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夜裡敲門,她在門邊。
基地這日子,路知意倒是過得不錯。
總之,冷漠的面癱隊長繼續冷漠著,該別扭別扭,該嘲諷嘲諷,哪怕夜裡在床上就換了副面孔,往死裡弄她,看她失控了、受不住了,末了一聲不吭抱緊她,一臉“我剛才好像太過分了?”,結果又不道歉。
可她總能從那擁抱裡品出點什麼。
他仿佛要將她揉進身體裡,揉進生命裡。
那種力道偶爾會叫她喘不過氣來,可那一刻,喘不過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滋味。從身體到靈魂,通通叫囂著哪怕窒息也要停留在他的懷抱裡。
片刻不離。
她一直記得童年時候看的一部老電影,張國榮與王祖賢主演的《倩女幽魂》,在寧採臣與小倩不得不分離的那一刻,光與影裡飄出一首粵語歌來。
黎明請你不要來
就讓夢幻今晚永遠存在
留此刻的一片真
伴傾心的這份愛
命令靈魂迎入進來
請你換黎明不要再不要來
那種滋味,她日日體會。
白日裡,他是眾人的隊長,是隊裡的主心骨、頂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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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夜裡,他是她一個人的陳聲,他也會像個大男孩一樣在極樂的瞬間失控,也會抱緊她仿佛她是他的一切。
哪怕他不說。
路知意總是躲在被窩裡偷偷笑,抱緊他的腰,慢慢地拿臉去蹭她。
有的事情,他不說她也明白。
那些深藏不露的愛,令她無數次想起那首歌,黎明不要來。
*
濱城入秋後,基地出了件大事。
那日市裡開安全大會,劉建波把陳聲和郝帥帶上了,一起出席會議。一同開會的還有濱城的消防隊、武警支隊,看得出,分量很重。
隊裡剩下凌書成主持大局,他倒是習慣了,反正陳聲不在,隊裡就他說了算唄。
說起來,韓宏跟他們是一批來的,可就因為當初成績差勁,來了基地後也不為自己好好打算,飛行執照一直沒有再考,所以位置尷尬,不上不下。
可韓宏倒覺得沒什麼,他本來也沒什麼雄心壯志,和兄弟在一起,日子過得挺充實,這就足夠。
當天下午三點多鍾,有艘大型貨輪在海上觸礁。
凌書成收到通知,立馬帶隊出任務,因貨輪上人員眾多,幾乎全基地五個隊都出動了,一同參與行動。
陳聲在時,從不過多照顧路知意,眾人做什麼,她就做什麼,絕不徇私。
可凌書成不一樣。
凌書成還是很照顧這個小師妹,當即分派任務:徐冰峰、羅兵,一號機。凌書成,賈志鵬,二號機。白楊,韓宏,三號機。
路知意一愣,“那我呢?”
凌書成說:“你和其他人留在基地,等待後續通知。”
救援船啟程。
救援機出發。
基地裡眾人各自奔波忙碌,井然有序。
路知意在基地與剩下的三隊隊員一同等待,等到中途時,已有救援船先載著部分遇難的貨船船員歸來。
這時候就是四隊五隊負責陸地協作了。
聽說貨船觸礁時,不少人受傷,還有人墜船,被浪頭打到船下起不來,此刻人事不省。
四隊五隊的人都忙著處理傷患,輕傷可以送往基地的醫務室進行臨時救治,那幾名重傷的就必須送往市醫院進行緊急處理了。
海灘上一片混亂。
柏醫生和好幾名白大褂都在基地門口,人一送救援船上送下來,他們就開始就地處理。
路知意正提著心等待凌書成的後續通知,就被匆忙經過的四隊隊長呂新易抓了壯丁。
他有些焦頭爛額的,因傷患太多,此刻要送往市醫院。
可陸地協作不光要負責傷患,還要配合一隊二隊三隊進行救援行動。救援船需要補給,找陸地協作。海上目前風向如何,找陸地協作。市裡主幹道上交通情況如何,是否會擁堵,找陸地協作……
好像全世界的瑣碎雜事都要找上門來。
呂新易憋了口氣,隻覺得忙到爆炸。
隊員在對講機裡匯報:“呂隊,我們人手不夠,缺兩名隊員開車繼續把傷患往醫院送!”
