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綾的呼吸一緊,這是員工屠殺案那天的視頻,那天沒留下任何的視頻資料,那群歹徒有備而來,甚至抹幹淨很多證據,警方第一時間查的方向也是將鹿家當嫌疑人,沒想到這裡居然有。
“那天,我有資料給信雄,就去了實驗所。”
裴展看著白佳說道,他和鹿信雄從小學開始同學,一直到大學都是同學,關系交好,還合開了兩家小公司。
鹿信雄死死握著手中的手機,就聽到裴展繼續道,“當時我停好車進去找信雄,忽然聽到槍聲就躲了起來,後來鹿家到處找關於屠殺案的蛛絲馬跡,我說我車毀了,什麼都沒有。”
他當時撒謊了。
鹿之綾明白過來。
“但其實我車上的記錄儀用了當時最新的技術,同步雲端。”裴展一字一字說道。
“你故意隱瞞,就是為了讓鹿家在流言中敗落?”
白佳用看一個可怕之人的目光看著他。
他怎麼可以這樣……
裴展被她看得無地自容,想為自己辯解兩句,鹿信雄將手中的手機交給薄妄,然後一把拎過裴展的衣領,死死攥住,咬著牙吼道,“裴展!我拿你當兄弟!你在做什麼!”
隻要這個視頻證據能第一時間出來,警方也好,民眾也好,大家都會知道員工屠殺案是這一伙歹徒所為。
可他沒有拿出來。
裴展被掐得有些喘息困難,他定定地看著鹿信雄這張毀容的臉,看了很久,終於認出來,“鹿、信、雄,你還活著?”
白佳不是說鹿家出事前,她和鹿信雄吵架離家出走,躲過了那場爆炸麼?
為什麼鹿信雄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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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啊,為什麼要眼睜睜看著我們鹿家死?”
鹿信雄恨不得立刻殺了他。
裴展一雙發紅的眼看著鹿信雄,沒有力氣抵擋他,隻能如實相告,“我當時是瘋了,我嫉恨你,你明知道我對白佳也有意思,你卻故意裝作不知,繼續同我稱兄道弟,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有多折磨我?”
“難道我揭穿了你那點心思你更痛快嗎?”
鹿信雄眼神痛苦到極致,“就為這,你就看著我鹿家家破人亡!”
“我是想讓你吃點教訓,讓鹿家吃點教訓,可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後來那樣!”
裴展眼睛紅缟地發泄出自己心底最深的隱秘,“我沒想到事情變化那麼快,沒想到鹿家就沒了!”
他當年不能算完全成熟,他計算不到鹿家會以一種滑坡的姿態淪落。
“你想不到?那是我鹿家幾十條人命!”
鹿信雄吼得撕心裂肺。
鹿之綾站在那裡聽著這段舊故事,心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一樣。
很難受很難受。
隻是因為嫉恨,他選擇了對鹿家見死不救。
忽然,她的臂彎被人握了握。
她抬起眼,有些無助地看向凝視自己的薄妄,“薄妄……”
她的聲音脆弱不堪。
鹿家走向家破人亡的路上,但凡有人能伸出一點援手,哪怕一點點,鹿家都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她好難受啊……
薄妄深深地看向她,一把將她摟進懷裡,他的大掌按住她的頭,給她一片遮擋下來的庇護天空。
她貼著他,緊緊攥著他兩側的衣服,心口更加酸澀。
還好,他在。
後面被封住的窗戶已經露出來,裴展的人正在想辦法除掉上面封死的木頭,以便有個萬一可以逃出去。
“所以,一切都是因為我嗎?”
白佳的眼神晃了晃,如燒盡的殘灰,呆呆地看向被鹿信雄死死攥著的裴展,一字一字都顯得恍惚,“因為我,你才對鹿家見死不救?”
和白佳夫妻多年,裴展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白佳,這不關你的事,是我心胸狹隘……”
“如果沒有我,鹿家就不會倒得那麼快了,是嗎?”
事隔多年,白佳才知道對她那麼好那麼好的鹿家倒得那麼快是因為她……
鹿信雄也不由得看向白佳,他和白佳也做過夫妻,知道這人有多敏感善良,道,“白佳,這和你無關,你為我鹿家做得已經夠多了。”
為鹿家做的?
