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好像比漫長的一生都來得沉重。
“十秒?”
邢淵面無表情咀嚼著這兩個字眼,也不知品出了怎樣的意味,半晌後,他眉梢微挑,淡淡吐出一句話:“知道了。”
他語罷起身離開監獄,打了一個響指,監控畫面又重新恢復正常。陸延已經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看見邢淵出來,他靠著牆的身形微微站直:“怎麼樣,解決了嗎?”
邢淵有些心不在焉,導致他沒發現這句話的陷阱,聞言隨口嗯了一聲:“解決了。”
他話音剛落,忽然意識到不對勁,倏地抬眼看向陸延,果不其然看見對方露出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神情:“你居然真的認識那個遊蕩者?”
邢淵:“……”
媽的,大意了。
陸延陷入思索:“你們兩個是什麼關系?”
邢淵:“……”
陸延終於確定了什麼:“你有事情瞞著我。”
第170章 和好
迎著陸延狐疑的目光,邢淵的心髒莫名咯噔了一瞬,嚴重懷疑對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但他自信自己的偽裝絕對看不出破綻,短暫的慌亂過後又重新恢復了鎮定,他眉頭皺起,聲音冷淡:
“與你無關。”
這也就是陸延了,換個人敢這麼威脅,邢淵現在已經擰斷了他的脖子。
陸延其實什麼都沒猜到,隻是隱隱約約覺得邢淵會認識遊蕩者挺奇怪的:“我隻是好奇你們打算怎麼處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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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淵輕笑一聲,那雙暗色的眼眸流露出些許譏諷:“遊蕩者除了死,難道還有第二條活路嗎?”
陸延皺了皺眉:“可她沒殺過人。”
邢淵:“那又怎樣?”
人類會在意這個嗎?他們隻會在意這個遊蕩者會不會忽然狂性大發吃了他們。
陸延:“你不打算救她嗎?”
邢淵額頭青筋直跳:“我為什麼要救她?”
陸延:“你們認識。”
邢淵:“誰說我們認識?!”
陸延:“不認識你還進去和她待了半個小時。”
邢淵:“……”
邢淵的毒舌功夫在陸延面前半點都使不出來,他氣急敗壞轉身就想離開,結果被對方一把扣住了手腕,人類溫熱的掌心和遊蕩者冰冷的體溫有所區別,邢淵險些被燙得一縮。
“陸延——”
邢淵回頭看向他,目光晦暗,語氣難掩危險:“你還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什麼?”
陸延嘆了口氣:“我記得,你說以後在天空城最好別讓你碰上,否則絕不會善罷甘休。”
邢淵用力抽回手,壓低聲音冷冷警告道:“隻此一次,下不為例,如果再讓我遇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雷系是天生的敵對者,也是天生的克星,邢淵每天都在努力壓制自己殺戮的欲望,偏偏陸延這個時候還往上湊,再有下次,他不確定自己還會不會手軟了。
邢淵離開執政大樓後直接回了家,彼時天色剛好擦黑,是遊蕩者最活躍的黑夜,他卻忽然沒了精神,腦子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一點兒也不想動,把臉埋進枕頭,看起來蔫嗒嗒的。
都說遊蕩者惡,其實人類最會騙人。
邢淵原本多喜歡陸延啊,這個人類長得好看,聲音好聽,性格也溫柔,無論他怎麼發脾氣永遠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總會想著法子哄他、親他。
邢淵這輩子第一次接觸感情,表面上看著冷冷淡淡,其實傻乎乎的,已經被別人騙了一大半。
那個雷系異能者怎麼偏偏是陸延呢?
