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惟安病好後去翰林院的那天,午膳之時,紀明焱特地過去了一趟。
他繞著妹夫轉了一圈,確定妹夫身體沒問題後,試探道:“妹夫,你可還想那馬?”
吳惟安聞言臉色不由一黯,輕聲道:“還想的。”說著,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會一直想著它。”
一旁的同僚們聞言,忙過來安慰。
“惟安兄,世事無常,你可別再過分傷痛。我們很是擔心啊。”
“是啊,惟安兄,若與那馬有緣,它總是會回來的。若是無緣,強求也無用。你還是好好養著身體,過好自己的日子。”
“……”
大家七嘴八舌說了不少。
紀明焱在旁邊聽著,終於下了決定,回了紀府,找了他五哥。
今日吳惟安回家早,大家都擔心他身體,讓他早點回去歇息。
現下和吳惟安一起當編修的這幫人,還未被官場影響太多,尚且帶著書生意氣,對品性高雅之人很是友善。
而且當初,這幫比較單純的書生,都和馮五處得不好,受了馮五不少氣。可以說,他們算是一起經歷了一段苦日子,有了些並肩作戰的感情。
夏日本就日長夜短,吳惟安到家時,天還亮著,離晚膳還有一段時間。
他特地繞去看了看他的馬車,這馬車他就坐了一回,結果馬就沒了。
紀雲汐前幾日就告訴了他,說那馬在她五哥那。
那時候吳惟安不急著要回來,但現下,他已經回了翰林院,馬是不是也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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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兩千兩還在手,他倒也可以稍微大方點,就把馬送給她五哥,自己再買匹好的。
但現下,兩千兩沒了。他隻有五十兩,那還是待會晚膳時和紀雲汐說一聲,讓她五哥把馬還回來罷。
而且按理紀家的有錢程度,她五哥也不會和他計較找馬的五十兩。
剛這麼想,圓管事便過來匯報了:“公子,紀家五爺和六爺牽著我們家的馬過來了。”
吳惟安眼睛微微一亮:“趕緊讓他們進來。”
今天他運氣不錯,在翰林院沒做多少事,回來剛想著要馬,人家就給主動送上門了。
真真是心想事成吶。
吳惟安腳步輕快地往外走,和紀家人迎面遇上。
紀雲汐看了看他:“五哥給你送馬了。”
紀明淵牽著馬,站在紀明焱身後。
聞言,他看了妹夫一眼,摸了摸那‘五十兩’,把韁繩給了紀明焱。
這馬確實對他的脾性,如果不是六弟告訴他,這馬是妹夫的,妹夫為了找這馬煞費了苦心,還病了七日,他倒是真的挺想養這馬的。
紀明淵從小養過狗,知道狗沒了那種感受,所以他對妹夫的心情,感同身受。
他沒有猶豫,就跟著六弟過來還馬了。
紀明淵沒想在家待太久,過段時間天氣涼快些,他就打算回師門繼續閉關。
這馬跟著他也是顛沛流離,能還給愛馬如此的妹夫,對他們兩人一馬來說,都是一件大幸事。
紀明焱把馬牽過去,交到吳惟安的手裡:“妹夫,都怪六哥,現下才跟五哥說起這事。”
吳惟安接過馬,摸了摸依舊很瘦的馬背:“不,是我要多謝兩位兄長。若不是你們,這馬估計都已經被馬販子捉走了。”
旁邊,‘五十兩’適應良好,好像不管誰當它主人,都無所謂。
它用那雙銅鈴馬眼,靜靜看著眼前的主人們互相致歉,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
吳惟安說了幾句好話,就想牽馬去馬厩了。
可那紀家五爺,站在紀明焱身後,一直在看著他。
吳惟安:“?”
對方這是舍不得還馬?
紀雲汐靜靜把這一切看在眼裡,替五哥說出了心裡話:“你不是說,找到馬會給五十兩賞銀麼?”
