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溱:“我好像沒聽說過蘇侍郎也去?”
孟阆:“也是今日才接到的聖旨。”
王溱:“孟大人甚為禮部尚書,對工部的官似乎關切得很。”
孟阆:“嗯?”
“對徐相公手下的中書舍人,也無比關心。”
“……?”
“方才談起銀引司,孟大人亦是頭頭是道,如數家珍……”
“等會兒,王子豐,我何時對銀引司如數家珍了。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孟阆一點都不想和銀引司扯上關系。朝中百官,每人都銀引司都有一些猜測,孟阆也不例外。雖說他不知道趙輔設立這個機構到底是為了什麼,但必然是要做什麼大事的。所謂好事輪不到他,壞事他壓根不想沾上,禮部尚書孟大人向來不樂意管這些麻煩事。
王溱將美玉收起,他站起身。下一刻,屋外傳來官差敲鑼、匯報時辰的聲音。
到時間下衙了。
王溱認真地看了孟阆一眼,深深作了一揖,發自肺腑地感慨:“孟大人委身於禮部尚書一職,屈才了。”說完,抬步就走,留給孟大人一個瀟灑的背影。
孟大人一臉懵逼,等到王大人走沒影了,他才反應過來。
“等等,王子豐那是在誇我?我怎麼覺得哪裡不對勁呢。”
臘月下旬,臨近新年,官員們紛紛休假了。
唐慎今年又沒有回蘇州過,因為他接了聖旨,明年開春就要去西北。這一年的除夕,一家人在細霞樓吃了飯。前幾個月唐夫人特意從姑蘇府來了盛京,為唐璜結發貫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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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璜年滿十五,是個真正的大姑娘,可以婚配嫁人了。
按理說這事該讓唐璜回姑蘇去辦,但唐夫人親自來了,唐慎頗有些過意不去。
唐夫人笑道:“知曉你們忙,我這大半輩子從未來過盛京。如今走一趟,也正好瞧瞧姑蘇府以外的風光。”哪怕是唐夫人這樣的大家閨秀,一生也沒離開過姑蘇府。
如今過了除夕夜,唐璜給唐慎敬酒:“輪到哥哥要加冠了。”
姚三也道:“小東家是三月的生辰,原本該在盛京辦加冠禮,可二月初您就要去幽州,恐怕這生辰宴是辦不起來了。”
唐慎:“等我回來時再辦也不遲。”
不僅姚三注意到唐慎要在幽州城度過自己的加冠,新年初始,唐慎去傅府拜年事,傅渭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傅渭近來在翰林院編纂書籍,人消瘦了不少,但精神矍鑠,神採奕奕。他皺著眉頭,摸著胡子:“這倒是個問題。”
唐慎笑道:“先生多慮了,待學生從幽州回來再辦,也是不遲。到時還得請先生做我的大賓,為我舉行冠禮。”
“這是自然。”
男子二十而冠,女子十五及笄。
冠禮時,需要有一個大賓做主持人,一個贊賓做協助人。如果放在其他人家,大賓向來都是加冠者的父親,贊賓常常請加冠者的老師擔任。可唐慎的父親早早病逝,加冠的任務就隻能交給傅渭,而贊賓的話……
唐慎道:“我想請子豐師兄做我的贊賓。”
傅渭道:“贊賓是你的良師益友,是你的長輩恩人。由子豐來擔任,也是合理。隻是這事你可得和他說一聲,做贊賓不是件小事,是你一生之大事,也是他一生之大事。若是他不願意,為師也無可奈何。”
“是。”
給傅渭拜完年,唐慎並沒有直接去找王溱,因為王溱今年回金陵府過年了。
從傅府回到家中,唐慎忽然覺得好像有點冷清,似乎少了什麼。仔細一想,他不由失笑:“我過去這幾年竟然都是和師兄一起過年的!”
可不是,唐慎不回姑蘇府時,王溱也都留在盛京。唐慎唯一回了姑蘇府那次,王溱也回金陵了。於是兩人在琅琊王氏碰到,唐慎還與王溱抵足而眠,同榻而睡。
今年一下子沒了王子豐的存在,唐慎感覺渾身不舒服。
又過了十日,王溱從姑蘇府回來。聽說消息,隔日唐慎就帶著禮物登門拜訪,給王溱拜年。
王溱讓管家收下禮物,同時又將自己從金陵府帶來的東西送給唐慎。唐慎的書童收下這些禮物。
王溱開口便道:“聽先生說,小師弟想請我做冠禮的贊賓?”
唐慎心裡“咦”了一聲,怎麼回事,聽王子豐這語氣,怎麼好像不那麼樂意給他做贊賓?
唐慎道:“是,我今年已經二十,即將加冠。我父母早逝,所以想請先生和師兄為我加冠。”
王溱喝了口茶,道:“坐吧。”
唐慎整理衣擺,坐下。
王溱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我記得小師弟的生辰是三月初七。”
“對。”
“但你二月就要去幽州赴任?”
