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耳朵尖紅了,卻還是板著張臉,“就算你這麼說也要喝藥。”
我嘴角一下垮下去,皺起臉,“可是它真的好苦啊嚶嚶嚶。”
他來勁了,“苦?苦就對了!就該讓你長點記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不帶腦子做事。一天天吃這麼多不用來長腦子用來幹什麼去了?也沒見你長多高啊?”
我把被子往上拉蓋住臉,“別罵了別罵了,再罵人都傻了。”
他兇巴巴的,“把臉露出來。”
我悶聲道:“不要,除非你不罵我。”
他笑了,“看來你不想吃蜜餞。”
我立馬把被子拉了下去。
宋念鈺遞了顆蜜餞過來。我湊過去張嘴,結果不小心舔到了他的手指。
一觸即離。
心臟在怦怦直跳,蓋住周遭所有的聲音。
宋念鈺極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收起手,起身,背過去,露出兩個通紅的耳朵,“喝完藥再休息會兒,明日我們回太子府。”
我傻乎乎地笑道:“好嘞。你也去睡會兒吧。”
“要你多嘴,你先管好自己。”他切了一聲,逃也似的走了。
我還躺在床上傻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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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一會兒,偏殿的門開了,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我閉上眼假寐。
小崽子啪嗒啪嗒走近我。
我估摸著差不多了,倏地睜開眼,大笑道:“哈哈宋明珠你被我逮到了吧!”
小丫頭愣住,眨巴眨巴眼,肉乎乎的手就往我臉上招呼,“啊——壞人!嚇死我了!”
我控住她,沒好氣道:“小兔崽子就這麼對你的救命恩人?”
她靜下來,撇撇嘴,“又不是你救我上來的,是人小卓子救的。”
嘿,你這倒楣孩子。
我挑眉,“那你來幹嘛?你皇兄可說過不許閑雜人等進來的。”連皇帝和皇後都不讓進來著。
我轉念一想,又說:“哇宋明珠,你別不是來害我的吧?來人啊!有人謀害親嫂子——”
“別叫了!別叫了!”她打斷我,“母後……母後讓我來……”
她支支吾吾,我又喊:“來人啊……”
她猛地湊上來捂住我的嘴,“母後讓我來道謝的啦!”
我笑嘻嘻:“誒,這才乖嘛。來,說句謝謝嫂子聽聽。”
“謝,謝謝你。”她皺著張臉,擰巴道。
我把手放耳邊,“聽不見!大點聲!這麼小聲還想道謝呢!”
她吸了口氣,“謝謝你!”
我裝糊塗,“謝謝誰啊?”
“謝謝嫂子!”她索性閉上眼,大喊道。
我捏了一把她肉乎乎的臉,“好!很有精神!”
她嫌棄地瞪我一眼,小聲吐槽:“你怎麼這麼欠啊。皇兄到底看上你什麼了?”
我指指自己,嬉皮笑臉,“興許你皇兄有怪癖,就喜歡我這麼欠的呢。”
她信以為真:“真的嗎?”
我無情指出:“假的。”
宋明珠氣得跺腳,臉上的肉跟著一顫一顫。“你這人真的是!父皇和母後也這麼喜歡你,真搞不懂。算了本公主寬宏大量,不和你斤斤計較。”
嗐,別說你了,我也納悶呢。
我回太子府的第二日,皇帝就頒了道聖旨,稱我救七公主有功,且才思敏捷,蘭質蕙心,特封平康郡主。
官方認證,太子妃不克親人,太子妃身份也不低微,太子妃也不是文盲。
宋元良這一手玩得妙啊。
“陛下大恩大德,顏顏你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這個恩啊。”我爹遲了幾日得到消息,來看我,結果就坐床邊拍天子馬屁。
“爹你就不能盼著點我好嗎?你女兒這還沒死呢你就想到下輩子去了。”
“那你這輩子爭點氣成不?我聽人說,太子殿下教你念書你還不聽?你這腦瓜子不是聰明得很嗎?做什麼吶?”
我誠懇道:“爹你要是過來一趟就是來勸學的,那您老就先回去吧,小姨娘還在家等你呢。”
那丫鬟其實是在大街上賣身葬父,我爹遇著了,就給買下來了,還當我不知道呢。
他鬍子一吹,“什麼小姨娘!人還是黃花大閨女,你說話能不能過過腦子。”
我嘟嘟囔囔:“娘走了這麼些年,你續弦她也不會怪你的。”
當年我在柴房關了一天多一點,我爹就回來了。他先是把神志不清的我娘安撫下來,再把餓昏了的我撈出來,叫了大夫照料,然後又開始操辦我弟的喪事。
那幾日他忙得連軸轉。
大夫說我就是太餓了,吃些東西就好。我爹就破天荒買了一堆吃的放我面前任我吃,時不時還說:“慢些吃,不著急啊,都是你的。”
我狼吞虎嚥期間也不忘問:“爹,娘呢?”