吳惟安:“???”
他看向紀雲汐的眼裡,是震驚,仿佛在說‘難道你哥哥找到馬,我還要給錢???’。
紀雲汐淡淡解釋:“五哥是玄機門弟子,信命理。你前頭說找到馬要給錢,那就要給。不給的話,五哥怕馬之後還會丟。”
紀明淵縮在六弟身後,點頭,點頭,又點頭。
圓管事和紀雲汐都知道他為人,他不用裝。
但對著紀明焱和紀明淵,吳惟安忙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看我,都開心得忘記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五十兩我說了,我當然會給。五哥六哥你們先去院子喝喝茶,我先把馬安頓好。”
紀明焱紀明淵便跟著紀雲汐去了院子。
吳惟安站在原地,笑容瞬間消弭,他看向圓管事。
圓管事低下頭:“我身上隻有七文錢,上回找方家人時分的。公子要嗎?”
“你自己留著罷。”吳惟安面無表情,牽著馬離開。
把馬放到馬厩後,他繞去了密室,拿了五十兩,回了院中。
圓管事在不遠處看著,皺紋叢生的臉上,出現了些許疑惑。
公子手裡還有錢啊?
*
這日夜間,紀雲汐和吳惟安心情都不是很好。
紀雲汐坐在塌前,在打算盤。
她在算,為了方遠這事,她前前後後到底花了多少。
吳惟安那裡,她就花了一萬兩。
方家爹娘,她給了四千四百四十四兩。
還有這幾日賭坊進賬也少了,再加上管事尚在養傷,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算下來數字也不少,八家賭坊三個月估計會少兩萬兩左右。
另外,還有其他比較零散的花費。
最後估算下來,她大概會因此損失三萬七。
啪得一聲,紀雲汐將算盤推到一邊。
坐在桌前的吳惟安看她一眼:“怎麼?難不成你也虧錢了。”
紀雲汐轉身,看向他:“你也虧了。”
吳惟安輕嗤一聲:“五十兩而已。”小錢,他不在乎。
紀雲汐糾正他的說法:“不,我剛剛順便也幫你算了下。因為此事的影響,你那四家賭坊後續三月,盈利大概會少七八千。”
吳惟安呼吸就是一窒:“什麼?”
那四家賭坊的盈利,是圓管事每月去找各家賭坊管事拿的,拿了就花出去了。畢竟他那張網,要花錢的地方多著,非常燒錢。他不想經手,也不想知道每月到底能有多少,反正這錢他又留不下來。
可雖然這樣,這七八千讓圓管事花出去,未來的某一天,是能通過各種法子變相收回的,就是時間長點。
但現下,沒了可就是沒了。
吳惟安置於桌上的五指,下意識蜷縮成拳。
紀雲汐視線從他手上收回:“方遠這事,我大概能猜到是誰給五皇子出的主意。”
吳惟安眉眼上挑:“哦?”
紀雲汐眼中亮得驚人:“你可聽說個‘興樂’這個商號?”
吳惟安頷首:“聽過,興樂布莊興樂客棧名滿天下,大瑜朝各地都能看見他們的身影。聽說邢家也很有錢。”
全大瑜有名的商家,也有四家,紀邢葉於。
其中除了紀家外,其他三家祖上歷代為商,生意紅紅火火。
但能一直紅火的,說明他們背後都有人撐腰。否則的話,不可能長久。
這也是為什麼,吳惟安手下的商鋪鏢局賺不了太多錢。
因為一旦多,就會被權貴之家注意到,此後要麼投靠權貴家,要麼就被打壓,銷聲匿跡。
紀雲汐微微垂眸,喝了口茶:“嗯,邢家父母早逝,膝下隻有一女,邢舒月。”
紀雲汐和邢舒月見過好幾回。邢舒月雖出生商賈之家,但她小姑如今是後宮的雯妃娘娘,上京城的各種宴會之中,邢舒月時不時也會來參宴。
第89節
在不知穿書劇情之前,紀雲汐以為邢舒月背後的人是雯妃。
可知道穿書劇情後,紀雲汐才知道,這邢舒月是書中女主,她和雯妃,都是五皇子的人。
這本書,前半部分劇情是五皇子和邢舒月聯手奪權,後半部分劇情,是兩人之間的狗血虐愛。
這虐愛的情節很靠後,是五皇子登帝後才發生的。
吳惟安挑了挑眉:“五皇子和這邢舒月苟且,不會也是看上了邢家的錢罷?”
