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爾敏銳地察覺到,他在說完這句話後氣氛立時一僵,紀珩的面色倒是變化不大,他雖沉默寡言,卻履行了隊長的責任,在蘇爾表現出不解時會主動解釋:“明面上的沒有,不過別忘了這小鎮處處都是規矩。”
喝個酒都會被送去祠堂鞭打,稍微再嚴重些可能會致命。兩廂一對比,蘇爾忽然覺得新手場隻是夜晚不能出門有多麼仁慈,想到這裡不禁喃喃了一句:“我該對月季紳士好一點。”
離他左手邊不遠的萬億聽到這句低語,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注視蘇爾。
他倒是不像其餘人對蘇爾有掩藏的敵意,反而開了句玩笑:“副本裡主持人很多,如果沒有意外,恐怕你們不大可能再碰到了。”
蘇爾垂首不語。
萬億揶揄道:“很遺憾?”
蘇爾搖頭,望向陰影裡的某處:“落花風雨更傷春……”吟誦時手無意識放進兜裡,電擊器冰涼的外殼讓他莫名心安,遂即綻放了一個溫柔的笑容:“不如憐取眼前人。”
書海先生似乎感覺到什麼,朝這裡看過來,冷不丁雙方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作者有話要說: 蘇爾:我要把對月季紳士的虧欠變成加倍的寵愛,彌補後來者。
書海先生:……
第12章 規矩(修)
書海先生嚴肅少話,他就像是一位威嚴的長者,讓人不敢生出任何造次的心理。
對待蘇爾,也僅僅是因為對方胸牌上標注的成就點多看了一眼,目光接洽後便重新移開,繼續杵在角落當中。
萬億:“天色還早,各自行動吧。”
無人反駁,玩家間三三兩兩結伴出發,似乎都是認識的,蘇爾挑眉問:“莫不是都用了組隊道具?”
紀珩:“沉江北和萬億多半用了,其餘幾個是碰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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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組織注重人數,質量參差不齊,好處是容易在副本中遇到團隊成員,利益糾葛不大的情況下相互照應。
外面可以看見不少鎮子上的居民,穿著打扮多數是偏素淨的現代裝。人與人之間少有交流,但遇到長者都會立刻停下腳步,側身讓開道路。小孩子被父母牽著,哪怕看到路邊花花綠綠的糖果,隻投去渴望的目光,絲毫不敢提要求。
人人有禮節,營造出的畫面卻是一片死氣沉沉。
蘇爾有樣學樣,看到長輩不但讓開路還會低頭擺出謙恭的姿態,果然收到了過路人褒獎的目光。到了一處不顯眼的地方,才重新開口:“主持人和衛長有過交流,想必在這裡也有一個合理的身份。”
紀珩點頭:“很正常,上個副本裡,主持人扮演的是趙三兩他爺爺。”
“……”
衛長的身份被視作一種榮耀,想要參選者不知凡幾,幾乎每走一段距離便能碰見通過演講拉票的。蘇爾因為好奇駐足聽了一段:
“我從幼時便家教嚴格,記得八歲時不願意念書,父親為了讓我長記性打折了我半邊胳膊……”
扭曲的教育理念居然獲得了圍觀群眾熱烈的掌聲。
蘇爾聽得蹙眉:“矯枉過正,便是病態了。”
紀珩經歷過的副本多,早已見怪不怪,一路打聽下來,目前有三個人最可能繼任衛長,有趣的是,正好是三兄弟,分別叫李有遵,李有規,李有矩。
收集完信息回到破舊的院子,太陽正好落山。
蘇爾和紀珩最先回來,望著夕陽忽然道:“不知道和我一起進遊戲的幾個人現在如何?”
紀珩:“你很幸運,新手場隊員素質都算不錯。但不代表遊戲裡的玩家都是如此。”
蘇爾點頭:“我知道。”
自古防人之心不可無。
紀珩:“遊戲禁止玩家直接互相殘殺,但借刀殺人的方法數不勝數。”
正說著,眾人陸陸續續回來。溫不語的心思細膩,帶回了好幾份小吃,以供充飢。
戈旭巖大大咧咧啃著雞腿,吃到一半狀似不經意道:“對了,我看到有個沒見過的人在巷子裡和你搭話。”
眾人不由都朝著溫不語的方向望去,玩家間打過照面,按照戈旭巖的說法,和溫不語說話的很有可能是鎮子上的原住民。
專門挑巷子多半是說隱秘的事情,想必其中有信息可以挖掘。
溫不語笑了笑,不說話。
戈旭巖:“都到了一個遊戲,用不著端著吧?”
