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裴展痛得腿一軟,背靠著牆倒到地上,冷汗浸湿一頭短發。
白佳在一旁扶住他。
鹿信雄蹲下來,扯開紗布給他包扎,動作粗糙而細致,一雙手掌全是各種各樣的繭。
鹿之綾靜靜地看著他們三個人,也看著鹿信雄的動作,沒有插話進去。
“他沒事了。”鹿信雄這話是對著白佳說的。
白佳看著他,眼底湿意更重,眸波是化解不開的絲絲絆絆。
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鹿之綾覺得她眼眸深處是一抹痛苦的愧疚。
倉庫外,十分寂靜。
連一點槍聲都聽不到了。
鹿之綾和薄妄對視一眼,正覺得不對勁時,門外傳來一個擴音喇叭裡的喊聲。
“都躲著幹什麼,等外面的人將我一網打盡?他們現在還在和我的手下糾纏呢,一時半會打不進來。”
阮樹州冷笑著道,“白佳,裴展,你們要不要聽聽這是誰的聲音。”
隨後,一個孩子痛苦的聲音傳來,“阮伯伯你幹什麼……”
裴顏的聲音。
鹿之綾一驚,轉眸看向薄妄,他沒派人按住裴家人嗎?以他的作風應該會第一時間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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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妄擰了擰眉,道,“我的人不會特別看著一個小孩子,她很可能自己溜出去中了阮樹州的套。”
在孩子眼裡,阮樹州也是她爸爸的好友。
聽到裴顏的聲音,裴展、鹿信雄、白佳三人同時緊張地站起來,白佳更是面容失色地要往外跑,被鹿信雄一把攔住,“我去救顏顏,你們從窗口殺出去。”
聽阮樹州這口氣,他就是要在外面警方包進來之前殺了他們,必須得闖出一條血路。
裴展撐著一口手扶牆站起來,看一眼鹿信雄,虛弱地道,“我才是顏顏的爸爸,我去,我手裡有阮樹州的一些罪證,還能和他談,拖延時間,你們走。”
到這一刻,裴展難得地擔當起來。
他照顧裴顏這麼久,早就當她是親生女兒。
可惜,鹿信雄並不領情,徑自要往外走去。
鹿之綾惶然地睜著眼,等鹿信雄回頭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抓住了他的袖子,緊緊絞著,眼底全是不安。
鹿信雄看著她,臉上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抬起手像她小時候一樣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乖小七,等這事過了,堂叔給你買海棠酥吃,絕對比你媽做的好吃。”
“……”
鹿之綾看著他,眼淚再次無聲落下。
她害怕再次失去鹿信雄,可又不敢不讓他去救自己的女兒。
“薄妄,帶小七殺出去。”
鹿信雄看一眼薄妄,將鹿之綾的安危託付給他。
“啊——”
裴顏的尖叫聲從外面傳來。
裴展看他們一眼,想都不想踢開門邊的雜物拉開門走了出去,白佳緊隨其後,誰也攔不住,接著就是鹿信雄……
三個人一起去面對。
“來不及了。”
他們一出去,阮樹州就知道他們躲在哪裡,窗外很快就有大隊伍衝過來。
薄妄沒再耽誤時間,打碎窗玻璃,一個翻滾從窗戶衝了出去,利落落地。
“什麼人?”
