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剛進去的時候。”陸珩說,“他聲稱隔壁已經租給同鄉,不方便轉租,卻問我們什麼時候要。”
王言卿眨眨眼,慢慢感覺到這裡面細微的差異。是啊,一個人如果真不想租,壓根不會問時間,可是季渙卻詢問陸珩要房時間,可見他心裡想促成這門生意。
季渙潛意識裡有這種想法,要麼說明他和韓文彥貌合神離,要麼說明,他其實知道韓文彥已經死了,隔壁那間屋子會空出來。
後面的事情證明,季渙是兩者兼而有之。
王言卿更佩服了,隻是隨口一句話,想來季渙都沒意識到自己心裡在想什麼,陸珩卻察覺出不對勁。難怪陸珩隨之轉變了口風,他們原本計劃拿租房當借口,而進去後,陸珩突然變成堅定要租房。
王言卿發自真心地嘆道:“哥哥,以後要是你的身邊人變心,肯定瞞不過你。”
陸珩低頭掃了王言卿一眼,似笑非笑:“卿卿這是在敲打我?”
“在誇你。”王言卿道,“你不要以己度人。我明明在稱贊你心細如發,明察秋毫。”
“我寧願沒有這種能力。”陸珩握緊了王言卿的手,剛才還算良好的心情驟然陰暗下去,“去捉拿季渙吧,早點了結此事,我們也好早點回去。”
如果陸珩是洞察人心,王言卿就是體察情緒。王言卿馬上發現陸珩的心情變差了,她悄悄看陸珩,小聲問:“哥哥,你不高興了?”
“你說你要變心,你覺得我高興嗎?”
“我隻是舉個例子。”
“不要拿這種事情舉例。”陸珩聲音低沉,手掌不覺握緊了王言卿,“類似的事情,哪怕是假如,我也不想聽到。”
王言卿低低“哦”了一聲。錦衣衛見陸珩回來,上前問接下來怎麼辦。陸珩說:“去季家逮捕季渙,路上安靜些,不要讓其他人聽到。”
錦衣衛抱拳,吹滅了火把,迅速三五結陣走了。陸珩拉著王言卿落在後面,四周靜悄悄的,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王言卿走了一會,輕聲問:“哥哥,你還在生氣?”
夜風轉大,陸珩將王言卿擁到自己身前,說:“我沒有怪你。我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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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是害怕。他光想想王言卿將來可能恢復記憶、重新愛上傅霆州的畫面,都覺得要發瘋。他可以佔有她的身體,用婚姻將她綁在自己身邊,卻無法關住她的心。
王言卿用其他事情開玩笑,陸珩都不在意,因為他知道這不會發生。唯獨她變心這一點,陸珩一丁點都無法忍受。
陸珩似乎想說什麼,停了一會,最終低低嘆氣:“算了,我沒事。季渙之事,你是怎麼看的?”
“我沒你那麼厲害。”王言卿說,“我隻是感覺到季渙在撒謊。”
陸珩牽著王言卿的手,不疾不徐道:“這已經很厲害了。旁人要跑好幾個現場、排查許多人證才能得到線索,而你隻是一照面就能鎖定嫌疑人,還不夠厲害嗎?他在哪裡說謊?”
“街坊鄰居敲門,告知簡筠韓文彥死了的時候。”王言卿說,“季渙眼睛睜大,半張著嘴,一副很驚訝的模樣。”
陸珩挑挑眉,不由問:“不對嗎?”
“剛聽到熟人死了,驚訝很正常。”王言卿輕哼了一聲,說道,“但隔壁報信的人都跑出去了,他還表現的一臉驚訝,時間未免太長了。真正的驚訝往往出現在一瞬間,來得快消失得也快,超出兩次眨眼時間的驚訝,大多都有表演成分。後來我們第二次去季家,季渙一個勁暗示韓文彥是因為身體不適,失足落水致死的,我就覺得他更可疑了。”
王言卿輕哼的那一聲又軟又嬌,語氣中充滿了“這麼拙劣的演技也想來騙我”的驕傲感。陸珩忍俊不禁,剛才的氣悶不知不覺消散了:“卿卿好眼力,想騙你可真難。”
王言卿被陸珩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佯裝鎮定地岔開話題:“哥哥,季渙為什麼要殺人呢?”
“卿卿。”陸珩低頭看王言卿,意有所指道,“僅妻子移情別戀這一點,已足夠讓一個男人起殺機了。”
王言卿覺得陸珩話中似乎有其他意思,但又琢磨不出為什麼,隻能暫時擱下:“那他怎麼知道韓文彥昏迷,並且找到私會地點的呢?”
