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陸延,遊歷途經此處,無門無派。”
陸延的態度既不算熱絡,但也不算失禮,他拔出山壁上的那柄長劍,目光環視一圈,最後定格在其中一名白衣少年身上,那人容貌出眾,氣質清冷,眼尾微微上揚,一身桀骜之氣,此刻正雙手抱臂,皺眉打量著陸延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人。
幾乎一眼,陸延就確定對方是應無咎。
隻不過神態生動得多,目光也明朗得多,倒讓人一時恍惚。
陸延走上前將配劍遞還,聲音清淡帶笑:“方才多謝出手相救,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少年撇了撇嘴,把劍接回來:“你根本用不著我救,有什麼好謝的。”
他有些不大高興,畢竟在最意氣風發的年紀遇到了一個比自己還厲害的人,心裡多少有些不服,悄悄打量陸延一眼,心中更是冷哼:小白臉,長得居然比自己還俊!
“六師弟,不得無禮!”
旁邊一名男子皺眉輕斥了一句,他明明容貌極是溫潤,但氣質偏偏有種矛盾的孤僻,對陸延賠禮道:“道兄莫怪,在下藏慈劍仙門下二弟子檀越,這位是我六師弟,扶光。”
他們雖是無妄宗這一代的佼佼者,但畢竟年輕,出門遊歷在外難免遇上什麼修真大能,倘若一言不合將他們殺了毀屍滅跡,屆時天大地大宗門想要追查也是極難,陸延一看就實力不俗,何必得罪。
陸延深深看了檀越一眼,但並沒有瞧出什麼:“諸位下山可有什麼要事?”
檀越頷首:“並無,隻是奉師命將幾位師妹護送回天欲宗,順便遊歷除魔。”
無妄宗乃劍道大宗,天欲宗修的卻是音殺之術,二宗情誼匪淺,故而時常派弟子互相切磋比試,他們這次下山就是為了將幾名上山學藝的天欲宗師妹護送回家。
陸延點點頭:“原來如此。”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爭吵聲,原來是那群狼妖中有一頭即將臨盆的母狼,臨死前產下了兩隻狼崽子,那些百姓氣憤想要打殺,卻被幾名心軟的弟子攔住,故而引起了爭端。
“狼妖並非天生成妖,概因機緣造化不同,或成靈獸,或成妖獸,這狼崽子才剛剛出世,並未行惡,你們何苦打殺了它。”
Advertisement
“俺不管!這些狼妖吃人,狼崽子長大了肯定也吃人!打死了事!你們不是無妄宗的弟子嗎,為何要攔著我們除妖?!難道和邪魔外道是一伙的?!”
“你!”
一名女弟子懷裡抱著兩隻懵懵懂懂的狼崽子,氣得臉色漲紅,她跺跺腳,幹脆跑到檀越面前懇請道:“檀越哥哥,這狼崽子才剛剛出生,打殺了多可憐!”
檀越皺眉瞥了她一眼:“妖就是妖,畜生就是畜生,你如何能保證它長大了不會殘害百姓?莫要多管闲事,殺了便是。”
這些村民就在無妄宗山腳下的鎮上住著,倘若鬧到長老面前,既損宗門名聲,也顯得他們處事不果斷。
女弟子被檀越斥了一番,聞言低頭含眼淚,抱著懷中嚶嚶低鳴的狼崽默然不語,她姿容不過僅有幾分清秀,膚色冰雪般清透,一頭長發是罕見的霜色,倒添了幾分另類風情。
其餘弟子礙於檀越威嚴,也不敢多說什麼,一時間面面相覷,便有些冷場。
扶光見狀走上前,直接把她懷裡的狼崽子提溜了出來,發現還蠻胖嘟嘟的,樂了:“這狼崽子倒是挺可愛的,可惜咱們養不了,倒不如放歸山林,是死是活由它們的造化,銀嬋,你說好不好?”
這些狼崽畢竟是成了精的狼妖所生,身上多少沾點靈氣,比尋常獸崽健壯,倘若命好,不喝奶也能活下來。
銀嬋聞言終於破涕為笑,紅著眼睛用力點頭:“那就聽六師兄的。”
旁邊一名村民見狀不依,大聲嚷嚷道:“憑什麼!狼妖可是吃了我們不少人,憑什麼放了,我不服氣!”
扶光心中沒什麼善惡觀,行事全由本心,聞言挑眉看向那人,吊兒郎當的:“不服氣你就和我打一場,誰贏了聽誰的,怎麼樣?”
那村民氣焰頓時滅了下來:“你你你……你可是學過仙法的,我怎麼打得過你!”
“既然打不過那還不閉嘴!”
扶光原本想把那兩隻狼崽子丟進樹林,但又怕村民暗中跟上打殺,思考一番,幹脆往懷裡一揣,推了銀嬋一把:“師妹,咱們走!”
銀嬋聞言就像打了勝仗的將軍,輕哼一聲抬起頭,也頗為得意的道:“走!”
