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清韻甚至都沒來得及收回本體,便有些茫然地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個疤痕。
……這人的脖子怎麼受傷了?
眼下的他就像是宿醉剛醒一樣,什麼也想不起來,但他還是忍不住抬手搭在那人尚未愈合的傷口處。
“醒了?”
隨著龍隱開口,鳳清韻這才意識到自己正靠在他懷裡,而這人似乎從始至終都醒著。
他愣了一下就於是掙扎著想要起來,龍隱見狀立刻坐直了身體,扶著他起了身。
鳳清韻於是僅穿著一件裡衣,蹙眉靠在他懷裡,似乎是因為頭暈,半閉著眼沒有說話。
龍隱見狀小心翼翼地抬手替他揉起了太陽穴。
屋內一時安靜得可怕,然而鳳清韻的臉色卻隨著呼吸逐漸沉了下去,顯然是逐漸想起了什麼。
當然,跟著一起沉下去的還有龍隱的心髒。
鳳清韻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你……”
然而他一開口,嗓子發啞的程度便讓他自己閉上了嘴。
龍隱見狀連忙遞了杯水到他嘴邊,動作間無比殷勤。
鳳清韻撩起耳邊的發絲,就著他的手低頭喝了一口,水中甜絲絲的,他驀然一頓,驟然抬眸道:“……這是什麼?”
龍隱試探般犯欠道:“花蜜水。”
話音剛落,新仇加舊恨一起湧上心頭,鳳清韻惱羞成怒間拿著壺就要往他頭上砸。
Advertisement
這一看就是徹底恢復了,龍隱連忙陪笑著再次遞上那杯水:“錯了錯了,是沃甘泉,用來補氣血的。”
鳳清韻見狀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劈手奪過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但喝水期間,他的眼神一直落在龍隱身上。
——他總感覺自己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非常重要。
是比這王八蛋欺負自己還要重要的事。
可大腦中就好似被人糊了一塊漿糊一樣,什麼也想不起來。
正當鳳清韻沉浸在思索中時,他一抬眸,終於再次瞟到了龍隱脖子上的傷口。
他心下猛地一跳,當即放下手中的茶杯蹙眉道:“你脖子上是怎麼回事?”
按理來說以龍隱渡劫期的修為,整個酆都除了鳳清韻,根本沒人能在他身上留下此等傷口。
龍隱見他急成這樣,故意不開口,甚至還端起鳳清韻剛剛喝過的杯子,低頭喝了一口。
然後就被關心則亂的鳳清韻沒好氣地一巴掌拍在了背上:“……到底怎麼回事?!”
都說打人不打臉,鳳清韻惱羞成怒扇龍隱耳光的時候純屬用貓墊子給人撓痒,根本不敢下重手。
然而眼下這一巴掌他卻是毫無所顧忌,反正又打不到龍隱那張臉上,自然是怎麼解氣怎麼來,故而根本沒收力氣。
龍隱一口水還沒咽下去,直接嗆出來半口,差點被打出內傷,於是他當即收了逗弄人地心思,連忙道:“說說說,劍尊手下留情!”
言罷他抬手點了點鳳清韻的胸口,剛好點在那枚發硬的龍鱗上,鳳清韻一愣,驀然低頭,龍隱立刻趁機為自己申冤道:“本座送個定情信物還平挨一巴掌,實在是冤枉啊。”
經過一晚上的煨燙,昨晚拔下來的龍鱗基本上已經跟他的胸口一個溫度了。
以至於鳳清韻蘇醒後竟未能在第一時間意識到那片龍鱗的存在,直到眼下龍隱抬手,他才愣了一下後將其拿出來。
黑金的龍鱗在燭光映照下熠熠生輝,好似金屬與玉石完美結合的產物。
看到那片龍鱗的一瞬間,鳳清韻渾身一震,瞳孔驟縮間,幾乎是瞬間便意識到了這是龍隱身上的哪塊鱗片——這是他脖子上的逆鱗!
……怎麼會有龍隨手把逆鱗穿成串送人?
到底是怎樣的情感,才能讓一條龍心甘情願地拔下逆鱗,隻為了獻給對方做一個毫無意義的掛飾?
鳳清韻驟然從心底泛出了一股難言的情緒,連頭皮都跟著發麻。
見他看到龍鱗一下子變了臉色,龍隱幾乎是瞬間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麼,於是當即笑道:“這可是鳳宮主昨晚哭著鬧著指名要的聘禮,還說不給就要吃了本座呢。”
鳳清韻一愣,惱羞成怒道:“……你別胡言亂語!”
可他罵完後立刻便後悔了——若不是自己昨晚當真展現出了某種偏好,這片逆鱗恐怕也不會掛在他脖子下面了。
想到這裡,鳳清韻的面色越發難看下去,就好似在跟自己生氣一樣。
龍隱見狀連忙湊上去哄道:“又怎麼了?我的祖宗?”
鳳清韻咬牙切齒道:“……我沒你這種把逆鱗亂送的孫子!”
“這怎麼能說是亂送呢。”龍隱擁著人笑道,“能讓我夫人高興,莫說是一片逆鱗,便是龍心也——”
他話未說完,鳳清韻卻好似那個被人掀了逆鱗的人一樣,當場變了臉色,抬手捂著他的嘴瞪向他:“你還敢提幻境之事……!?”
