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這時候元首的心緒!……蔣仲敏啊蔣仲敏!!
元首到底是過來人,這一晚,他肯定不得任著冬灰鬧,但是,小姑娘畢竟難受成這樣,她又不是說有清醒的意識,完全心隨所鈺……介於出格與未出格間吧,元首任她親任她磨,但是底線堅守了。冬灰拉著他的手放到那裡,元首一手環著她,真是不得已撥了會兒……冬灰一陣震顫,哭著覆上他的唇。這時候元首不放任了,既然放手也是哭,現下這個狀態也是哭,不如叫她哭夠,
徹底松開她,翻身起來。
坐在榻子邊,扭頭看她,
小冬灰蜷縮一團,長發鋪滿床,身子隱隱地顫,
元首襯衣領開著,輕蹙眉一直看著她,
到底還是心疼的,
抬手捋開她一些發,露出滟紅的臉頰,
發覺,
冬灰的眼眸迷迷地開合了點,
元首俯身下去,微歪頭看她,“醒了麼,”
冬灰,輕輕點點頭,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頭,“抱,好冷。”
元首重新躺了下去抱住了她,這會兒,真正如抱個孩子了,冬灰也乖,縮在他懷裡,慢慢,慢慢,又睡過去了。這回,睡得熟。
☆、4.114
宮裡啟鎖是七點。八點,關漫提著一幅卷軸進宮了。
卷軸裡裝著石濤的《清音山水圖》,雖非真品,卻也是百年裡石家後人摹得最好的一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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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漫本人並不好石濤的範兒,覺得他的“嘴皮子”比畫作還更有嚼頭些,特別記著他說“我之為我,自有我在,古之須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入我之肺腑,揭我之須眉。縱有時觸某家,是某家就我也,非我故為某家也。”挺有個性。就是強調在臨摹古人的時候要多想想自己心中塊壘,也要有“自我”,不拘泥於名家影響……
但是,元首欣賞石濤的畫兒。於是小時,九子初學臨摹,都是石濤的啟蒙。
既然昨兒元首召他和五哥進宮提到了賞畫兒,那今兒,他再提一軸兒來“請教君父”順理成章,並無突兀……
關漫走在這靜曠的宮牆下,心,是煎熬的,
他明知冬灰出事了,
卻不能立即做出反應,
這道深高的宮牆,樹立著規矩,樹立著各路不明的眼與深心,關漫隻能熬著焦急,按著“它的步驟”來,
腳步還不能太急,
面容更不能露半分端倪,
一層層將他的“求見”遞進去……關漫知道,他現下做的,全是給外人看的。他的父親,元首,不會心中沒有數,他一早兒就“提軸來見”真是會為畫兒嗎!
生在帝王家,關漫也明白,不能怪他的父親生性多疑,
很有可能,
他這一早兒就杵這兒,他的父親會從另一個角度解讀:知道你們一個個在這宮裡藏著不少眼,今兒,算不遮掩了啊……
但是,關漫真顧不上這些了,
他已經“也很守規矩”地“按部就班”來“達成所願”,父親就算再疑他,關漫別無所求,我就想知道冬灰是否平安!!
