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不考慮後果,也從不在意別人的想法。因為沒有人敢得罪她。
知府夫人想到今日就這麼一段路陸都督都要親自過來接,下樓時還拉著她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掉下去一樣。如此盛寵,確實沒人敢得罪她。
知府夫人不知道想到什麼,幽幽嘆了口氣。
可惜了。福氣太盛,是會折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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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一盆水澆到地板上,滴滴答答滲入木縫。朱毓秀被涼水激醒,虛弱地往旁邊吐了口水。
剛才的女子已經有些氣急敗壞了,她掐著朱毓秀的脖子拽她起來,惡狠狠道:“說不說!”
朱毓秀的回答是撇過臉,一言不發。水滴從她發梢滑落,顯得她蒼白又狼狽,黑衣女子咬牙,用力將朱毓秀摔到船板上,陰森森道:“給臉不要臉,那就別怪我了。把人帶上來,給她點厲害瞧瞧。”
朱毓秀原本打定主意,她隻當自己是個死人,無論這些人問什麼她都不搭理。然而黑衣女子話中帶著些幸災樂禍的惡意,朱毓秀生出種不好的預感,緊繃道:“你們要做什麼?”
伴著朱毓秀話音,一陣蹣跚的拖拽聲傳來。朱毓秀瞪大眼睛,尖叫著撲上前:“你們住手!有什麼衝著我來,放開我阿婆!”
朱毓秀雙臂被黑衣人抓住,她拼命掙扎,可是無法撼動分毫。朱祖母年老體衰,身體瘦的隻剩下皮包骨,輕輕松松就被人提起來。人高馬大的黑衣侍衛松手,朱祖母撲通一聲摔在木板上,往常總抿得嚴嚴實實的頭發此刻耷拉下來,老態驟顯。
朱毓秀瘋了一樣尖叫,不斷像前方衝去,卻始終被控制在原地。黑衣女子見朱毓秀崩潰,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她拿起一柄皮鞭,慢慢繞在掌心,說:“朱小姐不愧是朱大人的獨女,骨頭真硬,上了針都不肯說名單。不知道這位老夫人,是不是也像你們父女一樣,天生硬骨頭呢?”
朱毓秀流著淚搖頭,不斷說不。黑衣女子已經將全部皮鞭都收在掌心,隻要一揮手就能抽的人皮開肉綻。她陰冷道:“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那個名單上都有誰,長什麼模樣,被收在哪裡。你要是再不說,那我就隻能用鞭子招呼這位老夫人了。”
朱毓秀淚流滿面,哭著跪倒在黑衣女子面前,嗚咽道:“求你,別為難我阿婆……”
“站起來。”蜷縮在湿木板上的老太太突然狠厲出聲,她身材瘦弱,倒在地上隻剩小小一團,但她的聲音中卻充滿了和她的體型不相稱的能量,聲音嘶啞,一字字像含著血在喊,“讀書人跪天跪地跪蒼生,從不跪叛徒。你爹死都不肯向這群人低頭,你怎麼能丟他的臉!”
朱毓秀眼中浸滿了淚,都呆住了:“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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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祖母板著臉,依然是那個固執、不好相處的老太太,她講著一口曲折的吳語,罵道:“我知道你們想拿我要挾秀兒,我不識字,不拖累兒孫的道理總是知道的。”
朱祖母說完,忽然猛地一頭撞向柱子。她動作太突然,站在旁邊的黑衣人都沒反應過來。等他們匆忙上前,老太太已經軟軟栽到地上,額頭上頂著一個駭人的血窟窿。
黑衣人蹲下身試了試鼻息,緩慢地對黑衣女子搖頭。黑衣女子氣得狠了,不死心地試探脈搏、心跳,然而朱祖母確實已經死了。
朱毓秀瞪大眼睛,一動不動注視著這一幕。她忽然揚起脖子,像天鵝啼血,發出長長悲鳴。
“啊……”
祖母平時連走路都要人扶,這次卻能一頭衝向柱子,可見她用了多大力氣,生怕自己一撞不死。
吾死,自決之,不須人也。
父親、祖母接連就義,她豈能獨活?朱毓秀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然掙脫黑衣人束縛,也衝向旁邊的箱子。
然而朱毓秀離箱子遠,被黑衣人及時拉了回來,但她也撞得額角出血,頭一歪昏迷過去。一眨眼最重要的兩個知情人都廢了,黑衣女子惡狠狠跺腳,氣急敗壞地讓手下看押著這兩人,自己轉身去外面送信。
是她小瞧了這家人,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嬌小姐,一個一輩子沒出過蘇州城的老太太,竟然能讓他們接連受挫。黑衣女子知道自己罪責深重,她不奢望大人能饒恕她的錯誤,隻希望另一條路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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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酒過三巡,氣氛正酣。上面那麼熱鬧,看守地牢的人光聽著聲音卻無法參加,冷落的格格不入。一個穿跑堂衣服的人提著食盒走到地下,他將碗放在桌子上,點頭哈腰說:“各位大人辛苦了。這是上面的熱酒熱菜,幾位大人也趁熱吃一口吧。”
值守的人拒絕,但架不住酒香,他們也沒忍住喝了兩口。跑堂一臉討好地弓著腰,收好食盒,倒退著離開:“不打擾各位大人執勤了,大人們先吃著,等一會小的來取碗。”
跑堂態度恭敬巴結,一眼都沒往裡面看。他出了地牢的門後,並沒有離開,而是一轉身藏到陰影裡。他等了一會,輕手輕腳閃身回去,裡面的人已經躺倒一地了。
跑堂從看守身上摸出鑰匙,輕車熟路跑到牢門前,咔嚓一聲開了鎖。裡面的人聽到聲音,費力地抬起頭。
伍章的眼睛上凝滿了血跡,已經看不清人了。他隻覺得一團影子向他靠近,他費力盯著前方,以為是那群人又來折磨他了。
然而,影子卻半蹲在他身前,扶住他的肩膀問:“伍二當家,你怎麼樣了?”
