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給他生一個妹妹吧。”陸珩說完,頓了頓,勉為其難道,“如果還是個兒子,倒也行。”
第二天,京中便傳遍了,鎮遠侯夫人去陸府求情,陸珩連門都沒讓人進,硬生生讓人家在街上跪了半宿。回去後,鎮遠侯夫人就發起了高燒,昏迷不醒。
大家感嘆陸珩可真是一個沒心沒肺的狗東西,但更多替鎮遠侯府、武定侯府解釋的好話,他們也不肯說。
宮裡,皇帝也聽到這件事了。陸珩照例來找皇帝稟事時,皇帝問:“聽說昨夜傅霆州的夫人來找你了?”
陸珩點頭:“沒錯。她來的時候嘴唇幹裂,面色潮紅,看起來像是發燒。我以為她擺個樣子就會知難而退,所以沒管她。後來還是我夫人不忍心,昨夜讓人把她送回鎮遠侯府,還幫她請了郎中。”
陸珩說到這裡皇帝就懂了,洪晚情是先發了燒,才去求陸珩,暈倒也純屬算計脫了,自食惡果。
罵陸珩不懂憐香惜玉可以,但讓他背鍋不行。
女眷這些小心機在皇帝眼裡跟鬧著玩一樣,皇帝說:“畢竟是功臣家眷,傅霆州平倭有功,這兩年在甘肅也可圈可點,沒必要做得太絕,寒了天下武將的心。等過幾天,你找個理由,把郭勳提到詔獄裡去吧。”
錦衣衛有自己專門的監獄,即詔獄,不通過六部、大理寺,擁有獨立的提審權。進了錦衣衛的詔獄,那就意味著生死由皇帝決定了,六部再也插不了手。
陸珩應諾。這種人詔獄裡關著很多,他們甚至闢了一個專門的區域,用來存放這些不能放也不能殺的“罪臣”。有些人甚至在裡面一關兩三年,等皇帝消氣了才放出去。
皇帝下令後,陸珩沒有耽誤,第二天就去提審郭勳。錦衣衛有權調查皇親國戚,不需要出示任何證據。陸珩提出審問武定侯郭勳,廷獄的人想不出任何阻止理由。
獄卒帶著陸珩往牢房走去,他打開門鎖,說:“陸都督,武定侯就在裡面,您請自便。”
陸珩往裡看去,郭勳背對牢門坐著,似乎在看天窗外的光。陸珩沒時間等郭勳擺譜,推開木門,道:“武定侯,打擾了。有些事需要你配合,隨我去詔獄走一趟吧。”
陸珩說完,郭勳依舊不動。陸珩是時常去閻王殿串門的人,他立刻意識到不對,伸手攔住自己的人,說:“別動。叫廷獄的人過來,去請武定侯。”
郭勳死了。
皇帝沉著臉坐在御案後,緩慢掃過殿下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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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閣六位大學士,錦衣衛指揮使陸珩,刑部尚書,大理寺卿,都在此處了。皇帝看著他們,面無表情問:“郭勳之死是怎麼回事?”
皇帝將郭勳下獄,順勢敲打他一番,但皇帝從來沒有想過讓郭勳死。郭勳對西北軍的意義重大,皇帝瘋了,才會拿自己的西北邊疆開玩笑。
陸珩算是案發現場第一證人,也是他將郭勳的死訊傳給皇帝的。陸珩似笑非笑掃了刑部尚書和夏文謹一眼,上前一步道:“回稟陛下,發現武定侯屍體時,臣正好在現場。臣本是奉命請武定侯去詔獄調查,但去廷獄後,卻發現武定侯背對走廊坐著,一動不動。臣感覺不對,立刻讓刑部的人去請武定侯。錦衣衛的人從始至終沒有踏入過武定侯牢房,刺殺武定侯之人……或許還得問刑部尚書。”
皇帝忍著怒,看向刑部尚書:“武定侯在刑部的地方出事,你作何解釋?”
刑部尚書後背已經滲出汗,他也沒想到陸珩竟然這麼精明,一步都沒踏入牢房,先前準備好的借口實在無法成立。但在聖前,他不敢長時間不回話,那更是坐實了心虛。
刑部尚書磕磕巴巴道:“臣……臣也不知。或許是武定侯通敵叛國,自知罪孽深重,畏罪自盡。”
陸珩在旁邊毫不掩飾地嗤了一聲。皇帝顯然也覺得荒唐極了,寒著臉指向陸珩:“陸珩。”
陸珩垂眸拱手:“臣在。”
“限你十日之內,查明武定侯死因。”
“臣遵旨。”
等從御殿出來後,眾臣走在草長鶯飛、湖光山色的西苑,一路沉默。出西苑宮門時,陸珩錯後一步落到夏文謹身邊,在他耳邊說道:“夏首輔,論起學問,我遠遠不及你。但論起殺人,你可比我差遠了。”
夏文謹微微側目,陸珩笑著看向他,桃花眼中是濃鬱的化不開的陰幽:“你不應該來招惹我的。”
第136章 覆滅
王言卿正在府中監督陸渲描紅,明年他就要進宮去給裕王當伴讀了,禮儀、學問都不能放松。王言卿不求他大富大貴,隻要能平平安安就夠了。
寫到一半,靈犀忽然快步從外面進來,福身道:“夫人。”
王言卿看著靈犀的表情,知道外面發生事情了。她讓靈鸞盯著陸渲,把剩下半張紙寫完,她帶著靈犀走到外面,在無人處問:“怎麼了?”
