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人隻能折返回來,點亮火折子,給王言卿照著腳下。王言卿輕聲道謝,走到樓梯拐角時,她忽然毫無預兆踹了前面人一腳。走在前面的侍衛沒防備,他手裡拿著火,沒立刻穩住身體,咕嚕嚕滾下樓梯。
與此同時王言卿彎腰,躲過了身後侍衛的抓捕。剛才步履維艱的她此刻行動突然敏捷起來,她借助自己纖細輕巧的身形,閃開侍衛,抓著欄杆跳到樓梯上,不等站穩就立刻轉身,毫不含糊朝後面撒了一把辣椒粉。
江南口味淡,這一把辣椒粉她可攢了許久。
侍衛眼睛被辣椒迷住,趁他揉眼睛時,王言卿用盡全力朝來路跑去。陸珩帶來了兩千錦衣衛,或多或少分布在客棧附近,現在人越多的地方對她來說越安全。
但男人的體力優勢太大,背後很快傳來腳步聲,來不及等王言卿跑到大堂了。王言卿把旁邊的窗戶用力推開,轉身折入相反的方向,隨機挑了扇不起眼的門進入。
她的好運氣似乎用完了,她推門後才發現裡面有人。正在收拾樂器的女子們看到有人闖入,嚇得驚呼。王言卿立刻示意她們安靜,說:“別說話,就說沒見過我。”
說完,王言卿就鑽到屏風後,用帷幔擋住自己身形。
被王言卿推下樓梯的侍衛已經追上來了,兩人看到窗戶大開,立刻朝下面追去。沉重的腳步聲咚咚遠去,王言卿剛松了口氣,忽然聽到腳步聲又回來了。
他們似乎意識到窗戶是障眼法,開始搜索屋子了。王言卿屏息,仔細辨認著他們的腳步聲。這裡房間繁多,外面兩個侍衛似乎各抓一個方向,分頭搜索了。
推門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女子們嚇得躲在玉鍾身後,玉鍾用力握了握她們的手,說:“不要慌,繼續收拾樂器。”
很快,腳步聲停在門外。一個人粗暴地推開門,目光梭巡了一圈,問:“剛才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女子經過?”
玉鍾搖頭,溫馴地說:“沒有。”其餘人藏在後面,低著頭,沉默不語。
這是歌姬休息的房間,寒酸簡陋,擺設一目了然。侍衛掃視了一圈,正要出去,眼角突然注意到一樣東西。
屏風後面,帷幔靜靜垂著,但底下卻露出一雙鞋。
侍衛隱晦地笑了笑,依然裝作要退出的樣子,猛不防朝屏風衝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掀開帷幔,然而,帷幔後面卻是空的,唯有一雙鞋放在地上。
侍衛始料未及,他愣神的霎間,後方突然纏上來一根柔軟的絲帶,重重勒在他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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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王言卿故意將鞋放在這裡,引誘侍衛靠近,自己卻撐在後方牆上,在他進來的一剎那用衣帶勒住他。
侍衛被勒得喘不過氣,他想要拔刀砍斷衣帶,王言卿見狀,當機立斷從牆上跳下來,雙腿纏住他脖頸。侍衛被驟然增加的重量壓垮,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王言卿後背也狠狠撞到地板,但她忍住沒吭聲,而是立即把刀踢遠。
這一番變故發生在眨眼間,房間裡的歌姬們都嚇傻了。王言卿和侍衛都倒在地上,王言卿用盡全身力氣勒衣帶,而侍衛用手抓住衣帶,竟然硬生生拉出一條空隙。
男女力氣差異懸殊,要是被他掙脫,王言卿接下來就逃不掉了。他們抓到她,定然想用來威脅陸珩。
王言卿越發用力地收腰帶,手指都勒出血痕,但依然不敵侍衛的力氣。眼看局勢就要逆轉,躲在一邊的玉鍾突然跑過來按住侍衛的手,同時對嚇呆了的姐妹們說:“還愣著幹什麼,快關門,過來幫忙。”
歌姬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玉鍾姐姐摻了一手,她們總不能置之不理。要是被這個侍衛逃脫,她們都得死。
陸陸續續有人行動,有的人去關門,有的人過來掰侍衛的手指,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侍衛都許久不動了,王言卿才敢松開雙手,渾身脫力地躺到地板上。
她第一個念頭就是,她這兩年在陸府養尊處優,身手許久沒練過了。就這麼一番動作,累得她氣喘籲籲。
第二個念頭是,她以後再也不懷疑陸珩居心不良了,等回去後一定好好練體能。
王言卿累得脫力,其他女子也跌倒在側,許久沒人說話。一個女子靠在玉鍾身邊,看著自己的手哆嗦了很久,戰戰兢兢問:“他死了?”
