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目前所有證詞都和常汀蘭的說辭對得上,妻子偷情,殺人自保,季渙的作案動機很充分。陸珩轉而問起另一個他覺得奇怪的事:“韓文彥為什麼要殺你?”
季渙繃緊了下巴,面露排斥,但看到兩邊兇神惡煞的錦衣衛,最終還是低頭了:“因為我替武定侯寫文章,文章太長了,一時半會寫不完,再加上我想提攜韓文彥,就分給他一部分。武定侯的賞賜我每次都原封不動拿回來了,但是韓文彥覺得我另有私吞。”
“什麼文章?”
季渙猶豫,吞吞吐吐不肯說。陸珩居高臨下,漠然地看著他:“你以為你不說,錦衣衛便查不出來嗎?你自己說是一個結果,如果等我查出來,那就是另一個結果了。”
季渙嘴唇喏嗫,還不等他想好,陸珩直接揮手,示意手下上鉗子。季渙的手被掰著伸出來,冰冷的金屬觸碰到他指尖的一剎那,季渙嚇破了膽子,連忙哀求道:“我說,我說!叫《英烈傳》。”
“講什麼的?”
季渙抿唇,他覺得他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引來這群惡狼了。錦衣衛隻查高官勳貴,死了區區一個平民,怎麼會傳到錦衣衛耳朵裡呢?
季渙知道,現在不是他說不說的問題了,錦衣衛既然已經找上門,無論用什麼手段,總要逼問出結果。他不如主動交待,免得受皮肉之苦。
跨出第一步後,後面的事情就簡單多了,季渙自暴自棄說道:“講了洪武皇帝率領功臣建功立業的經過。”
“文稿在何處?”
“在床頭下面的櫃子裡。”
陸珩微微抬了抬下巴,立刻有錦衣衛進裡面翻找。遞給武定侯的書都是誊抄過的,寫書之人家裡必然會遺留下大量文稿。很快,錦衣衛抱著一個匣子出來了:“大人,您看。”
陸珩打開匣子,隨便抽出來兩頁,上面筆跡還算工整,勾勾畫畫寫著很多東西,並沒有重復。陸珩確定這就是手稿,合上匣子,示意手下將東西收好。
陸珩目的達成了一半,他換了個姿勢,手臂隨意撐在扶手上,問:“常汀蘭說你和簡筠私通,可有其事?”
季渙聽到陸珩提起簡筠,明顯緊張起來,忙道:“大人,此事和簡娘無關,請大人不要罪及女眷。”
“罪不罪及,取決於你。”陸珩說,“你和她是什麼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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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渙忍耐地低下頭,說道:“隻是我戀慕她。她知書達理,韓文彥卻絲毫不珍惜她,隻將她的一顆真心扔在地上踐踏。我實在不忍,心生憐惜,但我和簡娘發乎情止乎禮,並無逾矩之處。”
陸珩一言不發盯著他,季渙額角滲出汗,勉力撐著。陸珩嘴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這個懦弱膽怯的書生,沒有給妻子求情,卻給簡筠求情。
也不知道該說他痴情還是無情。
陸珩問:“韓文彥寫的那部分文稿在何處?”
“都在我這裡。”季渙說,“隻有我能聯絡武定侯府,所以韓文彥寫完了文稿都會交到我這裡,由我整理誊抄後送給武定侯。”
陸珩審問的差不多了,他不動聲色看向旁邊。王言卿坐在暗處,季渙卻跪在明處,她能看到季渙的表情,季渙卻看不清她。
王言卿細微搖頭,陸珩心裡有了數,示意屬下將季渙押回詔獄:“路上注意點,別驚動巡邏的人。”
雖然傅霆州現在不在京城,但五城兵馬司裡有傅家的勢力,要是被巡夜的人撞到,恐怕會提早驚動郭勳。
世人都覺得錦衣衛招搖過市、橫行無忌,但在陸珩這裡,能少一事,還是盡量少一事。
季渙被帶走後,陸珩走到王言卿身邊,問:“你覺得他說謊了嗎?”
“前面沒有。”王言卿語氣從容肯定,隨即話鋒一轉,道,“不過,關於簡筠的部分他有隱瞞。”
陸珩點頭,和他的想法一樣。陸珩問:“怎麼說?”
