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聲淡淡地說:“我看不一定。不在現場,出任務是幫不上忙,但我的人被某些小人暗地裡使絆子,還是我本人在場比較好。”
呂新易被噎了一下,氣也上來了。
“陳隊好大的本事,人不在現場都跟開了天眼似的,動不動就知道有人給你們使絆子了。我是不如你了,人在現場都被坑了一把,還以為都是一個基地的,哪怕不在一個隊裡,大家也是齊心做事。哪知道不是一個隊的人,還真不能亂用。沒準兒麻煩就找上門兒來了。”
陳聲的目光冷冷掃過去。
“既然知道不是一個隊的人,不能亂用,你還亂用什麼?”
“陳大隊長,麻煩你講講道理,我是為了救人才用的你家隊員。他們任務沒完成好,害得基地被人堵上門,現在還在外頭鬧,這難道怪我?”
李主任眉頭一皺,“好了好了,都別吵了,還嫌基地不夠丟人?”
陳聲側頭,“李主任,我有幾句話想問問我的隊員。”
李主任微微一頓,點頭,“你問。”
陳聲來得晚,確實有知道細節的必要。
陳聲就這麼孑然一身頂在最前頭,回頭看著插不上話,像倆犯了錯的傻瓜一樣被釘在原地的人。
“三隊行動時,你們的任務是什麼?”
路知意攥緊了手心,“原地待命,等候支援。”
“這話凌書成有沒有親口對你們說過?”
兩人點頭,“說過。”
陳聲瞥了眼呂新易,再問。
Advertisement
“呂隊來調走你們的時候,說了什麼?”
路知意答:“他說四隊要運送傷患去醫院,但人手不夠,要我們去幫忙。”
“你們沒拒絕,就這麼扔下自己的任務,去當司機了?”
“拒絕了,我和青山都說了不去,要等在原地待命,等候副隊的通知。”
“那為什麼最後還是擅離職守?”
“因為呂隊發火了,說沙灘上的傷員傷勢嚴重,繼續等下去會沒命,他命令我們立馬前去支援。”
呂新易的臉白了一點。
“陳聲,你這什麼意思?盡挑對自己有利的——”
陳聲壓根沒理他,從容不迫繼續問。
“運送傷員一向是四隊的職責,這麼多年很少出過什麼岔子,因為天氣因素、交通狀況都在可控範圍內。路知意,我問你,你們今天為什麼會耽誤傷員送醫時間?”
“因為我們不通路況,對路段也不熟悉,所以遇上大堵車。”
“不熟悉,難道不會向呂隊申請交通路況報道?”
馮青山答:“我們申請了,一路都在試圖聯絡呂隊,可他一直不接電話,對講機裡也不作任何反應。我們別無他法,車上的傷員又危在旦夕,最後隻好根據手機地圖導航找去醫院——”
呂新易幾乎是搶白。
“胡扯!現場那麼忙,我聽不到對講機的聲音也是正常的。但你們也用不著這麼推卸責任,什麼全程都在試圖聯絡我,根本沒有的事!”
陳聲的視線落在他面上,嘴角一扯。
“有沒有這回事,查查通話記錄不就知道了?”
呂新易冷笑一聲,從制服口袋裡掏出手機,一把扔在會議桌上,“那你查啊,當著大家面查,我還怕你不成?”
陳聲笑了,“查通話記錄這種事,怎麼好勞煩呂隊?”
他拿出自己的手機,“麻煩呂隊報一報你的身份證號,我們還是請移動公司查吧。”
呂新易臉色一白。
會議室裡又爭執了好一陣。
基地外的事情被政治處暫時緩解了。
劉建波匆匆離去,要代表基地去醫院探望病人,慰問之餘,少不了要進行撫恤。
呂新易不肯擔責,強詞奪理也要給自己辯護。
他的理由是,他固然有工作上的疏忽,但犯下錯誤、耽誤時間的實打實的就是三隊的人。
陳聲冷冷地說:“我的人的確犯了錯,在呂隊的教唆下,拋下自己的任務,違背副隊的命令,擅離職守。我身為隊長,自會處置,絕不徇私。”
他眼眸沉沉地盯著呂新易,“但呂隊一心隻惦記著自己,不僅耽誤別隊執行任務,自己的任務也執行得一塌糊塗,難道就沒錯了?你要是覺得自己沒錯,我來幫你數一數。第一,你隨意調派三隊隊員,是錯。第二,路況報道不能及時傳達,是錯。第三,身為隊長,任務執行失敗不肯承擔責任,隻會推卸責任,是錯。”
他淡淡地收回視線,“現在,夠清楚了嗎?”
呂新易咬牙切齒,“清楚,清楚極了。可要不是你自己隊規松散,沒有規矩,怎麼可能我一調派你的隊員,就能輕而易舉把這兩個蠢材調走?這事難道就沒你半點責任?”
會議室裡靜得像是被人按下靜心鍵了。
片刻後,陳聲說:“你說得對,沒有規矩,指令不達,這事我的責任。你擔你的責任,我為我的失誤買單,再公平不過。”
路知意心都揪緊了,想說話,卻知道這不是說話的時候。
呂新易:“好,那指揮不當的過錯,我就擔了,怎麼處置就聽上面的。你呢?”
陳聲一動不動站在那,聲色從容:“上個月收到指揮中心的調令,要我三個月後調來中心。我自認能力有欠缺,做事不夠周全,還需要繼續在隊裡鍛煉。”
李主任和張主任都是一驚。
張書豪道:“陳聲,不要拿前途開玩笑!這事該誰承擔責任,就是誰的責任,你沒必要一個人擔下來!”