一牆之隔,有人驚叫起來,然後就是一陣槍聲。
鹿之綾聽得身體直發抖,背上一陣陣起著寒意。
裴展的人一個跟著一個翻出窗戶,又是一陣對峙。
鹿之綾聽著,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雙瞳隻剩下荒蕪,阮蜜去握她的手,冰得像是從雪地裡拿出來的一樣,“小七,沒事的。”
鹿之綾僵硬地點了點頭,她阻止不了鹿信雄,也阻止不了薄妄,她除去在這裡等著被庇護什麼都做不到。
可她接受不了任何不好的後果。
好一會,有勒脖的悶哼聲傳來,近處的槍聲跟著停了。
薄妄濺著血的臉出現在窗口,黑眸睨向鹿之綾,伸出手來,“來,出來。”
“……”
鹿之綾看著他,人一下子活過來。
她立刻把手遞給他,鑽出窗戶,薄妄撈住她的腋下,輕輕松松抱住她,還有空給她理了理頭發。
阮蜜跟著出來。
薄妄把滑掉的大衣給鹿之綾披好,鹿之綾看向周圍,這個雜物堆本來就沒什麼下腳的地方,現在還橫了幾個人。
果然,阮樹州的人很快圍上來,對準他們一通開槍。
鹿之綾和阮蜜被薄妄和裴展的人護在中間,聽槍聲在耳邊一遍遍爆炸。
雜物堆旁邊有一條不太能下腳的小路,穿過去便是一處小停車場,那邊稀稀落落地停著幾輛車。
鹿之綾被薄妄擁著往車子走去,一拉開車門,又是密集的槍聲。
鹿之綾整個人都貼到車門上,身後被薄妄牢牢護住,然後聽到一陣悶哼聲。
她緊張地轉頭,就見薄妄臂上滲出血來,薄妄將她按進車裡,低沉著嗓音道,“被流彈擦到而已,皮外傷。”
“……”
這是一個工廠區,除了那家所謂的服裝工廠,還有很多其它工廠,道路交錯復雜。
“警笛聲最密集的在東南角,那裡應該相對安全。”
鹿之綾聽了一會兒外面的聲音,從裡邊分辨出來。
隻要他們闖過去,他們就能安全了。
薄妄側目看她,隻見她的臉是白的,一雙手絞在一起,指甲在自己的手上按出深深的印跡,一雙眼沒有焦距地看著前方,嘴唇緊緊抿著。
怎麼這麼乖呢?
如果隻有她一個人,她大概會想都不想地跟著她堂叔走,寧願和家人死在一塊。
第419章 鹿之綾偷襲
但因為他在這裡,她什麼都不說,乖乖地跟著他離開,不讓他因她分片刻的心,她不想讓他出事。
他勾了勾薄唇。
看在他在她心裡的地位已經和鹿家人平起平坐,那今晚,就玩吧。
薄妄收回視線,修長的雙手按在方向盤上,一個打轉,油門踩死,旁邊衝出來幾個持槍的人衝他們開槍。
薄妄騰出手按住身旁人的腦袋往下壓,然後眼都不眨地衝過去。
鹿之綾彎腰低頭抵在車上,聽著周圍混亂的槍聲,心思也混亂到極點……
阮蜜坐在後座被搖晃得東倒西歪,耳邊全是槍聲,已經有些耳鳴了。
好久,鹿之綾發現周圍的槍聲不僅沒停,還隱隱有加劇的意思,不禁道,“你不去警方那邊?”
“我們跑得掉,你堂叔跑不掉。”
薄妄單手打轉方向盤,狠狠撞翻人,倒車,掉頭,拔出槍從窗口射擊出去,一系列的操作流暢如行雲流水,眼神冷厲到極致。
阮樹州越孤注一擲把人手用在對付他們身上,鹿信雄那邊的壓力就越輕。
他們要是走了,鹿信雄他們在警方到達之前必死無疑。
鹿之綾這才明白薄妄的意思。
他知道她再經不起一點事,所以,寧願留下來陪她玩命。
他們這邊的槍聲過於密集,鹿之綾聽到警笛聲有向這邊趕來的趨勢,她心底略微松了松。
這樣一來,應該用不了太久,就能全圍過來。
那些人似乎也察覺到怎麼都對付不了薄妄,反而把人全往這邊招,於是開始往後退。
薄妄的目色發狠,踩著油門就撞上服裝工廠的後門,用盡全力撞了進去。
鹿之綾被安全帶勒著都頭目暈目眩,身體震了好幾下,再抬起眼前,遮擋的鐵皮下,就見裡邊混亂不堪,混戰一片。
鹿信雄以一敵多,發瘋一樣攻擊對方,身上早已全是鮮血。
“找地方躲起來,我去救你堂叔。”
薄妄把手槍交到鹿之綾手裡,自行下車。
“小……”
話還沒說完,薄妄已經去幫鹿信雄了。
“砰。”
子彈擦過窗玻璃,鹿之綾彎了彎腰,推開車門下車蹲下來,阮蜜也從後門挪過來,蹙著眉頭道,“他們沒事吧?”
