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意外終究還是發生了!
阿姨還是因著夠力不均,一下栽入湖裡,果然不出冬灰所料。散冰了……
冬灰想都不想跳了進去!
☆、4.112
這天下午元首正把老五老七召進宮裡說會兒話,畢竟在京的沒成家的,就這兩個了,年節裡自是得更關懷些。
聊了會兒年節裡的體己話,爺三兒走到書桌旁賞了會兒畫。
這是一幅“歲朝清供”,落款卻是和本字,顯然是東洋人的手藝。
“歲朝清供”是天朝畫家愛畫的畫題。明清以後畫這個題目的尤其多。任伯年就畫過不少幅。畫裡畫的、實際生活裡供的,無非是這幾樣:天竹果、臘梅花、水仙。有時為了填補空白,畫裡加兩個香橼。“橼”諧音圓,取其吉利。水仙、臘梅、天竹,是取其顏色鮮麗。隆冬風厲,百卉凋殘,晴窗坐對,眼目增明,是歲朝樂事。
“我記得東明宮原來有臘梅四株。主幹粗如湯碗,近春節時,繁花滿樹,甚是好看。”元首笑說,又瞧著蕭碎。“你小時候就調皮,這幾棵臘梅磬口檀心,本來是名貴的,可咱們京裡重白心而輕檀心,稱白心者為‘冰心’。誰還沒開始給檀心的取名兒呢,你先嚷起來……”
“狗心。”關漫接了嘴,“我還記得五哥那時候天天上樹給咱們摘狗心臘梅呢。”
蕭碎也是笑,“現在想想,那狗心的也漂亮,枝子好看,蕾多,就是太脆,一折就斷。”
元首微笑著低下頭,一手垂著。一手食指在畫紙上點一下,又點了一下,“這正月裡,你們給你們三哥拜了年沒有,”
忽然這麼一問,著實令人心下一提:怎麼問起這?
蕭碎微笑,“自是打電話去問候過。”
關漫並未張口,隻順著“嗯”了一聲。拜了,亦或未拜?或者,隻是應下元首這句“提醒”……當然,也未必就是“提醒”。年節裡,除了元首,再一個就是少首,是不能忘了向他請安問好的。過去每個年節,他們著實是忘不得要給蕭雁落問安。可今年,他已然不是少首了呀……元首這麼一問,著實很難教人摸清用意,到底是“提醒”還是“介懷”……這位“兵諫”的前少首,並非被褫奪後就勢力全無,他在西海的一舉一動照樣牽扯朝心,而且,蕭雁落著實在年前再次大放異彩了一次,事實,他的動向確實左右了“與和本博弈”的走向!……元首親手養大了他,教會了他。又歷練了這麼多年,爾今,又褫奪了他,到底蕭雁落是羊是狼,到底元首對他態度又如何……現下。還真沒有人看得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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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心,不可猜,
但是,各人心裡該有本賬,
此時,碎子和關漫心中肯定都還是沉了口氣,思忖,回去得把這段小插曲跟(四哥)(六哥)說說……
正是稍顯沉默的時候,元首又把話題牽到了畫兒上,
“咱們京裡人家過春節。供臘梅的多,天竹的少,因不易得……”
正說著,
望見章程禮站在了門口,
神情倒是沒什麼。隻是他這不進來……顯然有事要單獨向元首匯報。
蕭碎和關漫識體守矩出來了,
來時,等候元首召見時,碎子和關漫已經在廊下聊了會兒的,
再說,私下裡,這弟兄兩道不同不相為謀,也沒再多可說的了,所以走出來時並未相攜,隻簡單道別。碎子先行離開了。
關漫走慢些,他知道冬灰在宮裡,雖然知道碰上的幾率很小,可是,好容易這進來一次……於是。關漫立在車前,並未立即上車,
也就這稍停留的片刻,他回頭看看……真叫他看到了挺不得安寧的一幕,
他和五哥前腳才一出來。
警衛團的趙福生也匆匆走進了內廷去,
是出什麼事兒了?
關漫才稍蹙起眉頭猜測,這時候,人其實是邊拉開了後車門上車了的,
可才一坐下。
竟然見章程禮是小跑了出來!
