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執御欲言又止,他的臉還被小姑娘捏著,也一動不動地不掙扎。清清松開手,又順手揉了揉她剛剛捏的地方。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才失落地說,“就算哥哥回來了,你也還是討厭我。”
楚執御沒進過人類社會,完全是跟身邊人學習說話。如今就學著虞念清叫哥哥,完全沒意識到如果他不喜歡虞松澤,就不該叫這樣親密的稱呼。就像剛剛他也可以不理虞松澤一樣。
聽到他的話,清清有點頭痛,她強調道,“我從來都沒討厭過你!我討厭你的話,我為什麼還要天天和你一起玩?”
“可是你這兩天都沒理過我。”少年移開目光,小聲嘀咕。
楚執御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如今他完全忘記了幾天前自己還在客棧的房間裡到處躲,最後被清清抓出來綁辮子的時候了。
清清卻是一怔。
之前隻有師父師兄們的吃醋寫在臉上,所以她光花功夫去哄他們,卻忘記一直跟著她玩,做什麼都隨她,這樣好脾氣的楚執御也會覺得自己被冷落,也會難受。
“對不起嘛。”念清傾過身體,她輕輕搖著少年的手臂,可憐兮兮地說,“我見到哥哥太高興了,所以沒有來得及和你說話。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呀,不要難過,也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原諒我好不好?”
她又說,“而且我也從來沒有討厭過你。雖然我以前真的有點害怕狼,但即使這樣,我們也還是成為了好朋友,這就是因為你很重要,重要到我可以克服恐懼,也要天天和你一起呀。”
楚執御怔怔地抬起眼,看著拽著自己袖子的小姑娘,他原本一直難過的事情,竟然因為她說了這兩段話,便漸漸松解了。
他過去不明白清清為什麼害怕狼,可也看到過最開始她看向自己,和自己說話的時候,似乎都要先跨過心裡的障礙。
少年分不清她的恐懼,最後隻能難過地想,她討厭自己另外的樣子,久而久之便習慣性地將另一面藏起來,不被她看見。
他本是什麼都不懂的狼少年,卻因為她的不喜歡,而慢慢有點自卑。
這件事兩個孩子之間也從來沒有說過,沒想到今日竟然有機會說開。
忽然知道清清沒有討厭自己,甚至是能跨越本來的恐懼也要和自己成為最好的朋友,楚執御心中剛剛成團的心結,驟地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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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他小聲問。
念清認真地點頭。
楚執御看看念清,又看看虞松澤,他的眸子又亮起了光,整個人終於又活躍起來。
虞松澤看著兩個孩子之間認真又稚氣的樣子,他忍不住覺得他們可愛又有點想笑。
他摸著兩邊的頭頂,笑道,“說開了就好了,來,吃點東西慶祝一下。”
……
短短一個時辰,少年對虞松澤的態度便有了大轉變,一點都看不出他最開始有點抵觸他的樣子了。
楚執御對清清有一種最好的朋友之間的獨佔欲,他起初以為她有了一個比他更要好的伙伴,所以才有點吃味。
可是相處下來之後,虞松澤被少年劃分到了師兄們的陣營。而且甚至對他的印象比對師兄們的印象還要好一些——對比的主要是秦燼和蘇卿容。
秦燼雖然帶著他玩,但有時候總是妄想教他一些本領,教不會就無能狂怒,兇巴巴的。
蘇卿容雖然每天都給他做肉吃,可是青年有時候無聊了經常逗小孩,拿他惡作劇。
而謝君辭,他一直帶的是念清,沒怎麼帶過楚執御,所以少年對他的風評還算不錯。
這樣對比下來,虞松澤就顯得與眾不同。他是真的溫柔,而且還給少年好吃的,還開解他,安慰他。
就這樣,在青年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已經被楚執御迅速地劃分到了好人的一邊。
他們獨自相處了很久,另一邊便談了很久。
一直快到下午,虞松澤的玉牌才響了起來,是宋遠山。
“阿澤,你們回來吧,我們已經聊完了。”
等到三人回到主殿,清清就敏銳地察覺到師父師兄四人的臉色都極其不好,渾身散發著不爽的氣息,而旁邊的佛子與宋遠山則是有些無奈。
看到他們回來,齊厭殊冷聲道,“今日聊這些就夠了,宋宗主早些回去休息,有事明日再談吧。”
宋遠山並無異議。他和沈雲疏走出主殿,正巧從小姑娘身邊過去。
出於禮貌,清清說,“宋宗主明天見。”
“明天見。”宋遠山笑了笑。
打完這個招呼,清清就覺得師父師兄們身上的氣息更加不爽。
她抬起頭,有點疑惑地問,“師父,你們怎麼啦?”
——還能怎麼了,自然是滄琅宗師徒四人聽到了那個關於前世的理論,聽到了清清本來是長鴻劍宗徒弟的事情。
最讓人氣惱的是,滄琅宗本能地拒絕這個理論,可是和他們有關的前世人生走向實在是太貼合現實,甚至有些是本來隻有他們自己才知曉的秘密。這讓師徒四人也不得不承認,宋遠山所說的前世確實很合理,並且也的確是他們本來可能的命運。
也就是說……清清才是那個本來不會出現在他們人生當中,卻因機緣巧合,改變了他們的那個意外因素?
