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多美的歌,多溫柔的姑娘,多漂亮的眼睛。童阿狸立在後臺的廊柱邊望向坐在前排觀眾席中的江海波,彎彎唇角,毫不掩飾地冷笑了一聲。
方嬛的表演是第一個,童阿狸的表演卻是倒數第一個。這時,童阿狸反倒不急著去換戲服。小妮子掀開厚實的呢絨簾帳走了出去,理所當然地坐在江海波身旁的空位上,目光瞅著他,一笑,又循向舞臺上嬌柔美麗的方嬛。
她輕輕地念,像是喃喃自語,更像是誠心念給江海波聽,她道:“每次聽這首歌,我就會想起一段詞,‘西風起,秋漸深,秋容動客心。獨自惆悵嘆飄零,寒光照孤影。憶故土,思故人,高堂念雙親。鄉路迢迢何處尋,覺來歸夢新。’方舞她坦蕩,眼不見為淨,一走了之了。可誰又曉得,她自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朝散落天涯,是會多麼的無奈可惜?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和方舞可不止一夜吧?江海波,我真是覺得你可笑,你就這麼慣著臺上那個虛偽的女人,就真的要眼看著她一步步蠶食掉所有有過方舞的地方麼?不管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方舞,你這樣,又都算得上大丈夫麼?”
“童阿狸,方舞她或許可以這麼質問我,但你卻沒有資格評價方嬛。你和方嬛,差別大麼?”聽了童阿狸公然的挑釁,江海波俊美的臉上笑容依舊,他完全不去看童阿狸,說話的語氣裡卻像是滲滿了冰渣子。
童阿狸也是冷笑,“我和她怎麼能一樣?我的一切大多都是靠自己得來的。她的一切,卻大多都是靠你得來的。還有一點,我不愛童晴緣愛著的男人,也從來沒有想過和童晴緣搶什麼。可她卻……”說到這裡,童阿狸突然噤聲,倒不是因為江海波猛然斜看向她,更不是因為江海波微微惱怒的眼神可以滲出劇毒來。
而是,一張俊美冷峻的面容緩緩映入童阿狸的眼簾,喬以梁一襲軍裝立在她身側,長指輕勾著她的後領,眼微眯:“你不比賽了?”
“比!”童狐狸一遇見喬冰山就蔫菜了,也是哦!她還要比賽呢!油彩妝那麼難畫!想著,她立馬泄了氣,二話沒說就溜走了。
第111章
童晴緣的表演出乎了童阿狸的預期,如果說方嬛是靠反其道而行獲得觀眾的目光和掌聲,那童晴緣就真的是靠實打實的真本事的了。
童晴緣演奏的曲目,是匈牙利作曲家李斯特所作的“第二號匈牙利狂想曲”。它是李斯特所創作的19首匈牙利狂想曲中的第二首,亦是最有名的一首。一直被認為是鋼琴獨奏曲中技術要求最高的其中之一 。
說實話,童阿狸一直很羨慕童晴緣彈了一手好鋼琴。但好在這種遺憾在喬以梁那得到了很好的釋放。沒辦法,她家三哥可厲害了,吹拉彈唱沒有不會的。
有時候喬以梁會給她彈鋼琴,一般是彈一些舒緩的曲子,比如羅密歐與朱麗葉,比如秋日私語。她那時候就特喜歡煩他膩他,扭過去坐在鋼琴凳上抱著喬以梁的腰,有時候聽著聽著童阿狸就睡著了,喬以梁抱著她沒少無奈。
童阿狸覺得,鋼琴家和歌唱家一樣,都是需要融入真情感的。歌唱家的情感在聲音裡,鋼琴家的情感在手指上,表情上。童晴緣是發自內心的熱愛音樂,在她的表演裡,或許演奏技術尚且稚嫩,但音樂的激昂低沉卻都表現得可圈可點。
一曲末了,一臉油彩的童阿狸坐在後臺的化妝鏡前由衷地為童晴緣鼓掌,當然,她不會因此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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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學京劇的時間雖然短,但從頭到尾都有名家手把手地教,喬以梁更是耐著性子一遍一遍陪她練。
不負喬以梁所望,童阿狸的臺風真大氣,扮相也美到驚豔。隻見她半點不怯場,姿勢到位,神韻也足,真是有點驚豔四座。
為了避短,也真是沒有時間多抱佛腳。童阿狸隻唱了《紅鬃烈馬》中“大登殿”部分的一小段。
