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那位長鴻弟子沉聲道,“謝道友,我們並不想多管闲事,也不想與你為敵。隻是正如我師弟所說,如今這位姑娘已經是我們未拜師的師妹,難道謝道友非要撕破臉皮,與長鴻劍宗為敵嗎?”
說完這番話,他其實也有點緊張。
論修為,他們加一起也不夠謝君辭殺的。隻是滄琅宗師徒四人雖說惡名遠揚,但也沒有正面與其他門派起過無法挽回的爭執。
他隻能賭,賭滄琅宗與謝君辭還不想和修仙界的第一劍宗成為敵人。
“你確定?”謝君辭漠然道,“今日此女不死,日後必會連累你宗,造成大亂。”
這句話若是換一個說的人,再換個聽眾,或許會被聽進去。
可惜謝君辭惡名遠揚,劍修又是所有修士中最單純直率的物種,長鴻弟子看看哭得我見猶憐的弱小姑娘,再看戾氣纏身的謝君辭,他們幾乎毫不猶豫地選擇保護魏娆。
“在下謝過道君關心,隻是凡間有凡間的律法,修仙界有修仙界的規矩。”為首弟子沉聲道,“就算日後她犯下大錯,自有宗法鐵律懲處,若是天下人人動用私刑,才是最大禍事。”
聽著這番話,魏娆終於能放下心來。
其實長鴻劍宗辦事一向帶著魏娆不喜歡的厚重和不懂變通,她過去最厭惡的便是長鴻的規矩森嚴,沒想到如今這份死板竟然救自己一命。
看著謝君辭沒有阻攔的意思,為首的弟子給自己師弟使眼色,讓他們帶走魏娆,他轉身抱拳道,“那便就此別過了。”
長鴻弟子們帶著魏娆逃一樣離開安定城,生怕謝君辭反悔。
等拉遠了距離,他們緩了一口氣,才有些歉意地對魏娆道,“師妹抱歉,事出緊急,你可能沒時間與父母告別了。”
他們知道凡間出身的弟子最重視離開人界時的這份排面,經常動輒舉行數日的慶典。可惜謝君辭實在可怕,如今回去是極其不明智的事情。
魏娆連連搖頭,她抹幹淚水,露出笑容,柔弱地說,“娆兒感謝仙長救命之恩還來不及,怎麼擔當起這份道歉?仙長放心,我心中已經知足。”
弟子們頓時對這個脆弱又堅強的漂亮新師妹更加有好感了,心中歉意更多了些,隻能想著等回門派再補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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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卻不知魏娆心中所想。魏娆自知前世她太過傲慢又剛愎自用,更不懂示弱,明裡暗裡得罪不少人。
這一世她打算吸取教訓,再也不步前世的後塵。
長鴻弟子一行人消失在天際。
另一邊,謝君辭站在院子裡,院中都是受不了威壓昏死過去的凡人。
無人知曉,他的閻羅瞳讓他能看到每個人身上的罪孽。
比如這個院子中,身上黑氣雲繞得最嚴重的便是管事劉繼仁以及幾個家丁。
謝君辭僅僅是目光掃過,那些常年助紂為虐、仗著魏家多次打死平民百姓的家丁們便都一命嗚呼。
他們的魂魄夾雜著黑氣,通通被謝君辭手中的玄黑劍吸走。
吃了這幾個惡人魂魄後,玄黑劍體上環繞流動的血色光芒似乎更加明豔了。
謝君辭將罪孽最為深重的劉繼仁留在最後,正打算料理了此人,他漂亮鋒利的眉微微一動,轉頭看向院中那被巨石壓著水井。
凌厲的劍風隨之一動,巨石與井口化為齑粉。
謝君辭來到殘破的井邊,頓時神情一凜。
水井深處,一個看起來不過三歲左右的小女孩蜷縮在水面上,她渾身湿透,消瘦的小臉面容蒼白得嚇人。
她身下的水面閃動著流光溢彩,緊接著變成無數洋溢著靈氣的透明氣泡消散不見,沒了支撐,小女孩驟然向著水裡沉去。
謝君辭眼皮輕跳,他越入水井,伸手將她撈了出來。
…
小念清本來轉好的病症因為這兩天一夜的折騰雪上加霜。
她病得模模糊糊,冷得一直戰慄,昏都昏不踏實。
她忽然被人抱住懷裡,巨大的熱源自己送上門,小姑娘下意識伸出胳膊,緊緊地摟住那份熱源,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浮木——
昏死過去都不撒手。
第11章 看病
小念清這段時間過得昏昏沉沉,意識在黑暗的大海起伏不定。
親眼看著自己的小狗被人敲碎脊梁亂棍打死,對於一個才三歲多的小女孩而言實在是太恐怖、太殘忍的一件事了。
在劉繼仁的蒙汗藥下,她有一段時間是毫無意識的,直到冰冷的身體被女人們溫暖過來,似乎才有了一點點意識。
她斷斷續續地聽到女人們議論哥哥的下場,哥哥如同踏雪一樣被亂棍打死,又被狼吃掉。
小姑娘混沌的大腦中,逐漸做起可怕的夢來。
她不斷夢到在血泊中顫抖的小狗,它的小腦袋和肋骨在棍棒下凹陷下去;可逐漸的,血泊中被男人們亂棍打死的小黑狗變成了虞松澤的樣子。
無數光怪陸離的噩夢籠罩著虞念清,曾經虞松澤摟住她講過的各種故事,裡面的怪物與野獸都張牙舞爪地跑了出來。
念清沒見過狼,哥哥講故事的時候說狼就是大了無數倍的狗,與曾經村頭獵戶的那家大黑狗一樣,但會大很多很多。
她一直很怕那頭大黑犬,曾經有一次它陪主人打獵過來,嘴裡咬著一隻皮毛染了血的白兔子,是它的獎賞,血淅淅瀝瀝地流淌下它幽黑的胸毛。
小念清不斷地做著這些噩夢,一會兒是比房子還要高的大黑四處嗅尋著虞松澤的蹤跡,想要吃了他。一會兒不斷被亂棍打死的踏雪,有時棍棒下血泊中又變成了奄奄一息的哥哥。
起初是劉繼仁的蒙汗藥讓她無法睜開眼睛醒過來,後來則是小姑娘脆弱的身體又開始發起高燒,一下便病重了。
當她被投入冰冷的井水中時,死亡般的寒冷驅散了那些困擾著她不放的夢魘。
然後,她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
[滴——6249系統已上線。]
“小宿主你好,我是6249號——等等,宿主你怎麼在水裡?!”有人的聲音在她腦海裡驚愕的回蕩,那個聲音急促地說,“啟動保護宿主應急方案!”