“看不清楚。”
鹿之綾借著旁邊亂七八糟的箱子遮擋一點點蹲著身體挪過去,張望出去,就見裴顏被裴展抱在懷裡躲在一處柱子後面,而鹿信雄和薄妄就擋在他們面前。
裴顏渾身發抖地靠在裴展的懷裡,害怕地看向眼前一群人的混戰,眼睛裡隻剩下恐懼,連哭都忘了。
小小的年紀,她已經兩次經歷這種血肉模糊的場面。
地上躺了越來越多的人。
阮蜜震驚,“我父親呢?”
“住手!”
阮樹州的聲音傳來。
鹿之綾聞聲望去,才發現二樓樓梯上,阮樹州死死勒著白佳的脖子,用槍指著她。
阮樹州往下望去,他明明帶了那麼多幫手,可就是殺不死薄妄他們。
還個個全倒下了。
沒用!
沒用的廢物!
他失心瘋一樣看著薄妄笑,“薄妄,你挺有意思啊,都走了還回來。”
薄妄一腳踹開旁邊的人,抬起手擦了擦臉上的血,冷冷地道,“阮樹州,我對你做的那些髒事沒興趣,你有必要把事情搞這麼大?”
他隻是查案。
但阮樹州一看到自己的罪證被拿走,就瘋了。
“拿捏我把柄的人都不該活著。”
阮樹州把槍口死死抵在白佳的額頭上,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便喊話裴展,“裴展,看到你身邊的槍了嗎?把這裡所有人都殺了,我就讓你女人和你女兒走。”
“不要……”
裴顏叫嚷起來,裴展抱緊了她,“顏顏聽話,別出聲。”
“砰!”
阮樹州毫不猶豫地一槍打在白佳的腿上,白佳腿一軟,大量的血就從腿上淌下來。
鹿信雄目光一緊,幾乎要衝過去。
“你別動白佳!”
裴展歇斯底裡地喊出來。
“媽媽——”
一看白佳受傷,裴顏急得從裴展懷裡掙扎出來往外撲,又被鹿信雄一把按住。
“你放手,你放手,我要救我媽媽——”
稚嫩的哭音在他手下發出。
鹿信雄低眸看向哭得小臉都花了的孩子,強行將她往後拉。
“裴展,開不開槍?”
阮樹州再次問道。
白佳已經站不住了,整個人搭在阮樹州的手臂上,目光發虛地望出去。
裴展望向她,這些年,他把白佳捧在手掌心裡一樣養著,從來沒叫她吃過一點苦受過一點罪,他怎麼忍心……
他看向旁邊地上的槍,慢慢伸手去拿。
“不要!”
白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喊出來。
“……”
裴展的手僵在原地。
“裴展!要我再打斷她另外一條腿嗎?”
阮樹州知道裴展有多愛他這個妻子,隻要是為了白佳,裴展什麼都敢做。
“怎麼警察還沒過來?”
阮蜜有些焦急地轉眸,卻見一直蹲在自己身邊的鹿之綾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等她四處去找的時候,鹿之綾出現在一堆雜物後面,她身形纖瘦,又弓著腰貼牆壁走,要不是她現在漸漸冒頭,都發現不了。
薄妄站在那裡,目光銳利地鎖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