齊厭殊的頭陣陣發痛,他壓下心中翻滾的巨浪,嘴角勉強勾出點弧度。
“沒事,清清,我們隻不過談了些正事。”他說,“時間不早了,你們兄妹二人也回去休息吧,讓謝君辭送你們。”
如今師徒都住在主峰,原本他們各自的山峰便闲了下來。知道兄妹兩個需要獨處,所以由謝君辭送他們去他的山峰暫住,其他人都在主峰休息。
看著三人離去,齊厭殊這才煩躁地靠在塌上。
相比於前世他死了的消息,他果然還是更不爽念清竟然本該是宋遠山的弟子。
齊厭殊屏退其他弟子,這個消息他消化了很久。
他一個人一直坐到天色全黑,月上半空,這口氣兒還是沒咽下。
半夜,宋遠山正坐在他所處的宮殿瓦頂,他閉目打坐,就察覺到一股力量來勢洶洶。
宋遠山閉著眼睛嘆息一聲,然後抬頭看向齊厭殊。
“齊宗主有事嗎?”他溫聲道。
齊厭殊俊美鋒利的眉眼在月光下顯得更加冷峻,他的目光帶著些難以抑制的危險氣息。
他冷冷笑道,“漫漫長夜,闲著也是闲著,宋宗主不如和本尊切磋一二,倒也讓本尊開開眼,看看第一劍宗的能耐?”
齊厭殊隱藏在話裡的意思,似乎在說,他倒是想要看看前世收了虞念清的師父,到底有沒有那個本事。
宋遠山的太陽穴隱隱作痛。
他一路至今也是極多忍讓,並不想和滄琅宗起爭執。
自從見到小姑娘之後,宋遠山每一日都很難受,那些復雜的感情夾雜著想不起來的混沌思緒,讓他不得不一直壓制自己的不斷湧起的煩躁。
他脾氣再好也是劍修,更別提這段時間的煩悶一直找不到突破口,齊厭殊主動要求切磋,倒是也隨了他的意。
宋遠山嘆息一聲,“齊宗主,請吧。”
…
整個晚上,主峰無人入睡。
師兄弟三人遙望謝君辭山峰的方向,便感覺整個主峰的大地一直在震動。
“這是怎麼了?”蘇卿容疑惑道。
秦燼面無表情,“師尊和宋遠山打起來了。”
——真是一點都不意外呢。
第122章
這個夜晚,整個主峰的修士都很煩躁——除了楚執御。
當三個師兄站在一起,從高處遙遙眺望謝君辭山峰的時候,楚執御趴在欄杆上,百無聊賴地摸著手裡抓過來的小蟲子。
他完全是被師兄們拉過來湊數的。
蘇卿容看到他的樣子,奇怪道,“你昨天不是還在生悶氣,怎麼今天就好了?不怕清清不喜歡你了?”
當少年需要人照顧的時候,蘇卿容很可靠,他會給他做很豐盛的全肉宴。可是當闲著無聊的時候,蘇卿容就開始和小朋友惡作劇了。
楚執御之前悶悶不樂,有一大半的原因都是蘇卿容恐嚇他,什麼‘清清以後不和你好了’‘清清有哥哥就不要你了’之類的話,非把人家弄得和自己一樣心情不好才罷休。
隻是經過了和虞氏兄妹相處的一下午之後,少年就再也不焦慮了。
他分得很清楚:“我和清清是好朋友,他不是好朋友,他和你們一樣都是哥哥,和我不一樣。”
也就是說,他們才沒有競爭關系呢。小狼很安心。
蘇卿容挑眉道,“就一個下午你就不討厭虞松澤了?”
“他很好。”少年說,“他給我肉幹吃,還安慰我,還要我和清清好好做朋友。”
虞松澤既是頭上有六個師兄師姐的小師弟,也是一個哥哥,他實在太懂如何拿捏小孩子了。楚執御完全被他拿捏,並且真心實意地覺得虞松澤是個好人。
“嘿,你這胳膊肘往外拐的兔崽子。”蘇卿容更酸了,他伸手擰楚執御的臉頰,抬高聲調道,“小白眼狼,這三年誰天天給你做肉吃,人家就喂你一次,你就向著他說話了?!”
“就是。”秦燼也說,他伸手拍少年的後腦勺,“這些年都是誰陪你玩的,你怎麼不記得我們好呢?”
楚執御也不還手,他就幽怨地看著他們。
他們擰少年的時候可不是對清清那樣溫溫柔柔輕輕一捏,蘇卿容把人家臉都掐紅了。
秦燼和蘇卿容是又對他好,又欺負他。清清可能感觸沒那麼深,畢竟她沒被師兄們欺負過。
可在少年眼裡,虞松澤從裡到外散發的溫柔穩重真是與眾不同——虞松澤不會欺負他!
師兄們的心真是酸得冒泡泡,他們又要擔心清清和哥哥重逢後便樂不思蜀,再也不愛他們這些假哥哥,如今還要酸虞松澤隻不過投喂了一個下午,就把他們宗的小白眼狼也給勾走了。
他們的腳下,主峰一直嗡嗡震動著,偶爾還能聽到雷一般的轟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