關漫的司機老袁是多年跟隨他的,熟知宮裡的規矩,憂心輕說,“七帥,咱們真得走了。這地方不能久停……”
沒辦法,關漫隻有點頭,“走吧。”
可,甚至是轉過了身去看後車窗,
更是叫關漫心定不下來了!
元首都出來了。
距離越來越遠,看不清他們的神情,但是從腳步的匆匆可知,一定是焦急地往某個地方趕去……
從前,宮裡就算出火燒屁鼓的大事。關漫一定沒這會兒這麼心慌,再大的事,關漫永遠是冷眼旁觀,他隻負責將事兒打聽出來,告訴六哥。事兒好事兒壞,事兒大事兒小,關漫都能冷靜地以最有利於他們這一方的判斷給六哥參考,至於決策,最後還在六哥……
可現下。如何“冷眼”得了,冬灰在宮裡呀!不關她事則好,這要哪怕叫她沾了一丁點火星子呢……關漫可“旁觀”不了!
關漫還是穩住了心緒,盡管眉頭蹙得有夠緊,他邊囑咐老袁把車速放慢些,邊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是我。這會兒出什麼幺蛾子了,怎麼好像亂糟糟……”關漫依舊口氣淡懶,好似漫不經心,
這宮裡,人員的復雜可想而知,誰是誰的眼,誰是誰的線……
關漫沒有說話了,聽著手機。看上去並未大的驚慌,但是,隻有他知道,自己已經輕坐直,背上好像就那麼兀得滲出虛汗了……
對方說,“還沒弄十分清楚,好像是茉湖那邊掉進去兩個人,聽走過來的人說,是一個先掉下去,另一個去救,費勁兒救上來了,結果被救的這個太沉了,救她的力氣用盡,是腳抽筋還是怎麼的,沒爬上來又沉下去了……”
“你繼續瞧瞧這事兒。有信息給我立即打來。”
掛了電話,
關漫頭腦發麻,不知怎的,他就覺著這事兒脫不離冬灰……救上來的這個太沉……這個肯定不是冬灰!那,就是救人的這個……是冬灰,肯定是她,冬灰遇著這樣的事一定義不容辭!還有,光掉下去人,不至於這樣驚動到元首,連章程禮都跑起來了!……關漫簡直坐不住了。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亂不得,甚至,這車,他都停不得!除了宮裡的規矩,更不能忘了這宮裡的無所不在的各類眼線……
關漫緊緊握著手機身體前傾,手肘擱在雙膝上,目視前方,目光如炬,
輕輕張了口,對老袁說,“去考工坊。”
☆、4.113
冰潭裡撈起來的人兒,臉色冰白,好似已沒了人氣……這一眼看了,元首心裡都是一麻,有那麼一瞬空白得都不知如何是好!
這裡一大些救援的人,元首是不好近身的,可是名義上這是章程禮的遠房侄女兒,他表現出慌急就無可厚非。
章程禮從下水把她撈起來的警衛元手裡將她接過來,神色是驚惶的,看了眼元首,元首手抬了下,細看。真的輕得沒重量,“把宗白華叫來……”旁人眼裡,這是元首對章程禮最大的寵信了,這是他侄女兒落水,甚至動用了元首首席御醫宗白華老先生……
暖閣裡,就沒顧忌了,
甚至隻是一進到暖閣內廊,元首就從章程禮手裡把她抱了過來,“冬灰,冬灰,”一路低頭喊她,冬灰的長發輕輕擺動,水滴一程……
閣子裡的地暖火籠全燒起來了,
阿姨趕緊跟她擦身給她裹了件棉睡袍就一層一層用被褥裹住,
元首在榻子邊坐下,傾身一手捂著她的臉,小姑娘一點血色沒有,淺淺的呼吸,另一手捋開她頰邊的湿碎發,“冬灰,堅持住,慢慢就暖和了,好娃娃,人你救上來了……”又抬起手,阿姨趕緊把溫軟的毛巾遞他手上,元首細致地擦她額邊的水珠,不停和她小聲說著話兒,
宗白華趕來,
他也見過冬灰,上次這孩子腦袋撞破,送進宮來也是他重新包扎,開的藥。
“快看看。”元首顯得焦急,讓開了座兒,宗白華在暖榻邊蹲下來……不是沒床給她睡,是冬灰自第一次入宮睡在這榻上了,就哪兒也不肯挪地兒了,這明黃金龍鋪陳的暖榻本該是帝王下棋、舒閱之處,如今把小幾全撤了,地兒大,她在上頭怎麼滾怎麼扳都行。
跟宗白華來的兩位助手都沒停歇,
一人蹲跪一旁,展開針袋,師傅要哪種針,都能立即遞出,
一人已經按師傅一串吩咐出去煎藥,當然外頭就有不少人幫忙了,煎爐早已架好……
宗白華一針下去,冬灰已經眉心一緊蹙!