下一瞬,念清的身體逐漸被無形的力量拖上水面。
她不再做噩夢,隻是覺得好冷好冷,冷得仿佛骨頭都要凍碎了。
所以——一有熱源靠過來,求生的本能讓小女孩立刻伸手緊緊地抱住了那份溫暖,而後才徹底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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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君辭腳尖微點,便回到了地面上。
身上沾湿的水瞬間由內力烘幹,他低下頭,注視著緊緊抱住自己手臂的小女孩,眸色不由得沉了沉。
她輕得仿佛沒有重量,他一隻手臂便抱得過來。
小姑娘蒼白消瘦的小臉抵著他的手臂,一縷湿發沾在臉頰上,睡夢中的小眉尖無意識地輕蹙著,怎麼看怎麼令人心疼。
謝君辭伸出手,他的手掌在她的後背上停了停,才撫了下去。
他的力量一向暴躁又不好控制,連他自身都經常受傷。
而懷裡的小女孩看起來如此脆弱,仿佛呼吸都會隨時停下。他的力量與她而言是極其危險的。
謝君辭眉眼微沉,手中的力量輕了又輕,這才緩慢地烘幹她身上湿透的衣服與頭發。
身上暖和了之後,她蹙起的眉尖似乎平復了許多,但又很快在冷風中打起寒顫來。
謝君辭隨手從儲物空間裡拿了一件自己的外袍攏在她的身上,這外衣極有防御力又防寒,小姑娘終於在溫暖中舒服安穩地睡著了。
安頓好小女孩,謝君辭這才抬起頭。
他看向仍沒蘇醒的劉繼仁。
劉繼仁因受不了那股高階修士的威壓而昏死過去,又被同樣的力量激得醒過來。
他從地上撐起身體,剛坐起身,腦子還沒清醒,就感覺一陣陰雲籠罩在自己的頭上。
劉繼仁抬起頭,頓時打了個戰慄——謝君辭就在他的面前,由劉繼仁仰視地看上去,正好對上青年那冰冷死寂的眸子。
青年垂眸看著他,像是無悲無喜、藐視凡間蒼生的神,又像是前來索命的閻羅王。
下一瞬,他骨節分明的修長的手指攥住劉繼仁的頭頂,劉繼仁隻覺得自己的記憶以十倍的速度不受控制地被人迅速翻閱,那種被人強行掌控大腦的可怕感覺讓他痛苦地慘叫起來。
青年的懷裡,因噪音影響的小姑娘不太舒服地蠕動了一下。
謝君辭睫毛微動,他松開劉繼仁的頭,轉而伸手抓住男人聒噪張大的嘴巴,掰斷了他的脖子。
旁邊,立在半空中的玄黑劍立刻又收下一個惡貫滿盈的魂魄。
謝君辭看完記憶,再低頭看向懷裡的小女孩,眸色有點復雜。
他已知她叫虞念清,與兄長相依為命,而她的哥哥已經在昨日死於城外。
如今,她也成為孤兒了。
謝君辭本想將她交給同村的百姓,沒想到他在城中找到劉繼仁記憶中看到的那幾個村民的時候,村民看到是修仙者下凡救人,都紛紛跪下求他將小念清帶走,誰都不肯收下她。
她們說村裡貧困,又說虞松澤已死,留下他的幼妹在村裡長大,隻會徒增更多的悲傷與心理陰影,村民都求他帶走小念清,哪怕留下當做個灑掃的丫鬟,也比留在村裡受苦強。
村民不收養,謝君辭自然不可能將她放在地上一走了之,隻能帶著她離開安定城。
修仙者腳程快,不到半個時辰,謝君辭已經來到另一個州縣最繁華的城池。
他此次前來人界是來磨練的,沒想到途中多出這麼一個意外,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謝君辭這一生隻殺過人,從沒救過人。
他的力量太危險,還交雜著閻羅之力的戾氣,所以不敢擅自用真氣治療她。
來到城裡後,他找了個醫館裡地位最高的大夫給她看病。
客棧中,大夫為念清搭脈看病的時候,她仍然在謝君辭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