“死了。”王言卿從地上爬起來,費力地將侍衛拖到牆邊,用帷幔遮好。做完這一切後,她著實好奇地問:“你們為什麼幫我?”
要知道殺人償命,王言卿是官眷,有人保護,但這群浮萍一樣的女子卻不是。
玉鍾跪坐在地上,雙目失焦,臉色蒼白。她深吸一口氣,聲音發著顫說:“因為我知道你們是來治倭寇的。”
王言卿一怔,玉鍾眼睛裡似乎湧出水光,用力眨眼,又逼了回去:“我的妹妹就是被倭寇侮辱,想不開後懸了梁。”
其他女子聽後也安靜了。王言卿目露不忍,低聲道:“節哀。”
“不是親妹妹。”玉鍾偏頭,唇邊淡淡提了下,“她年紀最小,是班子裡的老幺,那天她想給我買玉酥糕才落了單。別人都說,本就是出來賣的,裝什麼貞潔烈婦,可是我卻記得,她眼睛幹幹淨淨的,像蘇州的水。因為沿海有那些畜生,她甚至死都不願意死在水裡。”
王言卿沉默,此刻任何言語都變得淺薄蒼白。靜默中,外面忽然又傳來凌亂的腳步聲,王言卿狠狠一驚,抬頭朝門口望去。
這麼多人?她恐怕無論如何打不過……
這樣想著,外面的人已經走到這間門口。門框猛地晃動,又被門栓擋住,這是歌姬剛剛關門時放下的。門推不開,忽然一聲巨響,外面人竟然連叫人開門的耐心都沒有,直接將門踹開了。
王言卿站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完全暴露在對方眼下。她看到門外的人,愣了下,立即不管不顧朝他撲去:“陸珩……”
郭韜身上負了傷,他看清屋內情形,立即轉身避開。但他心裡卻在稱奇,莫非夫人私底下都是直呼都督名字的?
這對夫妻……真是不尋常。
陸珩看到王言卿好端端站著,這才終於覺得心髒恢復跳動。他一把將王言卿拉過來,這時候注意到她沒穿鞋,嚴厲地瞪了她一眼:“怎麼不穿鞋?”
這樣說著,他卻立刻俯身,將王言卿打橫抱起。王言卿想到他胳膊上的傷,連忙躲避:“你的傷……”
陸珩又看了王言卿一眼,她才偃旗息鼓。陸珩掃過休息室中縮成一團的歌姬,問:“剛才有人來過嗎?”
“有。”王言卿主動承認道,“在帷幔底下。”
屬下去裡面搜,果然從帷幔下面拉出來一具屍體。他們試了試鼻息,說:“都督,已經沒氣了。”
陸珩看著死屍脖子上的紫青,問都不問,冷淡吩咐道:“在他喉嚨上補幾刀,扔到外面。”
“是。”
陸珩抱著王言卿出來,其餘人都自覺回避。他一直抱著她回到兩人住房,這才將她放在床上,解開她沾了灰的足衣。
王言卿見狀欲要接手:“我來吧。”
陸珩卻止住她的動作,給她換了全新的足襪,從旁邊拿起鞋,輕輕套到她的纖足上。陸珩屈膝半跪在腳踏上,華麗的衣擺灑落地面。錦衣衛唯獨在皇帝面前行禮,然而此刻,他卻毫不計較地半跪在她面前,給她穿鞋。
王言卿看著他的眉眼,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肩膀。陸珩扶住她的背,問:“嚇到了嗎?”
“沒有。”
“怪我不好,明明答應了你,不會讓你陷入危險,卻三番五次失言。”
“沒有。”王言卿對陸珩基本百依百順,此時她卻極其堅決地否定他,說,“我嫁給你時,難道不知道你身邊總會有層出不窮的危險嗎?但誰讓我喜歡你呢,隻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
陸珩知道她故意說俏皮話,想寬慰他的心。陸珩無法原諒自己,他明明早有準備,但還是讓她身陷險境,險些出岔子。若今日那個男子得手……陸珩都不敢想象。
王言卿見他不說話,將他抱得更緊一點,親昵道:“沒關系,我不能永遠靠你保護。說不定我小時候學武,就是為了遇到你呢。”
其實王言卿能脫逃,也是受了陸珩的啟發。那幾個侍衛聽到動靜第一時間衝進來,毫不猶豫殺了女殺手,之後十分專業地圍住她,說奉陸珩之命護她轉移。王言卿並沒有起疑,但下樓時,她出於習慣試探了一句,沒想到,竟真試出了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