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上車後,她給我發微信:「林星,那就是你叔叔啊?」
「對。」
「救命,好帥啊!他有女朋友了嗎?」
我抬頭看了一眼,嚴知淵在專心開車,後視鏡裏倒映出那雙冷淡又疏離的眼睛。
於是我低下頭去,回消息:「有了。」
室友表示很失望。
車開到樓下,嚴知淵幫我把箱子拎上去,我提著兩袋雜物跟在他身後,等進了門才發現,他竟然把次臥隔壁的那個小房間也隔了出來給我。
「這是你的衣帽間。」嚴知淵說著,把兩把鑰匙交到了我手上,「小姑娘愛漂亮,這個房間是你專屬的,我不會進。」
冰涼的鑰匙硌著我的手心,輕微的疼痛從指尖的神經末梢一路傳遞到心臟。
有那麼一瞬間,我的眼淚幾乎又要掉下來。
嚴知淵有些無奈地伸出手,替我擦去眼尾繚繞的水霧:「怪不得叫嬌嬌……怎麼有這麼多眼淚可流?」
我搖搖頭,一句話都沒說,隻是撲進他懷裏,用力抱緊他。
我和嚴知淵就這樣開始了同居生活。
家務幾乎都是他來做,想到他工作這麼忙還要抽空照顧我,我心裏十分過意不去,於是主動提出幫他分擔。
我說這話時,嚴知淵正在廚房做點心,原因是我昨晚睡前刷到了一個芝士焗土豆泥,然後就念念不忘到今天。
他微微側頭,很耐心地聽我說完,爾後淡淡道:「不用,就算你不住在這裏,這些家務我也是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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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一樣,畢竟我現在白吃白住的,總要付一些報酬。」
嚴知淵盯著我看了幾秒,忽然笑出聲來:「好,那你就去冰箱,把昨天買的培根拿過來吧。」
這也叫幹活嗎?
我瞪著嚴知淵,他伸出手來,似乎想習慣性揉揉我發頂,落下來之前,大概是想到自己手上還沾著土豆泥,於是又收了回去。
「快去吧。」
我真的轉身出去,乖乖拿了培根回來,然後坐在吧臺前,支著下巴看著嚴知淵。
一直到他把熱騰騰的土豆泥端到我面前,又順手遞過來一把勺子,我才重新開口:「嚴知淵,你知道嗎?自從我媽走後,再也沒有人這麼照顧過我了。」
他沒回應,反而解下圍裙,往另一側的浴室走去,黃油殘留的奶香味,混合著他身上淡淡的柚子香氣,融開一片無形的溫暖。
嚴知淵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側過頭看向我。
「畢竟你也叫了我兩次媽媽,我總不能白佔你便宜。」
說完他就徑直走入浴室,沒有再看我。
我叫過嚴知淵……兩次……媽媽?
努力從回憶中搜尋畫面,片刻後,我絕望地發現,好像真的是這樣。
我捏著勺子柄坐在高椅上,耳朵一點一點地紅了起來。
和嚴知淵一起住的時間越久,我越發覺,他其實是個溫柔又細心的人,和我一開始認為的冷漠疏離截然相反。
有一回我故意裝作看恐怖片被嚇到,半夜去敲他的房門,說要一起睡。
床頭燈昏暗的光芒照過來,嚴知淵冷硬的臉頰輪廓一寸寸柔和下來,眼睛裏殘留著幾分惺忪。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側身讓我進去:「來吧——知道自己膽子小還要看恐怖片。」
我裹著他的被子,感受著還未散去的嚴知淵的體溫,很快又覺得困了:「打開的時候我還以為隻是部科幻片呢……」
結果睡到半夜,生理期來了。
迷迷糊糊間我意識到不對,掙扎著睜開眼睛開了床頭燈,看到嚴知淵睡褲上那一片刺眼的紅色,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臉色瞬間爆紅,整個人像被點著了似的。
他倒是很鎮定,表情冷靜又溫柔,看不出什麼嫌棄:「起來,回去把衣服換了再過來睡,我來換床單。」