我娘不敢見我,她變得有些瘋瘋癲癲,一見到我就怕得躲起來,嘴裏還念叨:“對不起啊顏顏,對不起,娘錯了,娘不是故意的。”
我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娘……”
“對不起,娘錯了,安安,顏顏,娘錯了,娘對不起你們……”
言盡於此。
一月後,我娘把自己關在柴房裏,餓死了。這麼說也不對,其實她在這之前就開始不願意吃飯了。
我爹又辦了一場喪事。
這個男人一下子老了好多,鬢邊多了不少白頭發,背也彎了下去。
我還記得喪葬前一天,他通紅著眼,遞給我一塊生薑,“顏顏,哭不出來就用這個法子,記住了嗎?”
我爹嘆了口氣,“你娘不怪我,我這良心也過不去啊。你爹一大把年紀,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就不霍霍人小姑娘啦。
”
他渾濁的眼睛瞅了瞅我,“我聽聞你身子落了病根是不是?唉都怪爹沒照顧好你。
”
“爹你別這麼說,我這不挺好的,給您養的也沒缺胳膊少腿。”
他無奈地笑了下, “你娘在就好了。顏顏啊,你娘她挺苦的。當初你弟弟早產,和你沒什麼關系,是你娘身子本來就不好。所以她心裏有愧,受不住刺激。”
“安安走了的那幾日,她腦子都不清楚了。有時候清醒,就和我說對不住你,她一個娘親,怎麼能把自個兒孩子關柴房呢。”
我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我不怪她。”
我爹拍拍我的肩,“怪你娘也沒事,本就是她的錯。顏顏,有些人不想原諒也沒關系的。”
我哽住了,“可是那是娘……”
那是我娘,我怎麼能不原諒她呢?
他攬住我,“爹娘也是人,爹娘也會犯錯的。我和你娘這輩子也是第一次為人父母,唉,養孩子是真的難啊。顏顏,對不住啊。”
我爹明明很老了,可他的胸膛還是很寬厚很溫暖,和小時候一樣可靠。
多年沒哭的我頭一次嚎啕大哭,“柴房真的好黑啊爹!我真的好害怕……娘為什麼不要我呢……安安也走了,奶奶也走了……娘……娘……”
我哭得說不出話,我爹抱著我,一下一下拍我的背。
“對不住啊顏顏,對不住。”
我好委屈。
自那個瘋道士說了一番話,我就一直委屈。
為何要說我是無情之人。我也會難過,也會傷心。奶奶走的時候,安安走的時候,娘走的時候,我都很難過。我在想,他們是不是找到了更快樂的地方,所以才不要我了。
為何人要有七情六欲,為何我不是一塊普普通通的大石頭,這樣不會疼也不會累。
我真的太委屈了。
哭了也不知多久,反正最後又睡著了。
待我醒來,宋念鈺正半躺在我身邊看書。我盯著他如畫的眉眼,想著若是能畫下來該多好。
“醒了?”他看過來,笑了一聲,“你可真能耐,哭一次睡一次。”
我瞪眼,“上次明明不是我哭——誒喲別打我,我不記得了,我亂說的。”
我縮到被子裏,感覺到他揉了下我的頭。
“出來吧,不打你。”
我小心翼翼探出腦袋,往他那兒湊了湊,結果就看到他手裏的書是《大學》。
我林顏的一生之敵莫過於此。
宋念鈺揚了揚手裏的書,“放心吧,不會再逼你背書了。”
我爬起來抱住他胳膊,“真噠?”
他咳了一聲,眼睛往別處瞟,“都是太子妃了,何苦還要做不喜歡的事。往後你不願做的事,便不做。”
我一時非常感動,說:“啊——,其實我早就背下來了。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
宋念鈺的臉色越來越黑,我的聲音越來越小。
最後宋念鈺咬著牙蹦出兩個字:“林!顏!”
“嚶我真不是故意耍你玩的。”
我說著就要往被子裏鉆。宋念鈺眼疾手快撲過來按住我。
“真的有你的啊。”他在我上方俯視我,咬牙切齒道。
他的頭發垂下來,蹭著我臉頰,怪癢的。我忍不住笑起來,很不走心地道歉:“對不起,下次不敢了。”
宋念鈺不作響,他直直看著我,漆黑的眸子裏有我看不明白的東西。我這才反應過來被子早被蹬下去了,宋念鈺正壓在我身上,他身上的溫度正隔著薄薄的衣衫傳過來,有點熱。
我試圖叫他:“宋念鈺……?”
“閉嘴。”他沒好氣道。
我乖乖閉嘴,看著他緋紅的臉離我越來越近,他嫣紅的唇也離我越來越近。
我閉上眼,緊張又期待。
“你不會在等我親你吧?”
耳邊傳來他賤兮兮的聲音,我睜開眼,正看到他笑得花枝亂顫。
這廝真的真的真的太惡劣了!
我一時氣憤,勾住他脖子,仰頭親了上去。
宋念鈺瞪大了眼睛,但下一刻他就攬上我的腰,將我壓向他。
唇齒交纏。
我林顏的初吻,在十五歲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