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順勢說:“哥,暑假有什麼安排嗎?我知道一個地方,八區的亞麗峽谷,景色特別漂亮,原本很想去的,但自己一個人似乎不大安全,哥哥,你平時壓力那麼大,要不暑假和我一起出去旅遊吧?剛好可以放松放松,我也很久沒有和哥哥一起出去玩過了。”
沈冽說著,騰出一隻手,把亞麗峽谷的美景照片展示給許小真看。
許小真確實沒去過這麼漂亮的地方,看到景色不由得會心動,但還是拒絕了:“暑假我要回十八區,不能和你一起出去玩了,你可以找找別的朋友。”
他自打從十八區出來,好幾個月沒見過許留了,雖然偶爾能視頻通話,但終究比不過實打實的接觸。
小孩子成長就一次,許小真暑假更想陪著許留。
除了陳奕松,誰都不知道許小真還有個六歲多的女兒,許小真也不希望其他人知道,越少人知道,對許留,對他,還是對其他人來說都好。
沈冽的眼神一黯,扯了扯嘴角:“是因為要陪嫂子嗎?哥,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回十八區吧,剛好很多年沒回去了,也想見見嫂子。”
看看那個能讓許小真拋棄自己,一定要回去陪伴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貨色。
許小真再次拒絕了,揉揉他的發絲:“算了,沒什麼好看的,你們相處也不會愉快,好不容易放假,好好自己去玩吧。”
沈冽的眼神愈發晦暗,但他不能再不知好歹地繼續要求,否則會惹他哥哥生氣,他乖一點,他哥才會高興。
“好的哥哥。”他點頭,溫順地蹭了蹭許小真的手心。
雨停之後,許小真給沈冽找了件自己的外套,把人送出學校。
沈冽虛偽的笑容在許小真轉身離開後猛然收回,嗅了嗅許小真外套上的味道,把衣服緊緊抱在懷裡,好像連許小真也一並摟在其中了。
許小真一覺睡到天亮,背上包在圖書館待到九點的時候,收到年級群的消息,本周日下午,學院組織了一次團建酒會,有幾位政界要員也會到場,地點在距離學校不遠的一處酒店,孫教授特意艾特了幾個不愛參加集體活動的學生,其中就包括許小真,讓他們一定不許缺席。
政治系裡多是alpha,鮮少有不愛交際的,何況多拓展人脈對未來從事工作有好處,零星幾個喜歡宅在宿舍的,反倒顯得像個異類。
許小真翻了翻課表,發現孫教授的課還沒結束,還有一次社會實踐活動要評分,人都點到他了,不好不去,何況他這次也沒打算臨陣脫逃。
Advertisement
當天活動,幾個教授和官員站在會場中央,把所有人都聚攏過去,連站在角落的許小真都召喚了過去,他慷慨激昂一番陳詞後,其餘學生一番吹捧,隨後大家一同幹杯。
以往許小真從來沒參加過這種活動,他來不來也不會有人在意,所以他從來也不知道,分明還是一群學生和教師之間的聚會,竟然已經充斥著一股濃濃的腐敗和吹捧氣氛。
他不怎麼喜歡喝酒,隻是輕輕在唇邊抿了抿。
場面的氣氛十分歡快,香檳和彩帶一樣,噴灑的到處都是。
大家都帶了自己的男伴和女伴,在會場和翩翩起舞,或是站在酒桌旁邊交談。
許小真捏著點心在場地亂竄,看似不經意,實際探聽到不少消息。
怪不得政治系的團建比別的專業都要頻繁。
這不單單是個舞會,更是交換信息和拓展人脈的機會。
學生不出意外都會留在政壇,關系的建立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這個事情許小真一開始就知道,但他也知道自己這種身份注定沒法融入,去了可能會遭受白眼和恥辱,自視清高,所以從未參加過,天真愚蠢的可怕。
他現在不一樣,他要用好手裡最少的牌打出最漂亮的戰果,每一個瞧得起他或是瞧不起他的人,都要榨幹最後的價值。
許小真在食堂那句傲慢的“你猜”,使得猜測他背後金主的流言甚囂塵上,即便不少人本身就是權貴之子,也探聽不到任何消息。
要麼是許小真奸詐狡猾,實際並未有靠山,要麼就是他背後之人極為強悍,消息不好探查。
許小真如今的態度和以往完全不同,一改以往的自卑,拘謹和壓抑,變得高傲,自信,甚至回到寢室後,直接把開水潑在多事的室友身上,囂張狠毒,使得他們更傾向於後一種結果。
許小真當騙子的日子反倒比以前當好學生的日子好過多了,沒有人再敢輕易對他如何。
許小真即便不去找旁人,也有無數的人上趕著來找他。
但這些上流社會的少爺小姐遠比方昂更難應付。
“怎麼感覺小真同學的日子並沒有好過許多呢?”