靈犀附在王言卿耳邊,說:“夫人,武定侯在刑部大牢暴斃,都督奉命調查武定侯死因。”
王言卿驚訝地瞪大眼睛,武定侯暴斃?
昨夜陸珩回來和她說過,皇帝讓他把武定侯轉移到錦衣衛的詔獄裡,估計是存了重拿輕放的意思。畢竟誰都知道,郭勳通敵,委實是無稽之談。
皇帝放任夏文謹彈劾郭勳,並且在郭勳下獄後,將永定侯府、鎮遠侯府等也牽連入內,就是想借機敲打敲打郭勳。
郭勳近幾年越來越飄了,連《英烈傳》都敢寫,並且大肆攬財,擾亂軍務,在軍中排除異己。皇帝感念他擁立之功,這些年一直厚待郭家,郭勳編出《英烈傳》後,皇帝也順勢追封了郭英。
可是,這不代表皇帝的忍耐是無限度的,尤其是郭勳在軍中的手伸得太長了。西北軍是皇帝的軍隊,而不是他們郭家的。
但敲打歸敲打,誰都沒想過讓郭勳死。郭勳在勳貴中影響力極大,根系幾乎遍布全軍,他無病暴斃,一個處理不好會引發西北大亂。
而且,就在錦衣衛轉移郭勳前夕,郭勳死了,時間未免太巧。王言卿趕緊問:“陸珩怎麼樣了?”
“都督沒事。都督及時發現不對,並沒有接近武定侯,武定侯之死無論如何賴不到都督身上。”
王言卿暗暗松氣。陸珩和郭勳派系一直不太融洽,如果郭勳之事被栽到陸珩頭上,那就麻煩了。
王言卿確定陸珩安全後,這才問:“他讓你來幹什麼?”
“都督派奴婢護送夫人,假扮成仵作侍女,去大牢裡驗屍。”
“好。”王言卿沒猶豫就答應了,她時常出入南鎮撫司,對大牢並不像普通女子那樣忌諱。王言卿道:“我回去把渲兒安頓好,你讓南鎮撫司的人去二門等吧。”
“不是南鎮撫司。”靈犀說道,“是刑部。”
王言卿和靈犀假扮成侍女,跟在仵作身後,走向大牢。仵作驗屍時要蒙面,這正好方便了王言卿,她用白布蒙住臉,就不必被人發現過分出挑的樣貌了。
陸珩發現郭勳死後,讓錦衣衛把守著牢門,不許任何人進去移動、破壞現場,所以郭勳的屍體還躺在原來的牢房。
郭勳是武定侯,哪怕成為階下囚也不會和普通罪犯一個待遇,他的牢房寬敞整潔,有床鋪有座椅。此刻許多人聞訊趕來,錦衣衛攔著門,不讓人進入,眾人隻能擠在走廊裡,人滿為患。
王言卿跟著仵作走到牢房前,被人群堵住。仵作是男子,擠過去也無妨,但王言卿可不方便在一群男人中擠。領路的錦衣衛咳嗽一聲,高聲道:“都督,仵作來了。”
陸珩正在牢房中查看,聽到聲音,立刻出來,快步朝仵作走來:“怎麼才過來?快進來驗屍。”
陸珩出來後,人群自動從中間分開一條路,他看似帶著仵作進門,其實是暗暗用身體擋住旁邊的人,王言卿趁機低頭,跟在他身後走進牢房。
仵作飛快給在場幾位大人行禮後,就打開工具箱,開始驗屍。王言卿站在仵作身邊遞工具,但實際上根本不用她動手,靈犀已經將所有事代勞,王言卿隻需要靜靜站著,觀察周圍人群就夠了。
隨著仵作進來,門禁默認取消了,沒有錦衣衛阻攔,其他人都忍不住走到牢房內,近距離看仵作驗屍。
躺在地上的畢竟是武定侯,仵作也不敢將人開膛破肚,隻是用工具檢查郭勳的口腔、眼睛,試探頸部溫度,又順著全身檢查傷痕。仵作將武定侯全身摸了一遍後,起身,有些為難地對陸珩行禮:“回稟都督,武定侯身上無勒痕,無外傷,無中毒痕跡,暫時看不出死因。有可能是突發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