等我整理好回去的時候,床單和嚴知淵的睡衣都換過了,房間裏彌漫著淡淡的清甜香氣。
而一開始我睡的那個位置上,新鋪了一塊軟乎乎的小毯子。
第二天的早餐裏,牛奶也被換成了滾燙的紅糖薑茶。
後來我又和許自琛一起打過幾次遊戲,他真的成功把我帶上了王者,還教會了我打野入門。
我跟他講了我的發現,許自琛沉默兩秒,聲音驟然拔高:「細心我就認了,溫柔——你在逗我嗎?」
「怎麼了?」
「小喬你是不知道哇,嚴總在公司發起火來有多恐怖……前兩天開會的時候我方案上有兩個數據錯了,自己沒檢查出來,結果研討的時候嚴總看出來了,他什麼話也沒說,就那麼盯著我,我就感覺自己可能當天就要卷鋪蓋滾蛋了……」
我抬頭看了一眼,嚴知淵正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翻著一本書,聽到聲音,也向這邊看過來,唇邊勾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當然,最後嚴總隻是讓我回去改方案,沒有辭退我,但我老覺得自己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
許自琛還在絮絮叨叨,我忍不住打斷了他:「那個,我沒戴耳機,你們嚴總就坐在旁邊。」
空氣一下子安靜下來。
片刻後,許自琛一聲慘叫:「小喬,你竟然害我!」
然後光速退出了房間,下了遊戲。
我笑得彎起眼睛,又往嚴知淵那邊看了一眼,結果他唇邊弧度又加深了幾分,然後向我張開雙臂。
我整個人撲過去,被他抱了個滿懷,順勢在他胸口蹭了蹭。
嚴知淵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撫著我的頭發,然後問我:「你們是不是快放假了?」
「嗯。」我掰著手指算了一下,「還有一個月就到考試周了,考試周持續半個月,然後就到暑假了。」
他用那種很平常的語氣說:「你不是一直想去迪士尼看那隻粉色狐貍嗎?」
「等到暑假,我帶你去趟上海。」
粉色狐貍?
我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人家叫玲娜貝兒!」
嚴知淵點點頭,一副叫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那就玲娜貝兒,下下個月你就可以見到她了。」
這幾天我在家,有事沒事就在刷玲娜貝兒的視頻,還表達了自己想親眼見到她的嚮往。
我吸了吸鼻子,把臉埋在嚴知淵胸口,小聲說:「嚴叔叔,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其實我可能不是什麼好人,也許未來有一天你會後悔……」
本來我以為這隻是件很小的事情,不想嚴知淵竟然記在了心裏。
一秒、兩秒……安靜的氣氛蔓延了很久,嚴知淵低沉的聲線鉆進我耳朵裏。
「別想那麼多,嬌嬌,我覺得你值得就夠了。」
我眼睛發酸,又把他的腰摟得更緊了些。
兩個月後就是林進的生日,原本我的計劃,是在他生日當天,挽著嚴知淵的手過去,當著嚴爾夢的面,戳破他們結婚的幻想。
然而這一刻,我忽然隻想自欺欺人地繼續逃避下去。
裝作我編造的謊言都是真的,裝作這些撩撥隻是單純由於心動。
裝作我和嚴知淵的開始,並不是出自我的報復心。
因為……我捨不得他。
11
我沒有再問過嚴知淵關於嚴爾夢的事情,但那天在他車裏看到的畫面,卻始終沉甸甸地墜在我心上。
那個和嚴爾夢在一起的男人是誰?林清月這麼驕縱,竟然能讓他替自己整理頭發,他們一定關系匪淺。
再聯想到林進,不知道怎麼的,我忽然有些想笑。
他這樣把嚴爾夢和林清月放在心上,大概率是不知道那個人的存在吧。
如果他知道的話,也許就能稍微體會到一些我媽生前最後的心情了。
我望著窗外細密的雨簾,在心裏琢磨著什麼時候把這事告訴林進。
這時候,身後傳來開門的動靜。
我連忙收斂神情,一路小跑到玄關:「嚴知淵,你回來啦?」