對方銳利的眼神直視著許小真,帶有懷疑和揣測。
許小真搖晃著酒杯,抬眸帶笑,漫不經心:“人分三六九等,都瞧不起我,我偏要從第九等自己爬上去。”
依照他和顧延野在一起時候都過得窮酸,一分錢都不多花,一副倔強小白花嘴臉,這個理由很有信服度。
他抽出胸口的手帕,擦拭嘴角酒漬,帶出一張樸素的紫色卡片,隨後毫不在意地撿起來,隨手塞回去。
帝國銀行的紫卡,擁有對象至少身價千億,他臨走時候從陳奕松抽屜裡借的小道具,陳奕松對他毫無信任,說已經凍結了,現在在許小真手裡隻能起到一個裝飾性的裝逼作用。
這張卡至少證明許小真的靠山財力非凡,對方閉了嘴,向許小真敬酒。
許小真騙下來有些力不從心,握著酒杯的掌心微微出汗,好在再頂級的權貴也比不上顧延野的家世,他在顧延野身邊耳濡目染,勉強沒有露餡。
甚至在他們提起蘇城在海軍基地視察時候工作出了些許紕漏,為他捏了一把汗的時候,許小真略有印象,垂眸,抱著肩,淡淡補充一句:“問題不大,陳楉陽與他的交情深厚,不會放任不管的。”
“他們就是面上交情吧?一個是內閣首相的兒子,一個是海軍大將的兒子,平常見面招呼都不打。”有人嘟囔了一句,被知情人士狠狠撞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說。
他們再問,許小真就神秘一笑,不肯多說什麼,做實了他靠山不容小覷,連這種世家秘聞都知道。
許小真暗自松了口氣,知道接下來,他一句話不說也不會令人生疑了。
一場酒會下來,許小真得到不少有用的政治信息,和曾經那些水火不容的同學建立了虛假的友誼。
人就是這樣嘛,即便再互相看不上,利益相關還是會讓他們化幹戈為玉帛。
他也知道,他們還是看不上自己,覺得他是個賤民,一個靠身體混跡上流社會的婊子,不過不重要,當婊子也比當廢物好。
所有人都能感覺他比之前跟著顧延野渾身帶刺的時候圓滑了,更有上流人士趨利的風度,大概是新靠山用心調教的結果,也不知道對方願意把他捧到哪一步。
許小真即便有意克制,還是喝了不少,大腦發暈,昏昏沉沉,勉強依靠在桌邊,掐著掌心,才能保持清醒和理智,出演遊刃有餘的模樣,避免被套話。
酒味從喉嚨裡翻上來,又苦又澀,他不喜歡,也感覺自己該好好練習練習酒量了。
酒會後半場,不少人陸陸續續散了,有些衣冠楚楚的人醉後醜態百出,把手往許小真肩膀上搭,摸他的臉,摟他的腰,說一個不少兩個不多,也要嘗嘗他的滋味,想知道他怎麼靠這具身體傍上一個又一個大人物的。
許小真打發了他們,感覺自己也是時候離開,便扶著牆,慢吞吞躲避所有人的視線,從後門挪出去。
他跌跌撞撞走出很遠,確保不會有人看到之後,才抱著膝蓋,蹲在路邊幹嘔,吐得眼眶發紅,酒勁兒上頭,眼前一圈一圈的產生重影。
許小真思考自己是滾進草堆裡對付一晚,還是開個鍾點房睡一會兒,一道淺色的影子在他身邊頓住腳步。
接著是一隻修長的手,遞來一瓶礦泉水,許小真沿著手腕往上看去,看到了沈冽的臉。
第83章