下一秒,他想到白佳是和鹿信雄一起來的,假裝人質,那群人攻進來時,鹿信雄也是不要命地護著她……
他起初還以為,鹿信雄隻是薄妄手底下的人。
這樣說起來,白佳和鹿信雄一直私下有聯系,想到這個荒謬的可能性,裴展頓時嘲弄地笑起來,滿眼荒唐。
“說什麼鹿家家滅,大受打擊,再也不想見人,隻想求一個避風港,就是來查我的吧?”
裴展坐在那裡像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看著白佳不停地笑,笑得眼淚都流下來,聲音發顫,“白佳,我算什麼?這麼多年我算什麼?”
說完,裴展猛地朝一旁的鹿信雄撲過去,死死抓住他的衣領,聲嘶力竭地吼出來,“鹿信雄你還是不是男人?你們鹿家人死了一堆,就讓自己老婆賣身查案?白佳欠你們鹿家的嗎?啊?”
鹿信雄活了三十年的富貴生活,到現在也還算每件事都做得堂堂正正,但隻有這件事,他自知有愧。
因此,他被裴展撲倒在地也沒有反駁。
鹿之綾想上去拉開他們,手腕被薄妄握緊,薄妄把她扯回來,擰著眉道,“小心被波及。”
第417章 三個人之間的感情
話落,他自己上前拉人,剛邁出一步就聽白佳慢慢蹲了下來,道,“裴展,是我自己去找的你。”
“……”
這話一出,裴展猶如被雷擊頓在那裡,無法相信地看向身旁的人。
白佳漂亮的眼底沒什麼光亮,平鋪直敘得像在講述一件和自己毫無關系的事情,“那個時候,鹿家出事,信雄要查元兇,他知道這條路很難走,所以狠下心將還懷著孕的我送上去國外的船。”
懷著孕?
鹿之綾聽得呆了呆,這麼說,裴顏不是裴展的女兒,而是她的堂妹妹……
“我沒去,我去找了你,因為我知道那伙人和某個大家族脫不了幹系,我到你身邊更方便查江南的一些家族。”
白佳看向裴展,說道,“我早就當鹿家是自己家了,鹿家出事一直裹著層迷,我想解開,所以是我自己來找你的,和信雄沒有關系。”
她不是什麼大家族的小姐,隻是個很普通的人。
那一年,她來江南上大學,當時江南陶藝盛行,年紀小的學一門文化,年紀大的圖一個解壓,因此很多陶藝館都開到很晚。
她就在一家陶藝館裡兼職夜班,門口鈴鐺響起時,她抬起頭,鹿信雄和裴展比肩而進,有說有笑,兩人的視線從她身上一晃而過……
後來,她嫁進那麼大的鹿家,處處拘束,生怕自己做得哪裡不好。
小小年紀的鹿之綾牽著她的手帶她一個一個地去認,和她說家裡每個人的性格、愛好,和她說不用特別融合,慢慢適應過來就行。
她真的好喜歡鹿家。
裴展隻剩下自嘲的笑,笑得過於苦澀,“真的隻是為鹿家?”
“非要說有什麼關系的話,就是他拋棄我,我都沒有怪過他。”
白佳看向鹿信雄那張毀容的臉,長睫更湿,“我知道他心裡有多苦,有多恨。”
“……”
鹿信雄目光一震,看向面前女人蒼白的臉,眼底內疚痛苦。
他是對不起白佳的。
白佳到裴展身邊很久,拿到幾個家族的資料後才來找他,那個時候,什麼都來不及了。
白佳阻止不了他的拋棄,他阻止不了白佳的固執。
良久,她慢慢抬起手去觸摸他的臉。
鹿信雄僵著沒動。
指尖撫在那變了形的扭曲面龐上,白佳的手都在顫抖,“小七,你看看你堂叔……崴個腳都要喊半天的人,卻敢二話不說把硫酸往臉上潑。”
多疼啊。
聞言,鹿之綾驚呆地睜大眼,心髒跟著震動。
記憶裡,堂叔是二叔公的老來子,二叔公將他寵得厲害,寵出了公子哥的脾性。
雖然取了個威風的名字,但事實上,堂叔和堂嬸剛結婚那一年,堂叔崴了腳還和長輩們抱怨,二叔公和叔婆跟天塌下來一樣伺候著他……
什麼時候,一個豪門公子哥竟成了敢把硫酸往自己臉上潑的人,而從前保養得比女生都精致的一雙手現在全是繭。
她披著薄妄的大衣慢慢蹲下來,看著面前的鹿信雄,每個字都充斥著顫慄,“你,你自己潑的?”