“你詢問簡筠的時候,他眼睛轉動次數增多,身體僵硬,看起來像在掩飾什麼。”
陸珩同樣有這種感覺:“我也這麼覺得。作為一個男人,我無法想象他得知妻子私通,衝過去質問奸夫,竟然什麼都沒做就回來了。並且回來後,還能和奸夫繼續做鄰居。”
王言卿眨眨眼,不知道為什麼陸珩在這種事情上共情很深。王言卿默默看著他,問:“那你覺得季渙為什麼這樣做?”
陸珩搖頭:“我理解不了這種行為,實在沒法揣測他的想法。來都來了,把韓文彥家也搜一遍吧,說不定搜完,我們就知道為什麼了。”
王言卿無語,果然,這才是他的目的,查死人案隻是順便,他真正想做的是搜家。王言卿點頭,道:“好。但這麼晚了,隔壁恐怕都睡了。”
這算什麼事,陸珩渾不在意道:“把她叫起來就好了。”
陸珩說完,意識到什麼,好笑地補充了一句:“我在這邊陪你,等她穿戴好了再過去。”
季渙雖然交待了放手稿的地方,但陸珩依然讓人將季家搜了一遍,連一條磚縫都不能放過。陸珩信奉人性本惡,沒有驗證之前,他不會相信任何人的話。陸珩和王言卿在季家等了一會,錦衣衛回來稟報隔壁處理好了,陸珩這才帶著王言卿起身,悠悠前往下一個地點。
隔壁宅子裡,簡筠已經穿好了衣服,但頭發披散,面容憔悴,看起來剛剛驚醒。簡筠看到陸珩進來,沒有詢問陸珩身份,低眉順眼給陸珩行禮:“民婦參見大人。”
這是陸珩第一次進入韓文彥和簡筠家裡,他站在堂前,大致掃過屋子,說:“季渙殺了你的丈夫,你可知曉?”
簡筠手指一抖,驚恐地抬起眼睛,又很快垂下:“民婦……民婦不知。季大哥一介書生,文質彬彬,他怎麼會做這種事?”
“你知道他為什麼要殺韓文彥嗎?”
簡筠搖頭,陸珩居高臨下盯著她,說:“因為他得知韓文彥要殺你,心生憐惜,索性先下手為強,就將韓文彥殺了。”
簡筠眼睛睜得更大,整個人看起來都呆了。在場好些錦衣衛,看到簡筠一個纖纖弱質的女子接連卷入兇殺案,不免心生憐惜。王言卿暗暗嘆息,悄悄拉了拉陸珩的袖子。
很明顯陸珩是故意的,他感受到身後那陣輕柔的力道,但絲毫沒有喚起他憐香惜玉的善心。陸珩笑意從容,繼續問道:“你不知道韓文彥伙同常汀蘭,預謀殺你嗎?”
簡筠咬住嘴唇,終於忍不住了,抬起左手拭淚:“我知道他和常娘子不清不白,但我不知,他竟要做到這種程度。”
陸珩授意屬下去院子裡翻找:“常汀蘭交給韓文彥一瓶毒藥,他身上沒有,肯定在家裡。去找。”
錦衣衛抱拳領命,轉身出了屋子。陸珩完全沒有夜闖寡居女子閨房、需要避諱的自覺,闲適在屋裡散步:“你什麼時候發現韓文彥和常汀蘭私通?”
“五月份。”
這麼早。陸珩輕笑一聲,問:“為何不說?”
簡筠垂著眸,臉上露出苦笑:“大人,您是男子,自然不會理解女人的委曲求全。他是我的表哥,也是我的丈夫,我說出來又有什麼用呢?不如裝不知道,等過一段時間他就會回來。”
王言卿跟在陸珩身邊,聽聞這話,臉上露出了同情。陸珩莫名覺得自己被排斥了,他暗暗眯眼,道:“那你為何不告訴季渙?”
“我和季大哥不過點頭之交,這種事,我如何啟齒?”
“點頭之交?”陸珩挑眉,臉上帶著莫名的笑意,“你說你們是點頭之交,可是季渙卻為你神魂顛倒,夢裡都喊你的名字。你當真不知道他對你的心意?”
簡筠低頭,沉默了。王言卿悄悄瞥了陸珩一眼,示意他差不多行了。陸珩心裡氣堵,長得文文弱弱真是佔便宜,陸珩問了兩句,竟還成了惡人?
陸珩看簡筠越發不順眼了。他往書房裡走去,路上隨意打量擺設,問:“你知道韓文彥給你下毒嗎?”
簡筠搖頭,猛地神色怔住,露出猶豫之色。陸珩見到,問:“到底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