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繼仁真的不想幹這個活了,從昨天被那少年臨死前的詛咒開始,他便總覺得哪哪不對,如今更不想再和這小女孩過不去。
可沒辦法,他去找家丁搬石頭,結果昨天晚上參與的那幾個下人紛紛躲避,就是不肯幹活,劉繼仁隻能找什麼都不知道家丁去做。
魏娆眼睜睜地看著大石頭壓在井上,她這才滿意地笑了起來。
——她看虞念清這次怎麼起死回生!
另一邊,被家丁看守的僕婦侍女們大多在哭泣,有幾個性子衝的甚至不停地大罵。
魏氏欺壓百姓已久,小念清的事情像是導火索,讓平民百姓出身的奴婢們都壓不住心中的火氣與恨意。
“劉管事,劉管事!”有個小廝從後門外跑來,氣喘籲籲地說,“有一堆村民鬧到城裡衙門了,說小姐濫殺無辜,要個說法……”
他人沒到,聲音先到,等進了院裡才看見全是人,連魏娆也在,頓時瞪大眼睛,剩下的話都吞了回去。
魏娆心頭煩躁,她不明白這些賤民是怎麼敢一直鬧的,他們不要命了?
她要趕緊解決這堆混亂,她還要迎接長鴻劍宗的師兄們呢。
這時,傳來家丁的痛呼聲,原來是婉娘咬了那家丁一口,男人沒有抓住她,婉娘衝了過來,尖叫著:“河神!河神!”
她明顯受了刺激,將魏娆當做了那條吞沒了女兒的大河河神。
誰都沒有預料得到婉娘的突然襲擊,她一掌扇在魏娆的臉上,指甲在她白皙的臉蛋上留下三道血痕。
劉繼仁趕緊上前將婉娘抱住拖走,魏娆捂著臉,她怒聲道,“你這瘋潑婦,竟然敢傷本小姐,劉繼仁,打死她!”
“放開婉娘!”有僕婦尖聲道。
原本隻是怒罵的僕婦丫鬟看到這一幕,都紅了眼睛地掙扎,家丁們猝不及防,還竟然真的被她們掙脫開了,她們都向著劉繼仁和魏娆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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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昨天,以劉繼仁為首的家丁都絕對不會相信,那些看起來瘦瘦小小的丫鬟和人到中年的僕婦竟然會有那麼大的力量,她們瘋了一樣,他們竟然根本攔不住!
魏娆絕對沒想到場面會變得越來越混亂,看著那些人紅了的眼睛,她也有點慌了。
她看向那些呆住的家丁,怒罵道,“都愣著做什麼,去拿刀,拿棍棒!殺了這群賤婢,殺一個本小姐賞一根金條!”
家丁們如夢初醒,紛紛動了起來。
一時間,魏氏小姐府的後院亂成一團,到處都是怒罵或者哭喊的聲音。
眼見著一切越發難以控制,就在這時,一股比寒風更加冷冽肅殺的寒意順著地面驟地蔓延開來,整個院子溫度驟降。
不論家丁還是僕婦,一股巨大的、從魂魄根源而來的恐懼感讓他們僵滯地停了下來。
院中驀然安靜了。
魏娆瞳孔緊縮,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若是不遇食肉猛獸,恐怕凡人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明白,這種從心底而生的恐懼是什麼。
可她卻十分清楚,這是境界高的修士對下方生靈的完全碾壓。
這、這是誰的威壓?是長鴻劍宗的人嗎?
魏娆心亂如麻,心髒像是被人緊緊攥住,讓她有些窒息。
她一生中曾經有過兩次這樣被碾壓得喘不過氣的經歷。
一次,是沈雲疏親手殺了她。
而另一次……
空氣噼啪作響,隨即撕扯開一條血紅的縫隙,一股巨大的煞氣從血隙中湧來,讓院中所有凡人都軟著身體跪了下去,趴伏在地面上顫抖著。
一襲玄衣踏著碎裂而出。
來者黑發如墨,面如冠玉,本是生得俊美清冷的仙人之姿,卻偏偏一雙眼眸透著寒氣。他的左眼是淡漠的黑眸,幽潭般深不見底。右眼的瞳孔卻竟然是如琉璃般血紅色的不詳異瞳。
魏娆抬起頭,便撞上那雙毫無感情的眸子。
她瞬間如遭雷劈,渾身血液剎那冷透。
竟、竟然真是謝君辭!