喝茶的紀雲汐一口嗆住。
吳惟安看著她咳得滿臉通紅,柔聲關心:“你喝慢些,我們有名分的。”
紀雲汐:“……”
待她咳完恢復平靜,吳惟安好奇道:“你和邢家,誰有錢一些?”
紀雲汐一臉無語:“我怎麼知道邢家有多少?”
?
吳惟安哦了聲,狀若隨意地問:“那你有多少?”
紀雲汐輕輕挑眉,坐直了一些,語氣輕飄飄的:“我說了,你要多少,我就有多少。”
吳惟安頷首:“兩千零五十兩。”
紀雲汐:“什麼?”
吳惟安重復:“我現在,不多不少,就要兩千零五十兩。”
紀雲汐默了默,點頭:“行,我讓寶福給你。”
“不。”吳惟安搖頭。
他看了看窗外,剛好看過圓臉管事在不遠處吩咐雪竹什麼。
總感覺心下有些不安,他道:“等一月之後,你的祝福送到,你再給我。”
紀雲汐也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隨你。”
吳惟安:“記得,在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再給我。”
*
吳惟安事情吩咐好後,一般就不怎麼管了。
他手下的所有人,都是這些年他一個一個親自挑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而且他事情不少,也沒那麼多精力盯著。
可圓管事卻發現,接下來的日子,他家公子幾乎每隔幾天就要問,那方家夫婦經過黑淳山了麼?什麼時候才能到黑淳山?怎麼這麼慢,這些人手裡四千多兩銀子都舍不得換匹快馬麼?
諸如此類。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過去,五皇子除了在朝中和太子和其他皇子鬥智鬥勇外,其他剩下的精力,都用來盯黑淳山這件事上了。
五皇子向來對危險有著本能的直覺,那吳惟安,就讓他覺得很危險。
可他的人目前什麼都還查不到,不明白敵人手裡有什麼底牌之前,五皇子也沒急著下手。
而且,他的人蹲了一段時間,總算抽絲剝繭,發現那吳惟安家的管事,似乎讓人給黑淳山的匪傳了密信。
方家夫婦回方家村必過黑淳山。這密信的內容不言而喻。吳家和山匪的關系也不言而喻。
可這黑淳山匪,背後之人是他皇叔。
皇叔一向中立,並不站任何一位皇子,也不站太子。
可這山匪和吳家有關,吳家和紀家有關,紀家和太子有關。
難不成,皇叔暗中其實是太子的人?
那吳惟安,定然在江湖上也有什麼身份,皇叔認識他,把他送到了紀家身邊,也就是太子身邊。
若是如此,他現下的處境,怕是比他想的要糟糕些。
此事越想越可怕,五皇子當機立斷,決定剿了匪窩。
誰知道匪窩裡頭,藏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而且想必也有那吳惟安身份的線索!
五皇子暗中籌謀,在方家夫婦進入黑淳山地界時,派出了離黑淳山不遠的一支軍隊,以剿匪為名義,偷偷潛伏四周。
為保此事沒有任何閃失,五皇子還派了不少身邊的高手暗衛過去幫忙。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黑淳山匪果然出現,去搶了方家夫婦的銀錢,方家夫婦抵死不從,當場就被山匪砍了頭。
軍隊趁山匪不備之時,圍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