檀越也沒說什麼,一行人朝著山下走去,直到天色漸黑,這才在一處溪邊歇腳,生起火堆打算湊合一夜。
陸延一直在旁靜靜隨行,不過並未引起懷疑,因為下山的路就這麼一條,總不能無妄宗的人走了就不許旁人走,他在離眾人七八米開外的溪水邊生起一堆火,然後從已經解鎖的系統商城中兌換出紙和筆,坐在一塊石頭上垂眸寫著些什麼。
【開啟修改模式,補充人物生平。】
【叮!請選擇小說人物!】
【應無咎。】
【叮!選擇成功!您可在已存在的文本中對小說人物進行補充修改,不可影響最終走向!】
【確認。】
陸延捏著筆,在融融火光中認真落下了第一行字:
【應無咎的少年時期很是風光,聽那些師弟師妹談論,他是無妄宗這一代弟子中天資最好的一個,不過此時的他尚且頑皮,還沒有以後那麼厲害,十幾隻低階狼妖就夠讓他頭疼很久了。】
【銀嬋,我終於見到了這名女子,她是天欲宗音幻長老的愛徒,平常總喜歡跟在檀越屁股後面跑,但檀越似乎並不怎麼喜歡她,然而前世的時候,檀越似乎因為她的死陷入了魔障。】
陸延寫得專注,絲毫沒發現自己已經成為別人眼中的一道風景,幾名女弟子聚在一起望著他竊竊私語,隨後又捂著微紅發燙的臉頰嬉笑打鬧,對陸延很是好奇,但多半還是因為他那張顛倒眾生的皮相,因為多了幾分成熟穩重,瞧著竟比宗門內最俊俏的六師兄扶光還要勝上幾分。
銀嬋烤了一些燙燙的糖餅,修真者在闢谷階段可以數月不食,她卻不在意這些,隨身的須彌錦囊裡總是藏著許多甜食,先給幾個饞得不行的小師妹發了一圈,又給檀越,檀越不吃,她隻好遞給扶光,扶光倒是很給面子,兩三口就吃了個幹淨。
“六師兄,咱們要不要給他也分一塊,瞧他渾身是血,怪讓人不忍心的。”
銀嬋吹了吹手裡一個用火烤得金黃發燙的糖餅,用油紙包著遞給扶光,扶光撇嘴:“你怎麼這麼愛管闲事,要送你自己去,叫我做什麼?”
銀嬋歪頭看著他:“我以為你們比較熟呢。”
扶光氣得一噎:“我都不認識他,哪裡和他熟了?!”
銀嬋疑惑:“南陀師兄和檀越師兄之前和他搭話,他都淡淡的愛答不理,和你說話時才有笑意,你們倆不熟嗎?”
扶光隻覺得莫名其妙,他無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難道自己不僅招女人喜歡,還招男人喜歡?
銀嬋催促道:“六師兄,你去不去啊,不去我就去了。”
扶光劈手奪過她遞來的餅子,嘀咕了一句麻煩,然後徑直朝著陸延的方向走去,他明明是好意送東西,但態度偏偏兇巴巴的,倒讓人覺得是挑釁:“喂,你吃不吃餅?”
陸延沒想到應無咎會過來,他把紙筆收好,眼底出現了似有似無的笑意,火光融融,讓那張顛倒眾生的臉顯得有些模糊,聲音清潤帶著磁性:
“你吃了嗎?”
扶光下意識抹了把嘴角的糖餅渣,被這人笑得有些羞惱:“你管我吃沒吃。”
陸延接過糖餅,終於不再盯著應無咎看,這人臉皮有些薄,再盯估計就真的惱了:“多謝。”
然而這下卻換扶光盯著他了,目光古怪又好奇,半晌後才問道:“你受傷了嗎?衣服上怎麼都是血?”
他說著無意識摸了摸腰間的錦囊,想起裡面好像還有師尊給的傷藥。
陸延微微搖頭,輕聲道:“不是我的血。”
四周夜色無盡,他沉默望著應無咎,火堆發出細小的噼啪聲。
是你的血。
第246章 命運怎可更改
奚年曾經告誡過陸延,不許做出任何改變書中人物命運的事,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應無咎。
陸延捏著手中溫度灼熱的糖餅,目光定定看向應無咎,帶著讓人看不懂的復雜:“你很喜歡救人?”
扶光皺眉:“為什麼這麼問?”
陸延:“如果我說將來有一日,你會因為救人給自己帶來災禍,甚至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你相信嗎?”
扶光聞言笑了一聲,他或許覺得陸延在危言聳聽,又或者根本不覺得自己會淪落到那一日,反問道:
“我既然願意救那個人,說明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既然如此又有什麼代價是不能承受的?”
不,應無咎,不止是一死。
陸延心想死是世間最痛快的事了,最痛苦的事是生不如死,那些人毀了你的驕傲,毀了你的修為,將你投入劍爐受七百年折磨,樁樁件件都比死亡要來得誅心。
但就像稚童不懂人生悲苦,天之驕子未知人心險惡,此刻的應無咎眼中隻有頭頂上方明晃晃的太陽,又怎麼會去思考太陽是如何墜落的呢?
翌日清晨,眾人繼續趕路,這條山路很快就走到了盡頭,入目是一片繁華的市鎮,陸延不能再明目張膽跟著應無咎等人,便分開選擇了另一條路,始終與他們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仙門弟子下山遊歷,一是為了斬妖除魔,二是為了替宗門揚名,應無咎等人本就是無妄宗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這一路走來殺了不少妖魔,漸漸傳出不小的名聲,而其中又以他和檀越為最。
如此又行了一段時日,恰好碰上陰雨連綿,實在不便趕路,陸延擇了一處客棧落腳,又幻化出幾塊靈石讓小二幫忙跑腿買了幹淨衣衫,換上後坐在樓下靠窗的位置點了一桌酒菜。
大多數修真者是不必食用五谷雜糧的,但架不住有口腹之欲,所以茶樓酒肆依舊興盛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