當裡面傳出話兒叫他進去,你知道關漫這顆心有多酸楚,主要是太艱難了,太煎熬了……
還是上次那間暖閣,
這是離元首臥室最近處的一間暖閣,中間隔著一個花廳,就是元首的休憩處。
“紫龍朝天”屏風後,章程禮接住了他,“七帥,來了。”卻,稍加攔了攔。並未叫他立即進去……
關漫是心驚的,
因為透過若隱若現的屏風中縫,
關漫看見……元首坐在榻邊,抱著她,冬灰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小聲地哭,一床被褥拖曳下地,一邊包裹著她,也將他的父親包進去一半……冬灰的哭聲很嬌氣,透著小動物難過的嗚咽,元首有時會託著她的後腦低頭挨著她的耳朵邊耳語幾句,冬灰安靜下,隻好一會兒,漸漸又哭咽出來,嘴裡念囔。模模糊糊,關漫這頭完全聽不清……
章程禮看他一眼,
微垂頭,低聲,“高燒今兒早上四點才退了些。還沒退盡,人迷迷糊糊的,一晚上就沒睡安穩多長時間,”更小聲,“她把元首當她舅舅了。抱著不松手,元首陪了她一夜。”
關漫這才似恍過神來般,有禮應了聲,“哦。”
又站了會兒,
關漫再是規矩地不往那邊看了,
心,也越來越平靜,
隻要冬灰平安就好,旁的,已經不重要了……
其間。宗白華進去了一道,
像昨天一樣喂了次藥。
出來,有禮地朝關漫微一頷身,“七帥。”
關漫也敬而有禮地稍一頷身,“您辛苦了。”
等關漫進去時。
冬灰已經平躺在塌上,被褥蓋著,卻明顯見手從一側伸了出來捉著坐在榻邊元首的衣袖一角,就是怕人走了一樣……
冬灰是醒著麼,可是眼眸迷迷蒙蒙。像要眯著兒了,但又強忍著逼著自己不睡,手捉衣袖捉得緊……
元首的目光從她身上移到關漫身上,
“你現在回去準備一下,然後去她學校把她的課本看酌情帶上幾本。這一路去也不能光讓她玩兒了,你也監督點她的學業,別光縱著她想怎樣就怎樣。這兩日,你就住這兒吧,大後兒,你帶她先去潘普洛納。”
“是。”
你看關漫答得穩重啊,
其實,
那心呀……關漫恨不得像個孩子跳起來!!
世人皆知,
三日後元首將離京啟程開始“西歐四國訪”,
這是要帶上他和冬灰一同去的意思呀!哦不。是要帶著冬灰同往,他,他不過是……不對,是面兒上他得帶個兒子身邊同訪……不對不對,哎,管他是為什麼,關漫現在一心就是歡悅著,他管不了元首此“年後第一訪”帶誰去背後的意義何在,也管不了此訪對當前“與和本僵持”的局面又有何深意,他隻知道。如今咱這兒嚴寒酷九,西牙王國那邊卻正是初夏怡人,享譽世界的一年一度奔牛節也開祝在即!……冬灰啊,你可得快點好好起來,潘普洛納,正是奔牛節的“聖城主祝場”,元首這是擺明想帶你去身臨其境體會一把這聞名世界的“激烈瘋狂大追逐”……
關漫克制著,沒有再看榻上冬灰一眼,遵命準備去了。
連章程禮都佩服他的穩與守矩,
這位七爺才真正是“沉得住氣”。處變不驚!
在章程禮看來,關漫這才叫“極聰明”,
他對冬灰,毋庸置疑,專注得絕不比老三老八少,甚至,更甚,
但是,他“分寸感”拿捏得多好啊,
既沒老三的傲霸。也沒老八的衝莽,
他在“規矩”與“付出”裡遊走的恰到好處,你知道,這是需要極大的智勇與心性來支撐的……也許,這諸次觀察下來。元首也是首肯了他能把握得這麼好的“度”,才選擇他這次一同前往隨訪,甚至,往深裡再說一點,同意他暫時能靠近冬灰……
你知道,
關漫到底是冬灰的貼心人,
他更是明了元首的心思,
來到冬灰的學校依舊是上次巡防軍警的裝扮,趁著夜色低調而來,
叫關漫來給她選隨行要帶的“教科書”簡直太對頭了。關漫選的,那就是冬灰如果自己選會選的!
