願意在我身邊,讓我愛你就很好了。」
......
內疚?我隻會倒打一耙。
我幽幽地嘆氣:「沈越,我一直以為你和別的男子不一樣,原來你也這麼想我。」
?沈越眨了眨眼,面露茫然。
「沒關系,就算你要休我,我也不會怪你。」
「怎會?沈越這輩子就隻會有你一個妻子。」
「是嗎?可你似乎一點都不信任我。」
沈越默了默,說:「善善,我愛你,所以那些都不重要。」
「可是沈越,信任是很重要的,太多誤會夾雜在一起,慢慢地就會消耗掉一切喜歡。」我話音一轉,「你大可問我這支簪子是怎麼一回事,林逾白為何要送我這個?」
他驚喜道:「我可以問嗎?我以為你會覺得我這樣多事很煩人。」
我張了張嘴,一時無言。
沈越在感情裡單純而直白,完全就是個野菜能手。
不知道他把我的沉默理解成什麼,握著我的手腕,笑得燦爛:「所以善善現在是在關心我,害怕我會因為這些誤會而難過?」
......
很好,都不用我費心思地去忽悠他,他自己就很會騙自己。
我姐本來想叫我們去吃飯,一不小心聽到我們的對話,拍掌道:「有道理有道理,沈越請上桌吃飯,自己夾一塊肉吃補點腦子,啊不,身體。」
8
臨近年關,沈越忙了起來,隻在方霧山上待了一天就走了。
天子也派人來接我姐和小外甥女回宮。
送走他們後,爹娘去午睡了,而我坐在秋千上發呆。
遠處的雪地裡有一人撐傘走來,停在籬笆墻外。
傘微微地抬起,露出林逾白的臉。
我有些疑惑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他說:「我還是有些不甘心。」
若是以前,我會覺得林逾白估計又在想陰招,現在隻覺得有些尷尬。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不再搭理他。
林逾白推開籬笆門,走到我面前蹲下,問:「楚善善,你又在心裡琢磨什麼?又準備騙我什麼?」
我:……
我實在受不了這個詭異的氣氛,回到屋裡拿出錦盒丟給他。
「聽說你讓人送我的,我不喜歡,你拿回去吧。」
他一愣,說:「海棠,有思念之意,亦表苦戀之情。」
林逾白忽然笑了一下,又說:「你都知道了,是嗎?」
我指著頭上的發髻,說:「林大人,我已經成親了。」
「那又如何?」
「你沒有一點好心,也知禮義廉恥吧?我可是有夫之婦。」
「守了這麼久的禮義廉恥有什麼用?如果不能做我想做的事......」他頓了頓,變得面無表情,「你是不是喜歡上沈越了?」
他抓住我的手腕,眼中情緒瘋狂:「明明是我們先認識的,明明是我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