伍章聽到熟悉的聲音,眼神中的光飛快凝聚起來:“是你?”
“是我。”跑堂說道,“上次你給大人提供的信息很有用,大人派我來救你。”
伍章激動起來,喉嚨中發出嗚嗚的呼嚕聲,聽不出是什麼話。跑堂湊近,幾乎貼著他的耳朵問:“他和你提起的名單,你看到藏在哪裡了嗎?”
伍章費力搖頭,聲音沙啞得難以辨認:“我不知道。快救我出去,我大哥肯定會重重酬謝你們。”
跑堂“哦”了一聲,聽不出是什麼情緒。他後退一步,似乎要解開伍章的手镣,然而緊接著卻是一陣冰涼刺入伍章腹中。
伍章嘴裡咕嘟冒血,不可置信地看著跑堂。跑堂握住刀柄,在伍章腹裡轉了一圈,確定他必死無疑,才收回匕首,頭也不回朝外走去。
大堂裡,逐漸有人醉倒了。而王言卿在包廂,也聽了一整晚吳儂小曲。她覺得這些歌姬唱一晚上也不容易,提前給了她們賞錢,就打發她們離開了。
歌姬走後,蘇州同知的夫人也站起身說喝醉了,被人扶著出去醒酒,包廂裡頃刻就少了一半人。知府夫人被迫聽了一晚上咿咿呀呀,心裡快煩死了,但她對著王言卿不能表露,依然笑著道:“陸夫人,能見到您和陸都督是妾身有幸。妾身還沒給您敬酒呢,去給陸夫人滿上,我單獨和陸夫人喝一杯。”
侍女應諾,提著酒壺往王言卿身邊走來。知府夫人和王言卿說著蘇州的風土人情,妙語不斷,雅間裡滿是她咯咯的笑聲。王言卿一直含笑聽著,在侍女彎腰要倒酒時,她突然伸手,握住了侍女執壺的手腕。
王言卿回眸,笑著看向侍女:“從你一進來我就注意到你了,難為你們有耐心,一直等到現在。”
侍女衣袖掩映下,赫然是一柄匕首。
第129章 妹夫
知府夫人愣住,顯然沒料到這個發展。她一直覺得王言卿是仰仗年輕和美貌得寵的幸運兒,和後院那些美女寵妾並無區別,然而此刻王言卿握著匕首的樣子,哪有絲毫剛才的驕矜天真。
知府夫人意識到不對,她哗啦一聲推開椅子,轉身就往門外跑,毫無儀態可言。女殺手見行動暴露,也不再掩飾,另一隻袖子中滑出暗箭,毫不猶豫朝王言卿叩動扳機。
王言卿側身躲過,隨手拿起酒壺,直接朝著女殺手眼睛潑去。女殺手被酒迷了個正著,眼睛酸辣,一時不可視物。王言卿趁機抬腿,重重踢在女殺手的手腕上,將她的匕首踢飛。
包廂內的打鬥驚動了外面的人,幾個穿著侍衛衣服的人急匆匆跑進來,擋在王言卿身前說道:“夫人,這裡危險,夫人快走。”
說完,兩人毫不猶豫上前圍攻女殺手,另兩人護送著王言卿離開。王言卿出門後回頭,看到女殺手被兩個男子圍攻,很快不敵,被一刀抹了喉嚨。王言卿問:“這是要去哪裡?”
兩個侍衛一前一後擋住王言卿的身形,說:“夫人,客棧中有埋伏,他們在酒裡下了蒙汗藥,好些人中招了。樓下正在混戰,夫人您不可現身,都督吩咐要帶著您從暗道下樓。”
樓下確實傳來打鬥聲。侍衛護送著王言卿左拐右拐,來到一個隱蔽的通道前。和大堂的樓梯相比,這處樓梯狹窄幽暗,僅容一人通過。一個侍衛率先走上去,警惕掃過四周:“夫人,您跟在屬下身後,不要走散。”
王言卿提著長裙跟上,不經意問:“怎麼不是王韜來?”
另一個侍衛迅速跟到王言卿身後,回道:“王大人在另一邊,脫不開身。”
王言卿低低應了一聲,長裙遮擋了視線,她扶住牆,在狹窄的樓梯上艱難地辨認腳下:“你們慢點,這裡太黑了,我看不清樓梯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