前面就是韓家了,陸珩抬眸,淡淡朝前方掃了一眼:“我們馬上就知道了。”
第93章 殺友
季家大門如往常一樣緊閉,但是陸珩推開,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屋裡,季渙身上還穿著中衣,已經被錦衣衛堵住嘴巴,壓著跪在地上。
季渙看到陸珩和王言卿走入,睜大眼睛,先是不可置信,但隨後想想竟然也不意外。
今日天黑後他如往常一般歇下,但白日發生了不少事情,季渙睡得並不踏實。他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噩夢,猛然驚醒,發現身邊是空的。他吃了一驚,掀開被褥站起來,在屋中尋找常汀蘭的蹤跡。還不等他想明白常汀蘭去了哪裡,身後突然伸出一雙手,捂著嘴將他撂倒。
季渙這才發現,門窗被人撬開了,一伙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潛入到他家裡,伺機對他下手。季渙不停地想這伙人到底是誰,是誰要置他於死地?莫非真是前段時間那本書惹上了禍事?
直到看到一個男子帶著一個女子進門,季渙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們。白日他就覺得這兩人不像租客,以這兩人的相貌氣質,怎麼會需要租房呢?而且他們一直抓著韓文彥的死因問,未免太熱心了。
屋裡暖和多了,陸珩安置王言卿在裡面坐下,隨後,自己才走到主位,大馬金刀坐在上首。
錦衣衛取走了季渙嘴裡的布團,控制著他跪在陸珩腳下。陸珩彈了彈衣袖上沾染的灰塵,懶洋洋開口:“說吧,你和韓文彥都發生過什麼。”
考中了秀才就可以不下跪,季渙連見了武定侯都不卑不亢,此刻被人強迫跪倒,心裡極為抵觸。他垂著眼簾不說話,陸珩嘆了口氣,說:“你妻子已經被押到詔獄了,我以為,你會比她識時務些。”
季渙聽到“詔獄”二字,手指蜷緊,顯然他也知道詔獄代表著什麼地方。他臉側的肌肉不知不覺繃緊,說:“我認識武定侯,和侯爺還算說得上話。”
陸珩看著季渙,輕聲笑了下:“你以為,我會怕郭勳?”
錦衣衛幹的就是監視群臣、查辦勳戚的髒活,還怕得罪人嗎?何況,季渙不過一個小小的書生,郭勳願不願意替季渙出頭還是兩說呢。
季渙搬出武定侯是為了威嚇這群無法無天的鷹爪,陸珩若不上套,季渙也毫無辦法。陸珩見季渙還不配合,沒什麼波瀾說道:“拔他兩個指甲下來,要不然,他還真以為錦衣衛是做善事的地方。”
兩邊人聽到這種話毫無動容,直接有人拿著鉗子上來。季渙看到鉗子上黑紅色的鏽跡,嚇得魂飛魄散,忙道:“大人饒命,我說。”
季渙不知道韓文彥死亡的事怎麼會驚動到錦衣衛,隻能一五一十交待:“我意外發現妻子和韓文彥有染,我念在嶽父對我的資助之恩,沒有休棄她,而是斥責了她一頓,警告她日後安分守己。沒想到,她依然水性楊花,死性不改,竟然又和韓文彥勾搭起來。我察覺不對,這幾日出門後特意繞了一圈,守在巷口觀察。今日,我看到韓文彥出門,隨後常氏也跟了出來,兩人一前一後,去一個十分隱蔽的小樹林裡私會。我藏在樹林裡,悄悄逼近,聽到韓文彥讓常氏殺了我,和他雙宿雙飛。我大為震驚,我對韓文彥掏心掏肺,給他介紹生計,又給他尋找房子,他竟然這樣對我。後來常氏把韓文彥推倒,我看他昏迷,想到我若再以德報怨,這個惡賊就要殺我。為了自保,我隻能將他推到水裡。”
陸珩似笑非笑看著季渙,他唇邊笑著,眼中神色卻讓人膽寒。讀書人就是會說,連殺人都能喬飾成迫不得已,以德報怨。
陸珩沒時間探究文人那點可悲的自尊心,問:“你什麼時候發現常汀蘭和韓文彥私通的?”
作為一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居高臨下逼問這種問題,可謂對自尊的雙重打擊。季渙面露不悅,但還是不敢違逆陸珩,不情不願說道:“七月。”
“你七月就發現他們偷情,為何直到這幾天,才想起去巷口監視他們?”
“因為這幾日,我發現常氏時常走神,心生懷疑,所以就暗暗盯著他們。”
陸珩想了想,接受了這個說法。在這種事情上不止女人敏感,男人同樣能感覺到異樣。尤其常汀蘭有過前科,季渙警惕說得通。
陸珩問:“韓文彥是怎麼昏迷的?”
“我怕被發現,沒敢探出頭看。”季渙說,“隱約看到那兩人拉拉扯扯,常氏用力推了韓文彥一把,韓文彥就摔倒了。”
“他們兩人當時在爭執什麼?”
“無非就是殺我、私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