第10章 雙生子
魏娆前世曾經見過謝君辭一面。
那時她還是魔城領主的妾室,那魔人在修繕得富麗堂皇的宮殿裡宴請其他魔族。
魏娆坐在一邊,冷眼旁觀他左擁右抱著溫香軟玉,被屬下吹捧得開懷大笑,鬥志昂揚地打算趁著仙魔大戰,再吞掉更多的領土。
那時大殿中央的空氣也是這樣忽然卷起紅色的裂縫,謝君辭踏著碎裂走來,殿中的火光映襯著他冷玉般的臉龐,添了一層暖意的光澤,卻融不掉他眸中的冰寒。
光影交錯間,她和其他女子都因為這個忽然出現的俊美男人而呆住,卻聽到到身邊魔人的尖叫聲。
魏娆後知後覺地轉過頭,才看到自己那元嬰期的領主丈夫瞪大著眼睛,臉上的恐懼和震驚還沒來得及收起,便已經死去了。
他死得這樣迅速又無聲無息,於那人而言像是捏死一隻蟲子般簡單。
謝君辭殺了在場的所有魔族將領,魏娆差點以為自己也要死了。結果他沒有傷害在場的女眷,隻是在臨走前,側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讓魏娆毛骨悚然。她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甚至感受不到謝君辭如謫仙般俊美面容的魅力,她隻有恐懼。
沈雲疏殺了她,她有陰影。但她怕的是死亡的感覺,而不是他本人。可謝君辭,魏娆對他的恐懼刻入骨髓,仿佛弱小動物對天敵的血液中的戰慄。
後來魏娆才想起來,謝君辭很出名,其實她曾經還在長鴻劍宗時便聽說過他的名字。
修仙界一直有些從無數年前流傳下來的傳說,比如傳說曾經在上古時期一劍平定三界混亂的天尊將自己消散於混沌之中,化為眾生世界的秩序。
而在流傳的故事中,天尊的內丹破碎後化為與之相反的兩種力量。
一邊是隻有混沌邪惡的閻羅之力,一邊是能渡人向善、為世間帶來光明的天理之力。
從修仙界長大的小孩子,從小就聽說過這個在流傳中逐漸變成普通的英雄故事——兩股力量化為一對雙生兄弟,哥哥善良陽光,弟弟則是因為天生的邪惡而墜入黑暗。
後來便是老生常談的正義對邪惡,弟弟霍亂世間幹盡壞事,最後被覺醒全部力量的哥哥親手誅殺。
因為這個故事口口相傳,人人皆知,導致誰家生了雙胞胎,都會在床頭掛符闢邪,取一個好彩頭。
直到一百七十年前,準提禪宗出了一位震動天下的佛子,實力卓絕,最令人震撼的是佛子額間竟有天眼。
他以一己之力抵擋數萬魔物,拯救了一城百姓而聞名,後來又多次挽救危機,最終得到修仙界各方勢力的尊重。
而更重要的是,佛子法號雲規,原名謝清韻,原是雙生子中的兄長。
他的雙胞胎弟弟便是謝君辭。
一切正如傳說中的那樣,身為兄長的謝清韻不僅擁有額間天眼,成了人人尊重的佛子,而作為弟弟謝君辭也擁有一隻血紅色的異瞳,被外人懼稱為閻羅瞳。
——流傳的故事竟然在這對雙生兄弟身上應驗了。
相比受人愛戴的兄長,謝君辭的路卻並沒有那麼好走。
他常年右臉佩戴面具,腰配玄黑長劍,為人冷酷陰沉,像是遊走世間的厲鬼。
謠言傳說他以閻羅瞳修煉邪術,每隔一段時間便要用人血澆灌他那邪劍,又有那深入人心的故事做背景,所以哪怕修仙界弱肉強食,大部分修士雖然都手上沾血,卻仍然可以佔據道德高點,將謝君辭當做修羅化身摒棄。
他們有多敬佩愛戴佛子,便有多麼厭惡又畏懼謝君辭。
魏娆作為少有見過他的人,僅僅是那一次的經歷,便讓她畏懼謝君辭至深。
回到如今當下。
她隔著半院距離,對上謝君辭冰冷無情的眸子,便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不知為何,被那琉璃般血紅的眸子注視著,好似讓她的魂魄都燒灼起來,仿佛她的一切醜陋與罪惡都在他的眼眸中無處遁形。
“你業障纏身,罪孽深重。”謝君辭薄唇輕啟,“該死。”
他抽出長劍,玄黑的劍身縈繞著血紅的光芒,果然十分邪性。
魏娆癱軟在地,她看著謝君辭一步一步走來,竟然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她戰慄著,握著長鴻劍符的手指無意識捏緊成拳,劍符深深割破手掌,她竟然都毫無感覺。
“不、不要……”魏娆牙齒打顫到話都說不明白,她恐懼地顫抖著,“別……”
謝君辭並未動作,他僅是驅使縈繞在劍身的寒氣,便凝結出一股凌厲的劍風,向著魏娆襲去。
鐺——!
一切僅在剎那間,魏娆在劍風的威壓下幾乎喘不過氣,要暈死過去。
她隻感到身上一黑,她勉強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身前半空中擋著一塊巨大的盾牌,擋住了謝君辭的攻擊。
那盾牌法器上的標志正是長鴻劍宗,隻不過在剛剛那一擊下已經有了裂縫。
下一瞬,四個衣著長鴻道袍的弟子已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魏娆身邊,其中一人似乎是盾牌的主人,面色蒼白,似乎因為接了謝君辭這一擊,震傷了內裡。
“在人界濫殺無辜,這就是滄琅宗教給謝道君的行事準則嗎?”為首那長鴻弟子冷聲道。
謝君辭眼皮微抬,淡漠地說,“她不無辜。”
他一抬眸,除了為首的那個長鴻弟子,其他幾個弟子都忍不住低頭避其鋒芒。
魏娆對威壓已經麻木,她更多是從鬼門關走了一圈還活著的喜悅,她跪在地上,手指拽住為首那人的衣擺,哭泣道,“仙人救我,小、小女子實在害怕……”
她如今外表才十二三歲,長發散亂,白皙的臉上還有剛剛被婉娘抓破的血痕,哭得梨花帶雨,讓幾位長鴻弟子不由得產生憐惜之情。
再看她手指緊緊攥著的劍符已經浸血,可想而知剛剛多麼恐懼。
“你別怕,既然你已經收到了長鴻劍符,你就是我們劍宗的人!”旁邊的弟子低聲安慰道,“要傷害你,就是和我們長鴻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