溫不語坐在一旁,總之沒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戈旭巖罵了句髒話,扔下啃到一半的雞腿,起身回房間休息。
一頓飯吃得不歡而散。剩下的人因為緊張的氣氛也不怎麼說話,溫不語特意收拾完桌子上的垃圾才和一名叫白燕的女玩家離開。
蘇爾:“他們關系似乎不大好。”
“兩人同屬一個叫東風誤的組織,”萬億望著溫不語離開的背影,不知在想什麼,片刻後才說:“東風誤原先的隊長是溫不語的丈夫,折在了一個副本中,溫不語便接管了組織。戈旭巖認為女人成不了事,一直想頂替溫不語。”
蘇爾挑眉:“性別歧視?”
萬億輕笑:“想上位的理由罷了。東風誤隻是個很小的組織,沒多大凝聚力。”
沉江北這時開口:“溫不語有些手段,戈旭巖武力勉強可以,他們相爭恐怕會影響到任務。”
萬億一眯眼:“火隻要不燒到我們身上就好。”
沉江北無意繼續進行這個話題:“都早點回去休息吧。”
蘇爾是第一個起身的,往外走得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你睡哪?”
蘇爾一臉莫名望向紀珩,掏出記錄每個人信息的小紙片:“上面寫了,我住北邊那屋。”
紀珩:“不是我問的。”
“……”
方才那聲音不帶任何情緒,蘇爾回過味來,看向書海先生。
“你睡哪?”對方一板一眼問。
作為主持人,他肯定知道每個人的房間,所以這句話就是另有深意,蘇爾遲疑一瞬,問紀珩:“他這是在對我發出邀請?”
紀珩平靜反問:“所以你要不要答應?”
蘇爾沉默後搖頭:“抱歉,我暫時沒有那種想法。”
主持人不再開口,靜靜地站在陰影當中,就像一尊不帶任何情緒的木雕。
兩人並肩走出去,紀珩忽然道:“感覺到了麼?”
蘇爾點頭,主持人對他有殺意,如果適才應下來,就算有電擊器今晚也未必能活下來:“隻是不知道緣由。”
紀珩:“權威。”
蘇爾稍稍明白了一些,自己讓月季紳士吃癟的行為,明顯是一種挑釁。半晌,苦中作樂道:“暗中設套就好,那麼明晃晃的邀請,我又不是傻子。”
“總有人自命不凡,會不帶腦子地應下。”紀珩停下腳步:“我到了。”
他住的這間屋子門就像是個擺設,甚至合不嚴實,紀珩卻無所謂,交代了兩句便走進去。蘇爾自己的那間也好不到哪裡去,屋頂上的瓦礫都少了一塊,好在今晚看著不像有雨,否則還要想辦法上去修補。
像是一種無聲的默契,沒有一個玩家提出要合住,中高難度副本能制造幻覺的髒東西不少,附身自相殘殺的案例更是數不勝數。
夜晚在無聲無息中降臨,今晚月亮躲在雲層後面,周圍安靜的可怕。
這個時候哪怕能有個蟬鳴蛙叫都是好的,極致的安靜下,仿佛隨時都會響起某種令人驚悚的腳步聲。
蘇爾躺在床上,正在考慮要不要入睡。他的睡眠質量很好,萬一有個響動聽不見,會非常麻煩。然而還要待好幾天的時間,不睡似乎又不現實。
他還在做決定時,有人已經先一步準備入睡。
西面的房子,戈旭巖躺在床上,調整好狀態準備入眠。第一個晚上是危險最小的,必須要抓緊時間積蓄精力。
“溫不語那個賤人。”翻了個身,嘀咕了一句。
戈旭巖心中清楚,他和溫不語都不算好人,為了活下去可以不擇手段,問題在於溫不語表面功夫做得太好了,笑著就能把人算計了。
忍不住又罵了兩句難聽的話,睡意侵襲,漸漸合上眼皮。下午的雞腿有點鹹,屋子裡的水又帶著股味兒,戈旭巖入睡前一直覺得口渴,直至睡著了都是下意識張著嘴呼吸。
不知過去多久,一股冷意侵襲而來,無數次生死間培養出的危機意識讓他第一時間睜開眼。
一直躲在雲層後的月亮偏偏這時候現身,慘淡的月光將面前的一切照得真切:和他面對面的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姑娘,對方的嘴唇沒一處好的地方,她又是在笑,才結痂不久的嫩肉瞬間被扯爛重新淌血。