這些天我忙著期末復習,嚴爾夢也沒閑著,從偶爾聽到的隻言片語和許自琛那裏聽到的消息,似乎嚴知淵正在忙一個非常重大的公司項目,不能出半分差錯。
晚上我看完書去書房找他,正碰上嚴知淵站在窗邊打電話。
他說得很專注,似乎沒聽到我進門的動靜,因此我很清晰地聽到了一句:「到現在還在做我會幫你的夢,你也配嗎?」
嗓音冰冷無情,我一下子像從夢中驚醒,臉色微微蒼白。
因為我在這一刻忽然意識到,倘若嚴知淵知道了我從一開始接近他就目的不純,就是為了報復,那他那些我至今不知起於何處的溫柔和細心就會瞬間潰散。
嚴知淵掛了電話,背對著我望著窗外,一時沒有出聲。
我走過去,從背後環住他的腰。
等他轉過身,我才發現他嘴裏咬著一支煙,還沒有點。
我悶聲悶氣地說:「嚴知淵,你親親我。」
他把煙從嘴裏拿下來,沉默了片刻。就在我以為他又會拒絕我的時候,一隻手忽然攥住我的下巴,下一秒,細密灼熱的吻就落了下來。
我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身體往後仰,又被他摟著腰撈回來。
呼吸交纏的一瞬間,淡淡的酒氣襲來,我意識到不對,偏過頭去,才發現電腦旁放著一隻空的玻璃杯。
「嚴知淵,你又喝酒了?」
「……嗯,不喜歡嗎?」他額頭抵著我額頭,呼吸急促,「下次不喝了。」
我倒沒有不喜歡,隻是突然好奇,一貫冷靜自持的嚴知淵怎麼會一個人在書房喝酒。
他聽我問完,沒有回答,反而目光沉冷地看著我:「嬌嬌,如果你知……」
話說到一半又頓住,尾音幾個字我沒聽清,隻好湊近了些,追問:「如果什麼?」
「算了,沒什麼。」
他把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牽著我的手往外走:「昨天不是手機屏摔壞了嗎?我給你買了新手機,把卡裝進去試用一下。」
住在嚴知淵這裏的幾個月,我欠了他太多東西,總想著還回去,便打算抽空回林家一趟。
這學期的課已經結了,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晚,醒來後,嚴知淵已經不見了。
不過這樣也好,方便我回家取點東西。
我出了門,一路打車回了林家,沒想到剛開門,竟然撞上嚴爾夢。
她穿著一條鐵銹紅的裙子,頭發散亂,臉色蒼白,脊背微微彎曲下去。看到我,眼中閃過復雜的情緒,像是怨恨,又像是惡毒。
我怔了怔,忽然反應過來,她身後那扇房門掩蓋的,是我的房間。
而她手裏攥著的盒子——
我一個箭步沖過去,扣住她的手腕,死死瞪著她:「你進我房間幹什麼?你拿我的東西幹什麼?」
嚴爾夢尖聲道:「鬆手!」
我不但沒鬆手,反而更用力地死死抓住她。
因為我在這一刻想起來,她手裏拿著的那個盒子,是我媽留給我的,裏面裝著她當初嫁給林進時帶進來的幾樣金首飾,還有我小時候戴過的金質平安鎖。
當初嚴爾夢帶著林清月住進來,我把很多東西都搬到了我名下那套房子裏。但這些東西鎖在衣櫃深處,我還沒來得及帶過去。
「鬆手!」我厲聲呵斥,「偷進我的房間,拿我的東西——嚴爾夢,你還要不要臉?」
嚴爾夢盯著我,不知道為什麼,大熱的天,她手臂上出了一層冷汗:「林星,現在這是我家,我是這裏的女主人。你媽人都死了,你也被你爸趕出去了,這些東西還是你的嗎?」
聽她竟然還敢提到我媽,一股怒火沖上來,我大腦一片空白,抬手抽在她臉上。
出乎我意料的,嚴爾夢竟然沒有反抗。
等我反應過來,她已經抱著肚子,整個人蜷縮著躺在地上,額頭冷汗涔涔。
我冷冷地望著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再說話,卻見嚴爾夢身下,除了鐵銹紅的裙擺外,還有一抹刺目的紅緩緩流出。
12
嚴爾夢流產了,孩子馬上四個月大,還是林進心心念念盼了好多年的兒子。
從醫生那裏得知這個消息後,林進短促又悲戚地叫了一聲,轉身給了我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