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漫回過頭來。心裡自是非常難受,
他想去安慰六哥,父親如此鮮明的態度其實也基本表明對他的否定……六哥一定有種大勢已去……
可,關漫同時也了解六哥,這時候他任何的安慰之語對他而言都是“侮辱”,隻會更火上澆油……
關漫心裡絞著。唯有跟著隊伍一路護送元首回寢殿,
身後,
遠遠兒的,
終於傳來齊緒的大哭聲,
“元首,我錯了!我大錯特錯啊……”
如今聽在耳裡再沒有任何感覺,他,也大勢已去……
☆、4.151
“十兒,把那個手枕拿過來。”章程禮一招呼,跪坐在靠裡床邊的冬灰趕緊把手枕撈過來給他。章程禮邊將手枕放在元首打點滴的手腕下,邊喃著,“诶,這樣就好些……”
元首已經醒了,宗白華在與他說明病情,說,還是情緒激動引起的,有高血壓跡象。可到底是不是還得觀察幾天,看看這幾天血壓情況。
冬灰梳著馬尾辮,長發有些搭在了肩前,像個憂傷的娃娃一直擔憂地看著他。
聽完宗白華的話,元首點點頭,也沒說話。
轉眼看到冬灰,
元首問了句,“幾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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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程禮說“兩點了。”
元首沒打點滴的手拍拍她的膝蓋,“吃飯沒,”
冬灰單手抓住他的手背,也沒說話。
還是章程禮說的“沒吃,端來了也不吃。”
元首帶著她握著的手還是輕輕拍了拍,“沒事了,快去吃點東西。怎麼能不吃午飯。”
冬灰忽然看向宗白華,“您看了看他的頸椎沒有,他經常脖子也是酸的……”
元首微笑嘆口氣,又捏了捏她的膝蓋“沒那事……”
宗白華還是正經回答了,“檢查了,頸椎應該沒有問題。”
宗白華出來了,
都圍上來,“怎麼樣!”
宗白華又匯報了一遍。
隨後,
章程禮也出來了,
“七帥,”看向關漫,“您進來一下。”
全看向關漫!
關漫有禮一點頭,跟隨著,走進去了。
看見,
靠床裡,冬灰赤腳跪坐著,像受到驚嚇的小女兒俯身趴在元首身上,眼神漫溢說不出的憂心傷心。元首輕輕拍著她,小聲說著什麼……
關漫走過來了,冬灰也沒有起身,就是望著一個點還是沒有完全走出來……元首扭頭看向七子,“帶她去後面吃點東西,煮點面,她胃口不好,稍微放點辣椒。”
“是。”關漫敬謹點頭,
元首又好好看了看兒子,“說你早上胃也不舒服,好些了麼,”
“好些了。”關漫這時候是動容的,無論如何,這是他的父親,他忽然倒下……這都是叫人不能安心的。“您好些了麼,”關漫輕聲問,元首點點頭,“不用擔心。你自己也得把身體顧好,胃得養……”“嗯,父親。”關漫這聲“父親”喊得一定情真……
冬灰也不願意走遠,
就在後頭小暖閣,
冬灰坐在桌邊。
關漫親自至小旁廚,給她下了碗酸菜魚辣子面。
端她跟前,這可是冬灰平常一定喜愛的口味,可這會兒,人是傷著的。怎麼也沒多少胃口,
“多少給點面子吃點兒吧,保你吃一口還想吃下一口。”關漫腿分開,包著她坐著抱著搖了搖。冬灰抬起一手摸他的臉,“你的胃也不舒服?”說著。都快有哭音了。冬灰就是想著怎麼就這麼不如意,對她好的人怎麼就這麼一個個身體出狀況……關漫趕緊抓住她的手,臉挨著她的臉,湊到她耳朵邊,“我那是騙人的。冬灰,你信我,我身體好著呢,包括上次住院都是我找的由頭……”得趕緊澄清,要不這個時候冬灰更要胡思亂想。冬灰回過頭來。“真的?”關漫挨上她的唇,“你不讓我病,我怎麼敢病。”冬灰咬上他的下唇,“胡說胡說,”眼睛都紅了。關漫重重吻上,“是的,胡說了,永遠不會病的,你放心,我會好好保重自己的……”
關漫弄得怎麼會不好吃,
冬灰小口吃著,
關漫就這麼抱著看著,
心裡疼著她,
父親如今對冬灰而言越來越重要了。
對天朝而言,父親是一片遼闊的天,支撐著這個龐大的國家機器,
而對冬灰而言,父親隻是她頭頂上一片為她遮風擋雨的天,冬灰早已沒有了親人,特別是長輩,父親的羽翼下,冬灰有歸屬感,從她越來越願意呆在宮裡就可以看出來了……所以,一旦頭上這片天有了不測,冬灰一定會再次陷入不安,念起她算多舛的經歷,冬灰其實是缺少安全感的。且,這裡說的“安全感”並非物質上的,不是她獨自一人就養不活自己;也並非我們通常意義下的“情感因素”,冬灰缺愛麼,從來不缺。很難形容她所缺失的,如果硬要形容,像,幼崽對巢穴的歸屬感吧。歸根結底,冬灰是沒有家的孩子……