戈旭巖深吸一口氣,這姑娘顯然不是人。
他的實力遠不能夠和鬼對抗,最好的辦法就是想辦法跑出去,想法很好,可惜冷意刺骨,讓他疼得咬牙,是真正的寸步難行。
就差一點,隻要過了這個副本武力值就能攢到150,到時候自己便能有勉強和鬼對抗的資本,成為新的隊長。不甘心和怨念一瞬間爆發,然而才跑出兩步又被拖了回來,最後關頭戈旭巖近乎絕望地大叫一聲:“救命——”
女鬼唇角的笑容陡然擴大,似乎等得就是這一刻,伸出枯瘦的手指,猛地拽住了戈旭巖的舌頭。在對方驚恐的目光中,一點點用力往外扯。
……
太陽未徹底升起,月亮的影子還淡淡殘留在天邊。
絕大多數玩家已經醒來,簡單的洗漱後便聚在院子裡。紀珩走過來看到人群中沒有蘇爾的影子,皺了皺眉。
“才第一個晚上,不會有事的。”溫不語輕聲開口,一並往蘇爾的房間走。
白燕環顧四周:“戈旭巖也沒來。”
過了一會兒又自己想通了,第一天危險不大,對方可能是想多睡會兒養足精神。這是一種很常見的作法。
相較而言,蘇爾這個新人出事的可能性更大。
溫不語去敲的門,萬億的方法更加簡單,直接走到窗戶旁朝裡面窺視,沒忍住罵了句臥槽。白燕好奇心重,也貼過來看,當時就震驚了:“死的還是活的?”
蘇爾身上纏著不少線頭,另一邊分別綁在門,窗戶等各個入口,連房梁和屋頂上都有。乍一看就像是被制作成了提線木偶。
床上的人聽到響動緩緩睜開雙目,偏過臉,從容解下手上的線,出來開門。
“早上好。”
白燕無語地看著那些線頭:“你就不怕有鬼來跑不出去?”
“纏得不緊,一拽就斷,”蘇爾演示了一下:“隻是擔心睡得死,有人進來都不知道。”
“沒事就好。”這時溫不語柔柔地開口:“紀珩看到你沒來,還有些擔心。”
蘇爾:“我知道。”
溫不語失笑:“其實纏線沒多大的用處,鬼來時溫度環境都會有變化,可以感覺到,至於人……不大可能深夜串門。”
“事無絕對。”蘇爾望著紀珩:“昨晚他就來了。”
數道目光匯聚而來,紀珩平靜道:“聽到了些動靜,不確定是哪裡發出的,就過來看看。”
外面的大樹正好遮沒月光,為了不打擾到裡面人的睡眠,他便上了屋頂。
蘇爾指著缺了一塊的屋頂:“我們就是通過那個空隙四目相對。”
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所有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場景雖然駭人,蘇爾其實還是挺感激的,紀珩人是冷了點,卻是一名合格的隊長。
白燕咽了下口水,想了一下選擇弱弱出聲:“……我們是不是去看一下戈旭巖比較好?”
五分鍾後,眾人站在了戈旭巖住的屋子門前。還沒進去,就能預感到出事了,血腥味撲面而來。
萬億沒什麼顧忌,和沉江北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直接推門進去。
門檻旁有半截舌頭,萬億險些不小心踩到。床上的戈旭巖渾身是血,不過血跡最多的地方還是腦袋那一塊。他用袖子掩住口鼻,走近後看了一會兒:“應該是被生生拽出了舌頭。”
溫不語微微一驚,看向紀珩:“這麼說昨晚你聽到的動靜很有可能是……”
“或許吧。”紀珩表情淡淡的。
溫不語輕聲道:“其實你可以阻止的。”
如果及時趕過來,說不定能把人救下。
不等紀珩開口,溫不語很快表達歉意:“抱歉,是我情緒不大對。在這裡沒人有義務承擔他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