陳聲:“我是隊長,該我擔。至於隊員犯的錯,我們隊內自己解決。”
路知意壓根沒想到失態會發展到這個地步,開口叫他:“隊長——”
“不到你說話的時候。”他淡淡地瞥她一眼。
凌書成在一旁急得要命,“我是代理隊長,當時是我的錯,用不著你來擔!我自己來!”
“你也閉嘴。”陳聲眉頭倏地皺起來,眼神冷冽地盯著他。
全場鴉雀無聲。
中心的兩位主任面面相覷,最後張書豪說:“你們先回去吧,如何處理,我們會跟上面匯報,討論後公示。”
陳聲帶著三人離開指揮中心時,全程一言不發。
凌書成一路誠誠懇懇認錯,“都是我的錯,指令傳達不夠堅定,他倆才一時不察著了呂賤/人的道。我錯了,他倆也錯了,但錯得最離譜的是呂新易。你要是有啥教誨,這會兒就說吧,咱們認錯,但你不該把自己也拉下水來。”
一邊說,他還一邊朝路知意和馮青山擠眉弄眼,要他倆一起道歉。
陳聲壓根兒沒理會,停在訓練場,隻說了一句:“每人三十圈,跑不完,今晚不用睡。”
凌書成一驚,“三十圈???”
“四十。”
“喂你這是不是——”
“五十。”
“五十也——”
“六十。”
凌書成剛要張嘴,被馮青山和路知意一把捂住了嘴。
路知意身姿筆直,一絲不苟答了句:“是!”
兩人拖著凌書成就開始跑圈。
六十圈,一圈不少。
累了就用走的,走一段平復完呼吸繼續跑。
跑完時,已是凌晨兩點,三人均是滿頭大汗、衣服湿透,就跟腦門上頂了隻水龍頭似的,合都合不上,哗啦啦直往下冒水。
狼狽至極。
陳聲一動不動站在跑道旁,眼睜睜看著三人要死不活跑完全程,一個字都沒說,一點水都沒放。
跑完時,不分男女,悉數倒在了跑道上,動彈不得。
肺裡仿佛針扎,身體陷入極度疲倦的狀態,快要脫水了,快要暈厥了,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可路知意隻能癱在那裡,除了呼吸以外,別的功能仿佛都喪失了。
路燈還亮著,一盞一盞,昏黃孤獨。
蚊蟲聚集在燈泡周圍,一圈一圈繞著,不知疲倦。
她閉著眼,隻想在此地長眠。
滿心愧疚。
都是因為他們不懂規矩,連累了整個隊,更連累了陳聲。
六十圈其實也少了。
身體停止了運動,可大腦裡紛繁蕪雜全是雜念。
直到眼前的路燈光被什麼擋住,她整個人陷入一片陰影當中。
睜眼,陳聲站在她面前。
他把手遞給她,說:“起來。”
她看見他平靜的臉,眼眶忽的一酸,“你走吧,讓我在這兒清醒清醒。”
他看她片刻,“這是幾個意思?”
“犯了錯,需要好好反省。”她吸吸鼻子,“我不知道你要去指揮中心了,要是你真因為我去不了——”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陳聲看著她泛紅的眼眶,淡淡地說,“就算沒有今天這事,我也會找機會跟指揮中心說,我不會離隊。況且今天你是有錯,疏忽職守,不聽命令,但我也有錯。我不是意氣用事才替你們擔責任的,是我這個做隊長的教導不夠,沒有事先跟你們說清楚遇到突發情況該如何應對,才出現今天這種情況。”
路知意的重點不在後面。
她怔怔地望著他,“為什麼不去指揮中心?”
去了那裡,就在也不用出任務,再也不用風裡來雨裡去,一切隻需要用腦子,而不必身犯險境,基地裡每一個人的最終目標就是進入那棟大樓。
為什麼不去?
陳聲就站在夜色裡,夜幕低垂,燈火昏黃,小飛蟲繞在他背後亂糟糟飛著。
可他安靜而挺拔。
面容已有些模糊不清,可眼神裡卻有著不動聲色的力量。
他說:“何必問?你知道原因的,路知意。”
她的熱淚一下子湧了上來。
她知道他沒有說出口的話,她知道那個原因。
在她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戰士以前,他是不會離去的。
前途算什麼?安穩算什麼?
為了她,他連救援隊都來了,還貪圖什麼前途、期盼什麼安穩?
她撐著地爬了起來,抹著眼淚對他說:“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蠢蛋!”
他看她狼狽的模樣,滿頭的汗珠,“你到今天才意識到這一點,確實是很蠢了。”
他伸手去拉她,無視一旁的兩具“屍體”,一邊往宿舍走,一邊淡淡地數給她聽:“身在福中不知福,在中飛院時把我推開,已經很蠢了。等你三年,這時候才來找我,更蠢。來了基地還沉默是金,不知道第一時間討好我,蠢到家了。”
他側頭看她一眼,“你說你蠢成這個樣子,我要怎麼離隊,怎麼去指揮中心?”
路知意用力擦了把臉,點頭,“你說得對,我真蠢!”
她咬咬牙,“隊長,我發誓我從明天開始會更努力的!”
“努力幹什麼?”
“努力訓練!”
他搖搖頭,“愚不可及,無藥可救了。”
到這份上還在說訓練。
他在說愛她,她在說工作。
陳聲無比心疼自己。
可他清楚,她知道他對她的擔憂與不放心,他愛的那個路知意,一向是個女戰士。犯了錯,她會原地爬起,比任何人都更努力、更上進。
作者有話要說: .
下一章大結局,大概有萬字,我需要好好醞釀一下,大家26號來刷。
大結局後寫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