隻見她嗫聲唱詠,梨渦淺笑,腳步款款向前,戲文娓娓道來,她在唱:“王寶釧低頭用目看,代戰女打扮似天仙。怪不得兒夫他不回轉,就被她纏住了一十八年。寶釧若是男兒漢,我也到她國住兒年。我本當不把禮來見,她道我王氏寶釧禮不端。走向前來用手攙。賢妹呀!尊一聲賢妹聽我言:兒夫西涼你照看,多蒙你照看他一十八年。”
依舊是豔麗得傾國傾城,目不斜視,笑不露齒,甚至袖不露指,走路也不快走,緩緩慢慢。真仿若典型的古代傳統女性,被束縛在時代的夾籠裡,被壓在夫權綱威之下,連喘息都不能大一點聲,也從不敢嘗試著去大聲的喘息。
童阿狸的戲路也是照本宣科的正統戲路,一舉手一抬足間端得是錦繡芳華。但,童阿狸用上了自己的情緒,用上了二十一世紀現代女性的眼界去演繹這一刻的王寶釧。明明是同樣的唱詞,此刻,眾人卻都有了不同的感受,這時的童阿狸的表演裡,不見傳統劇目中王寶釧的感激慶幸,她唱出的,還有王寶釧發自心底的壓抑、隱忍和悲涼。
十八年,為了一個男人她背棄整個世界,最後,她又被這個男人背棄了。她苦等了十八年,十八年,等來的卻是他風光摟著光華新婦,望著她這半老徐娘,多可悲啊……
這時,隻見童阿狸的神色哀戚無助,唱著唱著,幽怨地看向臺下的觀眾,好像那就是負心的薛平貴,那就是昂首挺胸的代戰公主。
當唱到那句“兒夫西涼你照看,多蒙你照看他一十八年。”時,她的嘴邊,更是有一絲殷紅鮮血順著薄唇流下,兩行清淚也隱隱濡湿了她的妝容。
緊接著,一個醒鼓,童阿狸已挽袖而起,退出了幕前。
幕布垂蕩,音樂止歇,臺上已沒了王寶釧,隻餘下空蕩蕩。場下先是一片寂靜,接著,便是雷鳴般的掌鳴。
不懂戲的人,看的是表演者的扮相美不美。而懂戲的人,他們看的是童阿狸那一舉手一投足,看的是童阿狸那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聽的是她字正腔圓的唱腔。
童阿狸無疑是美的,京劇讓她的妖媚添了幾分正氣,王寶釧這個角色讓一貫的冰美人變得我見猶憐。
臺下,江海波斜眼望向喬以梁,漂亮的黑眼睛微微眯起,揶揄的語氣,話裡似假似假,“你眼光倒是不錯,前一刻我還巴不得掐死她,這一刻,倒不想了。”
“呵,掐死她?你握槍的手不想要了?”喬以梁淺笑,眸子似乎凝了一層冰,安靜地坐在那裡,手指輕敲著膝蓋。隻這麼警告了一聲,他淡漠的目光就循向了這時站在舞臺右側處的方嬛,似笑非笑,不答反問,道:“丟了方舞,你真不後悔?”
第112章
江海波抿唇不答,這時,又聽見前頭,G防大的一把手劉書記悠悠感嘆道:“這孩子不拘一格啊!膽子也大,卻還又真把王寶釧的苦給唱出來了!想這古典愛情存在於戲折子裡,唱來唱去,幾十年來都是迎合著觀眾的胃口在進化,漸漸也就都成了各種華麗形式的載體。於是,故事中人物的感情,人性,反倒成了最不肯深究的東西了。別說,這小妮子這麼唱,還真有點意思。”
劉書記是個戲迷,當年也沒少去過方家串門,說是討杯茶喝,其實,就是想聽柳苑再唱那麼一句《王寶釧》,但可惜,他從來沒有如願過。
這會兒他回過頭,眼底全是興味,直問喬以梁,“以梁啊,這女娃子的臺風有幾分像你奶奶啊!”
喬以梁淡淡地笑,點了點頭。
江海波則慢悠悠地抬起臉愛,他這時已不耐解開了風紀扣,一副富貴美豔的模樣,綿裡帶針,笑道:“方叔叔好眼力,她啊,可不就是以梁親自教的麼?”
聞言,方書記一愣,倒沒想到是這麼一出,目光立刻向喬以梁移過去,疑惑全在眼底。
喬以梁也沒避開,他倪向方書記,很沉穩,卻極有力度,不答話,隻是介紹,“她是童家第三代最小的孩子,童阿狸。”
方書記一愣,隨後又是了然,隻道:“是那個女娃子啊……”說著他轉回身,老人家也是曉得童家那些事兒的,更曉得柳苑的菩薩心腸,他不禁嘆道,“這就真是巧了,不曉得柳老師在天有靈,知道了以後會怎麼想咯!”
童阿狸自然得了第一,童晴緣第二。不過,到底是比賽,方舞留下的這個主持人的位置算是被童阿狸接手了。但不管怎麼說,童家這一雙姐妹算是都得了彩頭,童婆婆也高興,於是便在童家辦了家宴。
這次家宴童婆婆特意請來了江母參加,江母和江映秀到的時候,童晴緣的小臉莫名的紅成了一朵花兒。
自然,宴上的主角不會是校慶的新任女主持童阿狸。痛失第一的童晴緣被所有人關懷心疼著,甚至誇獎著。童阿狸也甘願當壁花,但顯然江母對她有興趣得很,江母不但幾次都把視線落在了童阿狸身上,還真的語帶關心和誇獎地正面提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