這是沈冽不知道第幾次被丟掉。
他被裝在麻袋裡, 手腳被捆上了,沈冽聽到媽媽窸窸窣窣把系麻袋的繩子栓到樹上,然後躡手躡腳騎上電動車離開。
沈冽很安靜, 麻袋透光, 他能看到媽媽身體投下的影子消失, 越來越遠, 越來越遠, 最後完全消失。
他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哭泣,因為過往的經驗告訴他, 吵鬧是沒有用的, 隻會被狠狠扇幾個巴掌, 然後拎起來丟掉, 結果不變,還會耗費更多體力。
天氣有些冷,沈冽在麻袋裡面把自己小小的身體蜷縮起來, 還好, 已經習慣了,何況他還有哥哥。
無論被扔掉多少次, 他哥都會找來,把他帶回去, 他隻要乖乖在這裡等著就好了, 不能亂跑,亂跑哥就找不到了,他自己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當然他也跑不掉。
沈冽這種小孩,如果投生在富裕人家, 真是一樁皆大歡喜的美事,漂亮美麗的瓷娃娃,隻需用金玉膏粱堆砌著養,差遣得僕人團團轉,就一定會養得更精致可人,乖巧溫順,偶爾帶出去,得到無數人的贊美褒揚,令他的父母面上有光。
對富人來說,他們的錢像砂礫,花下去一部分,又會源源不斷有新的一部分淘上來,越堆越滿,花費一點金錢得到這麼個寶貝,真是上天眷顧。
可他不幸錯生在十八區,一個底層的貧苦人家裡,連吃飯都是大問題,還要供養他這個藥罐子,為了生計,兩個大人賣血賣得臉色鐵青。
用富餘的,換取需要的,是一樁美事;用缺少的,來喂養不需要的,是一樁噩夢。
如果他的父母再狠心些,把他賣給有特殊癖好的富商,也能小賺一筆。
但終究狠不下心,死也比被賣了強。
這次的電動車開了很遠很遠,沈冽知道哥哥找來一定要很晚,他等啊等,等到視線從有光到黑暗,再到光明,他已經睡了好幾覺,不知道過了幾天,被捆綁著的身體僵硬,似乎已經不屬於他自己,還沒等到許小真。
他感覺自己要餓死了,要渴死了,要悶死了。
沈冽忽然有點害怕,萬一哥哥找不到他怎麼辦?
萬一哥哥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怎麼辦?
哥哥會很傷心吧。
可沈冽更怕的是,哥哥也不要他了。
很快,他這副孱弱的身體發起了高燒,他被燒得發昏,幾乎斷氣,綁著麻袋的繩子被人從外面解開,燦爛的光照進來的同時,還有許小真髒兮兮的臉,和帶血的手。
顫顫巍巍掰開他的嘴,給他灌了水。
“哥哥……”小小的沈冽很虛弱,奶聲奶氣問他,“我是不是要死了?”
許小真才十一歲,卻已經初具如今的雛形,似乎什麼都打不倒他,很堅定地把他背起來:“不會,別睡,哥不讓你死。”
沈冽趴在許小真的肩膀上,聞著他身上的肥皂味和汗水味,很安心。
他哥為了找他,鞋都磨爛了,腳底劃破,已經有些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