邢淵多少有些難過和懊惱,因為他發現自己下不了手去殺對方,思緒糾結混沌,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生平罕見地做了一個夢。
人類擁有最高等級的智慧,尚且互相殘殺,更何況天生兇惡的遊蕩者。邢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誕生的,隻知道從他有意識起就生活在一個狹小的洞窟中,那裡仿佛是萬物誕生的地方。
漆黑的洞窟裡有一處紅色滾燙的巖漿,巖漿裡浸泡著一團虛無的力量,看不清什麼樣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隻是年復一年咕嘟咕嘟冒著泡,所有遊蕩者都稱那團力量為“司鐸”。
司鐸將附近所有的遊蕩者都囚禁在了洞穴中,逼著他們互相吞噬、互相殘殺,活下來的才有資格獲得一個編號,活下來的才有資格成為他的“孩子”。
邢淵已經在人類世界待了很久,但回憶起洞窟裡的情景,依舊歷歷在目:空氣中彌漫著腥甜腐臭的味道,地上滿是各種零碎的屍體內髒,遊蕩者可以是這個世界的任何東西所幻化,一縷風、一朵雲,隻要有了機緣,都有可能成為遊蕩者,但司鐸最喜歡收集人類腐爛的屍體,他說那樣煉化出來的遊蕩者怨恨才是最深的,力量也是最強的。
在所有遊蕩者裡,司鐸最喜歡的就是邢淵。
邢淵是一顆腐爛的心髒。
人類的心髒,往往承載著最多的愛與恨,如果能成功聚形,將會獲得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
而邢淵果然也成為了排名第一的遊蕩者,但那並不意味著什麼,他依舊要24小時警惕同類的吞噬,面對它們成群結隊的攻擊。
有第一名,自然有最後一名,邢淵原本對小柔沒有任何記憶,她實在太弱小了,洞窟裡成千上萬的遊蕩者很快就會把她吞噬,連痕跡都不會留下,他之所以記得對方,大概是因為小柔曾經逃跑過無數次,其中有一次被自己發現了。
這在誕生之地是絕不允許發生的事,司鐸一旦發現就會把她打得灰飛煙滅,但邢淵漠不關心,他隻在乎怎麼讓自己變得更強,怎麼在殺戮中活下來,黑霧般的身軀在空氣中盤繞,依稀可以看見一雙冰冷猩紅的眼睛:
“3275號,為什麼要逃跑?”
哪怕是問句,由他嘴裡說出來也是死氣沉沉的,像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
小柔已經可以化成人形了,又或者說,這個洞窟裡絕大多數的遊蕩者都可以化成人形了,但隻有她會喜歡這種形態,被邢淵堵在逃出去的路上,她慌張又驚恐,更多的卻是絕望:
“我不想留在誕生之地了,我想去人類的世界看看。”
邢淵冰冷的聲音讓小柔渾身發寒:
“我們才是你的同類。”
小柔哭泣著搖頭:“不……沒有同類會互相殘殺的……我留在洞窟裡遲早會死,還不如試著逃出去……我討厭那些腐爛的氣息……”
邢淵語氣漠然:“你逃不出去的。”
小柔的目光忽然變得倔強而又堅定,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我會逃出去的!”
可笑。
那時邢淵心裡隻有這一個念頭,他沒有阻攔小柔逃跑,也沒有幫助對方逃跑,他隻知道從那天開始就再也沒有看見3275號的身影,而洞窟裡又多了3276號、3277號……
至於他後來為什麼會逃出誕生之地,邢淵想了很久才想到原因,那天他正在洞穴中休眠,忽然有幾百隻二階遊蕩者對他發起了攻擊,因為數量實在兇猛,他的靈體被啃得殘缺不全,如果再繼續留下去,要麼被其餘的同類吞噬殆盡,要麼被司鐸吃掉當做養料,這兩種結果都會讓邢淵感到不甘。
於是他逃出去了。
外面的低階遊蕩者不敢攔他,他就像一陣風似地離開了那個終年腐臭的洞窟,司鐸隻能操控固定範圍內的遊蕩者,一旦離得遠了,他就毫無辦法。
直到那個時候,邢淵才知道原來外面有一種名叫太陽的東西,太陽之下有天空城,天空城下又有魔鬼城,那也是一個階級森嚴的世界,但遠比誕生之地要強得多。
於是他就此扎根。
3275號的出現就像一根細微的絲線,牽動著邢淵腦海中那些並不美妙的回憶,同時也讓他清楚認識到人類與遊蕩者是無法共存的,一旦暴露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這場夢境太過真實,那種骨肉腐敗的氣息揮之不去,邢淵甚至能清楚回憶起那些同類密密麻麻撲上來啃食軀體時所帶來的劇痛,他眉頭緊擰,呼吸急促不安,額頭出了一片細密的冷汗。
恍惚間好像有誰開燈走進了房間,邢淵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他隔著眼皮感覺到了一陣微弱的白芒,緊接著有一隻溫熱的手碰了碰自己的額頭,耳畔響起一道自言自語的聲音:
“這麼冷,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了?
邢淵心想遊蕩者也會生病嗎?可他們明明不是人類,隻會受傷。
邢淵艱難掀開眼皮,模糊的視線聚焦,卻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赫然是陸延,對方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此刻隻剩擔憂,眉頭緊皺,在床頭櫃輕輕翻找著體溫計。
“誰讓你來的?”
邢淵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啞的厲害,語氣不耐,細聽卻有些委屈。
陸延聞言動作一頓,他其實是覺得邢淵今天情緒有點不太對勁,所以過來看看,沒想到對方並沒有刪除自己的人臉識別數據,所以輕易就進入了臥室。
陸延隨便找了個借口:“我的衣服落在這裡了,過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