針慢慢揉,冬灰眉心一直蹙著。宗白華回首仰望俯下身關切在看的元首,“不要緊,這孩子身子底子好,隻不過水溫太低,肯定有寒氣浸了身,一會兒估計會有些發熱,我現在一直鎮著她的脈口,呆會兒喝幾副衝寒的猛藥下去,不會有大礙。”
元首蹙眉,“藥性太兇了……她到底是個小姑娘,”
宗白華微笑搖搖頭,“您放心。上次我詳細切過她的脈,這孩子身體素質如何,我心裡有數。”
“那就好。”
正說著呢,小姑娘好像醒了,
頭輕輕擺,眉心更似打了結的緊。
宗白華收了針起了身,元首再次俯下身去,“冬灰,冬灰,”
小姑娘好像在哭,嘴裡嗚嗚著啥……元首唯有又捧著她的臉,這一挨上,不得了,她眼睛閉著的,卻眼角直滲淚,終於也聽清楚嘴裡念念啥了,“舅舅。舅舅……”
她這才是真掏心肺地讓人疼啊,
元首不住拇指抹著她的淚,小聲安慰,“好了,乖姑娘,沒叫你舅舅失望。真勇敢……”
冬灰確實開始發熱了,
臉上紅潤起來,但是火燒迅速那種,額頭燙起來,
人肯定是不清醒的,迷糊得很。不停喊舅舅,手也伸出來亂抓,元首去握她的手腕,卻被她又攬住了脖子,這下好,再不願松手,哭出聲來,“舅舅,舅舅!”
元首隻得把她抱起來,旁人又七手八腳給她把被褥也拉起來,元首抱著她坐在榻邊,被褥包著她。把他也包進去一部分……
藥來了,
這就是艱難的開始,
她死也不願意松手啊,
元首輕拍她的背,“冬灰,喝藥好不好。喝了藥才能好啊……”
就是不聽,
緊緊摟著他的脖子生怕跑了一樣,“舅舅……嗚嗚”哭得傷心,
元首沒辦法,隻有應了一聲“嗯”,又抬手輕輕摸她的頭。“先喝藥,乖,”
冬灰這才漸漸松了些勁兒,滑下來,
宗白華親手喂了藥,
小冬灰始終閉著眼。糊裡糊塗的,喝幾口藥,乖順一會兒,又開始哭,要摟緊他,元首隻有抱著拍拍,又低聲安慰幾句,甚至晃晃,又松了勁兒,再喂幾口……哎,莫說這藥的苦了,就是看她這麼淚漬斑斑。閉著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臉龐紅潤得嚇人……這是說實話,兩個這段時間照顧她的阿姨都心酸……
冬灰還在持續高燒,
宗白華一直沒離開暖閣,
她睡著了,人都從內室退出來了,可是元首走不開,
冬灰要一直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你稍拿住她的手腕說放放,她就醒了就哭……
下午一直到晚上,又要經過漫長的夜,老這麼抱坐著怎麼成。
元首隻有抱著她躺下來,
一躺下來,
冬灰就習慣性抬腿框住了他的腰,另一隻還铆勁兒往他腿中間擠,要被夾著……
元首一開始真還以為她是小孩兒性子,被人抱著睡是這麼個習慣,
卻,
越來越不對勁兒,
冬灰摟著他的一手摸上他的發尾,一手,順著頸脖鑽進了後衣領,人也開始輕輕扭動……元首輕蹙著眉。想稍分開些看看她的臉,看見了,冬灰依舊那麼閉著眼,臉龐滾燙,卻,除了燒糊塗的,好像,又多了些難耐……她咬著唇,非要湊到他的頸脖邊,元首是冷靜的,他輕輕拍她的背,“冬灰。聽話,睡。”哪曉得,這孩子一張口就含住了他的脖子,嗚嗚地,“舅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