“是,這也是無可奈何。所以我打算等從幽州回來後,再行冠禮。”
王溱單手撥弄茶蓋,良久,他道:“倒也未必一定如此。”
“啊?”唐慎詫異地抬頭看向王溱。
半月後,趙輔忽然下旨,命唐慎三月末再動身去幽州。唐慎起初還不明所以,但隨即他想起先前王溱說的話,頓時啞然失笑。
“我這師兄,到底給皇帝灌了什麼迷魂湯,這麼聽他的話,任他以權謀私,濫用私權?”
第94章
王溱到底做了什麼, 唐慎左思右想, 不得要領。
他當然也不知道, 王子豐這次其實什麼都沒做,真的是冤枉極了。
王溱隻是在某次與皇帝交談時,說起銀引司的事, 兩人又恰恰好說到了唐慎要去督查銀引司的話題。而且這個話題完全是趙輔自己引出來的,銀引司由王溱掌管,唐慎要去, 趙輔就隨口說了一句, 兩人這就說起了唐慎。
於是王溱拂袖作揖,順理成章地說道:“說來再過兩月就是唐大人的生辰, 想起這事,臣便想起九年前臣冠禮時, 陛下親自賜與臣的那錠清都玉墨,真是玉浮清光, 馥鬱墨香。去歲臣將它從庫房中取出擦拭,還是一如嶄新。”
趙輔忽然想到:“今歲到了唐慎的冠禮了?”
王溱道:“是。”
趙輔恍惚了一陣,道:“朕倒是給忘了。景則原來才二十, 朕總覺著他不比斐然小了。”
於是, 便有了趙輔下旨,讓唐慎在盛京城加冠的事。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被起居郎記載在了趙輔每日的《起居注》中,但唐慎無從知曉。
唐慎接了旨,自個兒一片茫然, 但冠禮的事已經該準備了。
知道唐慎要在盛京舉行完冠禮再走,姚三和奉筆立刻忙活起來。首先是要到欽天監,請官員進行卜筮,選出一個良辰吉日。
尋常人家是請不到欽天監的官員的,隻能找一些民間的風水師,甚至是算命先生來為自己算一個良辰吉日。但官員可以去欽天監請人,幫自己家的小輩算出一個好的冠禮日。
唐慎是四品官,他要辦冠禮,欽天監的官員十分殷勤。
據說欽天監監正李肖仁聽說此事,還特意對屬下叮囑道:“唐大人的冠禮,是會得聖上賜禮的,不可怠慢。你們可得小心著些,不得有誤。”
唐慎深受趙輔器用,還沒加冠,就被派到幽州督查銀引司的建辦。這要是以後,不知會走到什麼位置。而且他背景雄厚,雖說出身貧寒,可師門巍峨,後臺大得很。李肖仁對唐慎非常看重,其中有七分,他看的是傅渭和王溱的面子。
欽天監的官員親自為唐慎算出了一個良辰吉日,十分湊巧,就在今年的三月初六,這就是個好日子,也是唐慎二十歲生辰的前一天。
選定日子後,還要再去宴請賓客,要準備冠禮時的服飾和器具。
將這些事交給姚三和奉筆後,唐慎來到尚書府。
“請師兄為我贊冠,做我冠禮上的贊賓。”
王溱道:“你可知無論大賓,還是贊賓,如果不是德高望重的長輩擔任,那就要找一個沒有缺陷的人來擔任。”
唐慎奇怪道:“師兄有缺陷?”
啥,他王子豐都這麼神仙了,還有什麼缺點?長得太帥?太有錢?官太高?太受皇帝信賴?
王溱指了指自己,淡淡道:“你師兄我至今未有家室。”
唐慎:“……”
這時唐慎才想起來,王溱到現在還沒娶親!
過了年,王溱已經二十九了。雖說在後世,二十九不結婚的男人也有,但確實算不上早婚,是該找對象了。唐慎道:“師兄眼光高,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
“知道。尋常人哪裡配得上師兄,三個月前師兄曾經與我說過這盛京城中正當年齡的女子,說完後,好像工部尚書袁大人家的姑娘是其中最佳。但後來我又聽聞了一些事,覺得她也不是師兄的良配。”
唐慎聽說,袁大人家的那位姑娘酷愛打葉子戲。想一想,吃完晚飯,他家師兄站在庭院裡正要畫畫。天階夜色涼如水,應當是坐看牽牛織女星的時候。王子豐一身白衣,濯然若仙,隨時就能飛升而去。袁大人家那位姑娘卻突然喊了幾個人,回房間去打葉子戲。
唐慎趕緊搖搖頭,把這幅畫面去了。
這姑娘哪裡配得上他家仙氣飄飄的師兄!
這時唐慎完全沒想過,他家師兄不僅會畫畫寫字,還會殺逆黨、除叛賊。人家袁家姑娘隻是喜歡打葉子戲而已,消遣消遣,你王子豐可是要去殺人的啊!
反正就是配不上。
至於誰配得上,唐慎想不到,但肯定不是袁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