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不嫌他,還喜歡他。
葉辭不安地動了動,幾乎要因為這一連串的告白從天靈蓋蒸出白汽,他真是什麼時候都不會忘了給他的霍叔叔正名,快速抓住重點反駁道:“我,我不覺得您,您壞……”
“……那剛才呢?”霍聽瀾打蛇隨棍上,表情卻誠懇,內疚道,“剛才沒忍住親了你的臉,都沒徵求你的同意。對不起,讓你反感了,我下次不會了。”
“我不,不反感,下……”葉辭一心向著霍聽瀾說話,說到一半忽覺不對,猛地合上嘴,險些咬了舌頭。
讓他反感了,所以下次不會了。
那不反感的話……
還有下次?!
“後半句想說什麼?”霍聽瀾端詳他,神情溫柔又促狹。
“……”
葉辭默默把嘴唇抿得溜嚴,眼中浮起一點點困惑和掙扎。
霍叔叔……是會給人下這種圈套的人麼?
八成是他想多了。
但無論霍聽瀾是不是這種人,這個小插曲使葉辭的情緒沒那麼崩潰了。
被抓包的尷尬驚恐,羞臊難當的淚意,七上八下的忐忑……都在漸漸從他臉上淡去。
“我能說的已經都說了,”霍聽瀾用言語輕搔蚌殼裡那截笨拙的小舌頭,好整以暇地碰著運氣,想挖出幾粒珍珠來,“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葉辭點點頭,猶豫了下,又搖頭,指尖攥得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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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聽瀾揣度葉辭的心思,五年的婚姻生活,他對他太了解,聯系起今晚葉辭的種種表現與反應,他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他猜的,說不定比葉辭自己琢磨出來的都清楚。
“還沒想好要對我說什麼,”霍聽瀾溫聲問,“怕標記期的信息素變化左右你的判斷?”
臨時標記後,AO之間確實容易因為信息素水平波動而對彼此產生鏡花水月式的愛慕,上演諸如“pao友變真愛”的戲份,可當臨時標記淡去,純粹因生理吸引而起的虛妄情感也會立即褪色。
其實霍聽瀾看得出葉辭對他不是這樣的。
況且,靈與肉,xing與愛,原本就不分家。
可十來歲的少年與他難免有代溝,或許在葉辭看來,摻雜了太多yu望的感情未必是真正的感情。葉辭眼下動不動就臨時發熱,發熱期對Alpha的生理需求與精神層而的愛慕如亂麻般絞成一團,以葉辭的閱歷,當然是剪不斷理還亂。
“……嗯。”
葉辭難以啟齒地,輕輕點了點頭。
果然。
猜對了。
如果可以的話,霍聽瀾連一秒都不想等。
可是不行。
況且……
他之前是真的沒想到葉辭十八歲時原來這麼介意腺體二次分化的事情。
現在的葉辭明顯對Omega性別缺少認同感,Omega發熱期令他羞恥,相應的,對“喜歡Alpha”一事自然也一樣難以接受。
被問到“是否喜歡霍叔叔”時,他忽然哭著用手臂遮臉,大概就是因為那“隱秘而不堪”的心事被說中,又害怕,又自我厭惡……
這個問題要解決。
他需要引導葉辭接納“霍聽瀾是他的Alpha”這個事實。
“我理解你的各種顧慮,”揣摩著葉辭的念頭,霍聽瀾的心漸漸軟得一塌糊塗,“等到你標記期結束,我們再好好談一談……可以嗎?”
“可,可以……霍叔叔。”葉辭覷了他一眼,眸子很亮。
房間裡靜了片刻。
香子蘭的甜膩氣息被嚇退了一陣,此時復又濃鬱起來。
“你的臨時發熱……還沒結束?”忽然,霍聽瀾關切道。
葉辭這才意識到,那貪婪的腺體得寸進尺,仍在躁動。
“想快點解決,回你自己的房間嗎?”霍聽瀾簡直是在厚著臉皮誘惑、試探自己缺乏經驗的小愛人,想看看他實際上已經軟化到了哪一步。
葉辭飛快瞟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傻,片刻安靜後,卻隻是紅了紅臉,小聲道:“……想。”
霍聽瀾掀起被角,探進一隻手。
被抓包時受了驚嚇,葉辭的手腳冷得厲害,這會兒還沒緩過來。
“皮膚接觸能高效傳遞信息素,之前給你的生理知識讀本上講過,還記得嗎?”霍聽瀾一本正經地科普著,輕輕捉住葉辭的手。
白皙冰涼。
像握住了一團雪。
第二十五章 半支煙
手太涼, 又緊張得冒了汗,相形之下,霍聽瀾的掌心幹燥滾燙得像捧火, 燎得他坐立難安。
仗著絲綢摩擦力小,葉辭慢吞吞地往被窩裡滑,躺平了, 沒進去半張臉,被沿搭著鼻梁,露出一雙水亮的眼。
隱隱地, 他猜出那雙大手包藏禍心,但他不願信, 也舍不得抽走,心亂亂的,自欺欺人著。
葉辭側躺著, 為了姿勢不別扭, 霍聽瀾也斜倚著床頭半躺, 用雙手攏住那團濡湿的雪。
葉辭的手很瘦, 筋骨銳硬,一看就是男孩子的手。
但不知是不是這幾個月受了Omega激素的影響, 那層薄皮嫩得過水豆腐, 鮮滑如緞,五根細長掌骨像紙傘下的竹撐, 明晰地浮著。
霍聽瀾神色正直, 僅是焐,規矩得紋絲不動, 讓信息素溫和交融。
過了一會兒,掌中的手焐軟了, 放松了戒備,肌肉沒那麼繃著了。
霍聽瀾便不動聲色地,緩緩揉了起來,先揉了手背、掌緣,又依次揉過葉辭十枚涼冰冰的、小貓肉墊兒似的指肚,幫助末梢活血。
那手法並不狎昵,像單純為了焐暖他,並傳遞給他信息素。
可葉辭垂著眼,睫毛簌簌抖著,不敢看人。
“小辭,”為引開誰注意力似的,霍聽瀾忽然開口,“我想對你提一個要求,可以嗎?”