龍隱隔著手跟他對視,見鳳清韻隻提幻境不提麟霜劍,便是當真不記得昨晚藥效混亂時的記憶,他在心底幾不可聞地松了口氣,面上則連連笑道:“好好好,不提,本座不提便是了。”
言罷,見鳳清韻面色還是不好,他於是嘆了口氣將人往懷中帶了帶:“這逆鱗是本座心甘情願取下來的,鳳宮主又何必愧疚呢——”
鳳清韻原本沉浸在自責中,聞言卻一下子品出了些許不對,當即抬眸一眨不眨地看向龍隱。
“喝下孟婆湯的人不是我嗎?怎麼就讓你心甘情願地摘了逆鱗?”鳳清韻當即眯了眯眼打斷道,“還有,為什麼兩瓶孟婆湯對你都不起效?”
龍隱:“……”
哪怕是再擅長編瞎話的龍,此刻也有些汗流浃背了,他連忙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許是那賣藥的看你出手闊綽又長得好看,不像是回回頭找茬的人,於是就故意騙你錢財,那三瓶中可能隻有最後一瓶有效——”
這話編出來龍隱自己都覺得這話不可信,鳳清韻又不是傻子,聞言果不其然臉黑到了谷底,一下子從他懷中坐了起來,龍隱見狀還想往前湊,卻被人抬腳直接踹在了他肩上:“……你給我閉嘴!”
那白皙的右腳配著光裸的腳踝,就那麼踩在他肩膀上,從龍隱的角度順著小腿看過去,甚至還能窺到更加不為人知的隱秘。
龍隱一下子停住了動作,並且乖乖閉上了嘴,隻不過在鳳清韻沒看到的地方,他的喉結幾不可見地滑動了幾分。
然而鳳清韻不知道這些,他甚至以為自己這個動作充滿了壓迫力,罵完還嫌不解氣,於是踩著龍隱的肩膀繼續道:“你個謊話連篇的王八蛋……從前世開始就沒說過一句讓我高興的話!”
然而他越是努力越是適得其反,罵得人恨不得讓他多罵兩句。
不過堂堂魔尊暴露此等癖好似乎有些有損顏面,於是龍隱裝出一副被罵到問心有愧的模樣,抬手攥著人的腳踝故作受傷道:“……兩世加起來,一句都沒有?”
鳳清韻抽了一下腳沒抽出來,當即惱羞成怒道:“……沒有!”
可他心下卻在小聲道:【有也不告訴你個混蛋】。
龍隱被他可愛得心都化了,面上忍不住想笑,但他的演技卻在此刻達到了巔峰。
隻見他聞言眼神一下子便暗了下去,隨即輕聲道;“本座確實不會說話……在幻境之中,亦沒人教過我。前世便因此惹惱了宮主,誰曾想今生竟又因此招致嫌惡。”
“宮主若是當真惱了我,那我隻能負荊請罪,請下禁言咒以做懲戒了。”
他嘴上說著自己不會說話,一番話說出來卻充滿了心機,但凡換昨晚失憶的鳳清韻來了可能就要信以為真心軟了。
然而眼下的鳳清韻已經被他騙出經驗了,聞言隻是冷笑:“是嗎?這可是你說的。”
言罷他竟當真抬手施了個禁言咒,龍隱一愣,再想張嘴時卻發現自己當真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他面上難得閃過了幾分錯愕,鳳清韻見狀勾了勾嘴角,拍了拍他的臉道:“你果然還是不說話時更惹人歡喜。”
龍隱:“……”
他再一次在鳳清韻這裡體會到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腳,半晌沒有吭聲。
過了一會兒他實在是受不了了,說不出話隻得用傳音道:“鳳宮主大人有大量,就是不知道……”
他話還沒說完,鳳清韻便知道他想問什麼了,當即冷笑道:“你再傳一次音便多加半天。”
龍隱這下子終於老實了,成了個英俊高大的啞巴。
不過他老實了,外面卻在此刻再次傳來了響聲。
鳳清韻聞聲抬眸,陡然想起來自己似乎是就是因為這股動靜才被驚醒的。
於是他微微蹙眉,下意識道:“外面怎麼了?”
扭頭卻對上龍隱兩手一攤的動作,一副什麼也不知道的姿態。
鳳清韻沒好氣地給了他一腳:“……要你何用。”
然而他嘴上罵完,身上打算起身更衣時,手上卻率先動作,珍重無比地把那逆鱗做成的項鏈放進裡衣內後,他才起身披上劍袍,扯著龍隱走出了住處。
酆都本就是魚龍混雜的地方,眼下卻不知道因為什麼事,越發亂做了一團。
嘈雜的聲音不絕於耳,黑壓壓的夜色下,無數修士在街道上神色匆匆地人來人往,倒頗有些百鬼夜行的意味。
鳳清韻攏了攏衣襟,剛想拉個人問下出什麼事了,一扭頭剛好撞見了昨日那個的妖修。
他眼睛一亮,立刻攔著那妖修道:“閣下,勞煩問一下今天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街上行人都這麼神色匆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