為什麼?
為什麼啊……
鹿信雄看向她,眼底有著寵溺、安撫,“不疼,小七,堂叔早就不疼了。”
聽到這樣的話,鹿之綾的唇都顫慄起來,她看著他臉上猙獰的皮肉,久久都不知道說什麼,眼前很快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了。
“別哭啊,小七。”
鹿信雄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
“你堂叔這麼做就是為了能改名換姓進警局查鹿家舊案,他自己身份不要了,容貌不要了,連我,他也不要了。”
白佳垂下手來,聲音平淡如死水一般,“我看不得他這樣,我想幫他,所以,我進了裴家。”
空氣像是凝住一樣,死一般的寂靜中充斥著較遠的槍戰聲。
“那我呢?”
裴展頹力地松開攥著鹿信雄衣領的手,癱坐到地上,眼神近乎無力地看著白佳,他看著她,又看著她看向鹿信雄的眼神,那明晃晃的心疼一如當年。
他們兩個人中,她能看到的始終隻有鹿信雄,“白佳,這些年,你有愛上過我嗎?”
她為鹿信雄到他身邊,他知道她心底有一塊名為鹿信雄的隱密,可他以為,那已經是個死人,隻要他做得夠好,遲早可以在她心裡把死人擠出去。
可原來,他一直才是在她心門之外的那個人。
她做的一切、一切都是為了鹿信雄,為了鹿家。
白佳藏著水光的眼顫了顫,沒有說愛,也沒有說不愛,隻是沉默。
“你對我,從來就隻是利用?”
裴展定定地看著她,非要問出個答案不可。
是不是每次和他上床的時候,她都在閉著眼睛想鹿信雄。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白佳淡淡地道,一雙眼木然得可怕。
她到今天才知道,一切都是她的緣故,是她,裴展見死不救,也是她,裴展被阮樹州要挾多年,做起這種見不得人的生意。
情?
什麼是情,是她毀了鹿家又毀了裴家的情嗎?
“我要聽——”
裴展已經虛弱得不行了,肩上的傷口不停流著血,他卻不管,一雙眼睛隻死死地盯著白佳,“這幾年裡,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說完,他就跌坐下來,痛得瞳孔緊縮,仿佛隨時要昏死過去。
白佳抬眸看向他,眼底的緊張泄露出來。
“……”
鹿信雄看她一眼,目光深了深,然後從身後拿出一個很扁的盒子,打開後裡邊是一套十分簡便的外傷治療醫用工具。
裴展無力地靠到牆上,冷汗頻冒。
鹿信雄走過去,伸手一把扯開他肩膀上的衣服,痛得裴展直吸氣。
裴展肩膀上傷口血肉模糊,一顆子彈就扎在裡邊,十分駭人。
鹿信雄蹲下身來,用不多的消毒水給他做清理,全程都沒有出聲,隻做著他要做的事。
白佳有些詫異地看向他,“信雄……”
他還怎麼還幫裴展?
裴展虛弱地靠著牆,艱難地睜開眼看向眼前身形魁梧卻毀了容的男人,眼裡也閃過一絲錯愕,聲音虛得飄忽,“為什麼……”
他有些問不出來。
他對鹿家見死不救,可鹿信雄現在卻在救他。
他怎麼……永遠都及不上鹿信雄。
第418章 薄妄,帶小七殺出去
“你照顧白佳和顏顏這麼多年,是我欠你的。”
鹿信雄冷冷地道,“但你做的孽,出去後坐牢還吧。”
白佳看著鹿信雄,眼裡又泛起水光。
裴展想說他不是替鹿信雄照顧的,用不著說什麼欠,這是對他的侮辱……
可仔細一想,這些年來侮辱他最厲害的不就是自己麼?他是一步步錯過來的。
“能挨得過取子彈的痛?”
鹿信雄取出镊子,地方簡陋,隻能用最簡單的方法。
“來吧。”
裴展道。
鹿信雄看一眼白佳,白佳極有默契地伸手將脖子上系的絲巾拆下來,折疊成厚厚的幾層放到裴展的唇邊,“裴展,咬住。”
裴展痛得視線都迷離,張開泛白的唇咬住絲巾。
鹿信雄檢查著他的傷口,然後拿出镊子,找準位置一把將子彈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