“什麼?”葉辭抬眸,“可以的,您,您說。”
那學生氣和乖勁兒,搔得人痒。
霍聽瀾稍一沉吟,溫聲道:“我希望你以後遇到麻煩,遇到困難的時候,能學會主動對我說,讓我為你解決,幫你想辦法。”他安撫葉辭易碎的自尊,“向正確的人尋求幫助是聰明機變的體現,不是無能,而且……”他望著他,眼神憐惜,卻並非可憐,像看一隻受了傷的、幼小的鷹,“你還這麼小,你所承受的比你的同齡人多得多,但你沒有被壓垮,你是個很堅強,很勇敢的人,這一點不會因為你客觀上需要幫助而改變……明白嗎?”
很平常的道理,換別人說,葉辭會當耳邊風,但從霍聽瀾口中說出來,他聽進去了。
“我,我明白……霍叔叔。”他用力點了下頭。
與此同時,石墨絲綢泛起細膩的漣漪。
霍聽瀾嘴上說著,穩健有力的五指借著指縫中焐出來的,湿滑的薄汗,緩緩欺入葉辭指間,兩不耽誤。
掌紋交疊。
十指相契。
信息素融溶至汗水中,高效率地安撫著葉辭臨時發熱的腺體。
這樣焐手和交換信息素未免太讓人臉紅心跳了,葉辭微弱地掙扎了一下。
“今晚的事,回去了也不用胡思亂想,覺得尷尬。”霍聽瀾考慮得周全,怕葉辭心思重,回去越想越尷尬,“你是我領過結婚證的小先生,這座宅院都有一半是你的,何況一張床,沒必要向我道歉。況且……”他莞爾,一副坦誠卻不失風度的樣子,“這張床被你躺過,我心裡很喜歡。”
他用紳士腔調說渾話,怪不要臉的。葉辭懵了,忽視了正與他交疊的手指,顧東忘西地胡亂點頭:“嗯,我不,不亂想……”
他又在不知情間挨了調戲。
霍宅的中央空調有智能溫感系統,會自動將室內溫度調節到人體舒適度最高的區間,眼下的風力正合適,霍聽瀾卻像是嫌冷,不知什麼時候人已經蓋上被子了。
可能是他姿態過於優雅自然,以至於當葉辭察覺時他們早已躺在一個被窩裡了,鼻尖都挨得近,距離也就十釐米,乍看上去親昵又溫存,像一對臨睡時湊著腦袋說體己話的小夫妻。
葉辭耳朵發燙,頻頻眨眼,視線都不知道該往哪兒落,可他也沒往後躲,十釐米,兩人煦暖的呼吸在方寸間交融。
鼻尖、嘴唇、臉頰是暖的。
手是暖的。
心也是暖的。
葉辭的臉越來越紅。
話沒徹底說開,他們不算在一起,他卻懵懂又害羞地讓人佔著便宜,和人躺在一個被窩裡,手還被“焐”得通紅。
這樣是不是……
不、不太對勁?
“你每次都是嘴上答應,下次遇到什麼事就繼續逞強,不對我說……這個習慣要改。”霍聽瀾的黑眼睛蘊著笑,用逗貓棒撩貓似的,用言語牽引著葉辭的心緒。他壞透了,但他得為那些巖漿般翻沸稠密的愛|欲找一個隱秘的出口,否則他很難把葉辭全須全尾地放回去,“所以這次我想給你一個任務。”
“什,什麼任務?”在羞恥值抵達臨界點前,葉辭的注意力又被撥弄走了。
“一周之內,練習向我提一次要求,”霍聽瀾鄭重地望著他,一字一句道,“任何要求,隻要我力所能及。”
葉辭遲疑著,難得沒一口應下。
主動向人提要求。
這項技能他早已荒廢了。
清苦的日子使他過早成熟,幼年時的小葉辭就知道要求是不能亂提的。媽媽手頭常常拮據,生活要精打細算,因此他練習的一向是壓制yu望,盡量不去索要玩具和零食使媽媽為難。長大後則更是如此,他是男子漢,要像棵大樹一樣頂天立地,成為媽媽的依靠,他理應是解決要求的人。
“我好像沒,沒什麼……可提的。”葉辭企圖鑽空子,“那要求您講,講題……”
“不算,”見小孩兒不服,霍聽瀾一哂,“最終解釋權歸我。”
最後葉辭還是說不過霍聽瀾,昏頭漲腦地應了下來。臨時發熱漸漸在信息素安撫下消退了,可爬下霍聽瀾的床時他仍然腿軟得厲害,睡衣和頭發也蹭得凌亂,像一枚在不知不覺中被人吸癟了的小氣球。
提一個要求,對普通人來說很簡單。
實在想不出什麼特別的要求,考慮到霍家的財力,至少可以索要一份昂貴的禮物。
可葉辭偏偏就被難倒了,除了考上一所好大學之外他真沒什麼想要的,至於他眼下面臨的最大困難……
那也就是葉紅君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