於是,這座磅礴的宮殿,對冬灰的吸引力絕非它的尊貴不二了,
是因為,這裡像個家,
家裡,有關心她的人,
包括章程禮,
包括這些照顧她的阿姨,
包括宗白華,
都是呵護著她的人,
冬灰有了那份家的歸屬感……
關漫低頭挨著她的額角,
人吶,再撒野。總還是有根線牽引著你的,
冬灰從一開始為了舅舅不得不留在這宮裡,到,現在把這裡當成了家……足以說明冬灰還是個“缺愛”的孩子,這份“家之愛”是任何再濃烈狂熱的情愛也給不了的。像生下來就被遺棄野外的小獸,就算它今後成長成再強大的王者,回到曾被遺棄的曠野,依舊會流露出它的哀傷與脆弱。所以莫怪已經很頑強的冬灰,元首一個“倒下”就輕易將她擊垮成這樣……
後面這個小暖閣跟前頭元首寢殿隻有一條窄小的內走廊。且,都是雕花磨砂玻璃的窗子間隔,
加上這會兒一定是安靜的出奇,
於是,前面一點動靜。後頭,他們是聽得清楚的。
冬灰小口地吃,
關漫靜靜隱隱哀傷地看著她,
所以他們這邊也是很安靜很安靜,
聽見。
“父親,”
是聲咽的聲音。
關漫一直注視著她呢,
冬灰一點小小的猶遲還是被他看見了,盡管隻停頓了那麼一秒,又往嘴裡撥弄著面……
“您好些了麼,”
“好些了,來,坐到我跟前來。”
過了好一會兒……關漫知道,這對父子間這麼長時間的“相對無言”一定還是因為彼此間有太多太多想說,卻。可能一輩子都不容易說透的東西,
還是元首輕輕開的口,
“聲咽,爸爸對你是有安排的……”
是的,
九個兒子裡,
真正隻有聲咽喊過“爸爸”,也隻有他有最獨一無二的資格親昵地喊出這一聲“爸爸”……
卻,
聲咽並沒有給爸爸繼續把話說完的機會,
他輕聲喊了聲,“爸爸”,……這也是聲咽自母親離世後,多少年來,第一次這麼喊父親,
“狄幽懷孕了。您當年答應過母親,我如果有了孩子,會考慮我的前程去往……”
關漫始終看著冬灰,
見她,這一刻,再沒有任何的猶遲,垂下眼,如常往嘴裡放入一口面,咬斷……
☆、4.152
關漫眼見她這一咬斷,咬斷的可不止與聲咽的牽扯,簡直斷得再無連接的可能,再不想,再不見……關漫垂下眼,看盡這些,冬灰,我今生和你除了死別,絕無生離!
聽見外頭元首也是痛心,
“那是你母親太想延續兩家的血脈。但是,一個國家的未來能託付給未知的血脈嗎!聲咽,不是爸爸沒看到你的能力,可,太偏執了,執著心過於頑固,這絕對會影響判斷力,甚至,造就無情……”
聲咽似乎自嘲地輕笑了下,“看看,您從頭到尾就把我想得多壞,”
元首頓了好長時間,
最後,幽幽說,
“小步從小就跟著你。他對你的敬崇心從來就沒有變過,在他最痛苦的時候,是關漫站到了弟弟身前,為他不惜撕破臉奮力維護。那時候,你在哪兒。聲咽,你不是壞,是執念太深,蒙了心呀,小步最後還在跟我說,他不在你身邊了,叫我別偏心,多看看你的努力……孩子啊,你這兩個弟弟,小步,關漫,他們這麼待你,你真的珍惜麼……”
這邊,冬灰放下了筷子,
單手支著額頭輕輕摩挲著,眉心蹙得太緊,幾近痛苦,
關漫拿下了她的手,輕柔著她的眉心,“別想了。”
冬灰合著眼輕輕搖頭,“我沒想他,我在想你和你父親,這麼操心,身體怎麼辦,”
關漫幹脆把她抱起來,往後廊走去,“有些操心是人生裡必須承擔的,就像你,年紀這麼小,還得為我們操心,這是緣分。冬灰。我聽一個科學研究說,如果真有輪回,咱們這些有緣的靈魂可能生生世世都會糾纏在一起,因為磁場相近,或者上世是仇。這世是親,亦或相反,總之上輩子在一塊兒,下輩子可能還在一塊兒。仇也好,親也好。你隻想著緣分一場,沒有值不值得一說。”
冬灰看著他,“關漫,你才是真正的心大,”她抱緊他。“不管上輩子下輩子了,隻這輩子,你別……”高chao情熱時,冬灰喊得出“關漫,你別離開我!”這種清醒時。冬灰不敢,小姑娘年紀不大,經歷過的離別已經太多了,早已不敢奢望牽絆他人的人生……而關漫心裡是清楚的,他抵著冬灰的耳邊。穩穩地,“不會分離,相信我,冬灰,沒有分離。”
……
元首披著外套坐在床上。
他的兒子們恭敬立在床邊,
“這次我也有考慮不周,本想多聽聽眾人的意見,結果,繁聽則亂,倒生出一些人的貪心妄想。告一段落吧。今兒你們都在我跟前,我也明著跟你們說,少首一位,暫不考慮了。你們要本著為這國家辦事兒,人人都拿出是少首的責任感。正心履責,也不枉今次一鬧。心擺正,自持守,方才是國朝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