關漫手邊兒搭著他要帶走的幾本書,躺在冬灰的這張小床上,一手枕在腦後,望著結了蜘蛛網的頂牆角……這一刻。是關漫最放松的時刻,因為喜悅,因為心戀難當,原來,這就是她平常的視角,小冬灰清苦又自樂的世界……
☆、4.115
這就叫巧氣兒,
也就孟冬灰救人這天,千裡之外,蕭小步也救了一人。
鏘都河旁有一座狼山。這名字,野拙而獰厲,著實給內羌文化襯得好。
聽當地牧民說,起這個名的由頭,有人說是因為山形像狼,有人說是因為很早以前這裡曾有白狼出沒。不管什麼原因吧,隻知道,就在很早以前,人們好似還受不住這個名字。宋代淳化年間。當地官僚終於把它改成“琅山”。幸虧後來又被改了回來,如果仍叫琅山,那多沒勁。
大年裡,小步說隨成昭朝來蒙區參加外長峰會,畢竟還是要走訪當地牧區慰問一下基層同志的。
路難走,天氣條件也不大好,輕車簡行,小步隻由蒙區軍部一個副司令元張延赟攜一文書一警衛陪同前往狼山腳烏阿蓋部。
狼山蹲在鏘都河上。鏘都河走了那麼遠的路。到這裡快走完了,即將入海。河面在這裡變得非常寬闊,渺渺茫茫看不到對岸。鏘都河一路上曾穿過多少崇山峻嶺,在這裡劃一個小小的句點。狼山對於鏘都河,是歡送,是告別,它要歸結一下萬裡滄浪的不羈野性,因而把自己的名字也喊得粗魯非凡……
小步還在想這狼山的名來。忽然見道旁一人焦急揮手,
此人穿著軍大衣,內裡是白大褂,袖章上有紅十字標志,
車立即停了下來,
這人跑過來,人他肯定不認得,估計這軍部的車他認識,上來行了個軍禮就焦急說,“?長,我們是某旗某團下衛生站的,今日是例行來此片巡診,南麓口就一家牧民,他家蓋的那八角木樓突然著火,他家男人都出去採貨了,家裡留著的老人孩子困在裡面……”
事情緊急,小步趕緊下車領著警衛隨這位軍醫就往山上攀,張延赟非要跟上,他快六十的人了,小步得叫他這麼上上下下麼。囑咐他和文書就在山下等救援,事不宜遲,快步攀上去……
遠遠就聞到焦糊味兒,
孩子的哭聲。女人的叫聲,
火勢非常猛,三分之一角樓都塌了,
軍醫上去就抓住一個女人的胳膊嘰裡呱啦一通蒙語,神情非常驚急,
接著就轉過頭來,“我有個女同事已經衝進去了!她們說裡面還有兩個患病臥床的老人……我就是怕她爬上爬下出意外,所以我下去叫的人。千囑咐萬囑咐叫她別衝動!……”急得不得了!
小步看向敞院裡女人們搶出來的毛毯,邊脫了軍大衣已經走過去,邊跟警衛小劉說,“我從左邊上去。你從右邊……”
小劉跑快幾步就要攔,“八帥,不行!”
小步手一揮,眉心蹙得緊“什麼不行。救人要緊,快,還廢什麼話兒!”那土生土長的京腔兒啊,自是一種十分不羈的氣勢。
毛毯浸了水。小步披著就衝了進去!
張延赟到底不放心還是爬了上來,
結果,這顆心就此就要被摘了一樣,急得直跳腳!“什麼?!八帥衝進去了!這怎麼得了!……”老將軍脫了棉大衣也要往裡衝啊!文書攔著。這事兒還能往更大了去嗎!文書也是心都放空了,好在好在,事兒沒往更糟了去,正使勁兒攔老將軍呢,見八帥抱著一人出來了!……
成昭朝得了信兒是一路往這邊趕吶,
車裡一再確認八帥受傷沒有,
說,並無大礙,隻是肘部有灼傷……
到了衛生站,
見到小步確實隻是肘部吊著繃帶坐在走廊長椅上,人精神也還好,成昭朝才放下一顆心。
拍了拍小步肩頭,昭朝在他身旁坐了下來,“你要在這兒、這個時候出了事兒,我怎麼跟元首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