呂新易恰好走過停機坪,扭頭就看見路知意和其他幾個等在那的三隊隊員。
“路知意,馮青山,我們人手不夠,趕緊過來!”他把手一招,下了命令。
馮青山小心翼翼地說:“呂隊,副隊叫我們在這等著,如果現場還需要派機過去,咱倆隨時要預備著支援——”
“還支援個屁啊,一群要死不活的傷患躺在那兒,都去支援吧,愛幹啥幹啥,讓人死在沙灘上得了!”呂新易大怒。
馮青山頓時不敢吭聲了,看他叫得急,與路知意對視一眼。
路知意也能看見海灘那邊亂七八糟的場景,點頭,“走吧,我們去幫忙。”
沒成想這一幫,幫出了事。
負責陸地協作的是第四支隊和第五支隊,如今第五支隊負責安排現場,救援機、救援船隻調控,海上情況如何,人員分配如何,而第四支隊主要負責傷員救治安排,也包括道路交通情況。
路知意與呂新易上了一輛面包車,緊急運送兩名在貨船上受傷的船員去往市醫院。
車是臨時調來的,沒有警報燈。
車上沒有其他人員,除卻一名醫務室的護士跟車,就隻剩下她和呂新易在前座駕駛。
兩名傷員一名是溺水,一名是在撞擊中胸骨骨折,喘不上氣。
跟車護士說應該是胸骨扎進肺部,情況緊急。
可上了車,兩名飛行救援隊員哪怕會駕駛汽車,也一頭霧水,一是對路線完全不熟悉,二是從未支援過陸地協作,不明流程。
護士在後面催促著,神情焦急。
路知意一直呼叫呂新易,想要知道路線和路況,可那邊一無所應。
這情況也不可能調頭回基地要指令了,情急之下,路知意隻能打開手機地圖,搜索市立醫院,按照導航一路找過去。
馮青山駕駛汽車,她來認路。
那護士忙著處理兩名傷者,根本無暇跟他們搭話。
可沒想到的是,因車上眾人都不通路況,地圖上選擇的是最近的路程,也是最堵的一段路。
堵車延誤了傷患的救治時間。
當兩人焦急萬分地抵達醫院時,那名肺部被胸骨刺穿的病患已經休克。
等候在醫院外的醫護人員將他抬上擔架,幾乎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往手術室狂奔,留下路知意與馮青山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到底是松了一口氣。
一路堵過來,總算是到了。
兩人面面相覷,上車往回開,他們並不知道,回到基地後,還有一場不小的風波在等著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
陳·護犢子·聲,即將上線。
200個紅包。
明天見=V=!
☆、第85章 第八十五顆心
第八十五章
路知意與馮青山載著跟車護士回到基地時, 各隊仍然在忙。
指揮中心的人在與海洋管理中心商議貨輪打撈事宜, 醫務室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聽說柏醫生都要抓狂了, 因為繃帶庫存告罄, 好些外傷藥也供應不上來了。
兩人往停機坪的方向走,大老遠看見救援機都回來了,凌書成留在原地對眾人說著什麼, 韓宏一看他倆現身, 急不可耐地衝了過來。
“你倆跑哪去了?”
路知意一愣, “四隊的呂隊把我倆分去運送傷員了,說是人手不夠, 情況緊急。”
韓宏氣得扯開嗓門嚷嚷:“就他人手不夠, 需要支援?就他牛逼, 有能耐調走我們隊的人?媽的,這王八蛋!”
路知意一聽, 情況不對。
“怎麼了,凌師兄也找我們了?”
韓宏深吸一口氣,“我們人手不夠, 凌書成在對講機裡拼命呼叫你倆,需要增加量架救援機支援現場, 哪知道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三隊隊員一共十七名, 卻不是人人都能駕駛飛機。不少人都跟韓宏情況一致,當初在航校因為各種原因被停飛,或是沒能通過飛行執照考試, 沒有駕駛飛機的資格。
一梯隊的隊員都在凌書成的指揮下飛往現場,留在基地的就隻剩下路知意和馮青山還有駕駛資格,而他們兩人一走,凌書成一旦需要支援,剩下的人員裡壓根沒人敢開救援機去現場。
說話間,凌書成已經收到通知,要他去指揮中心開總結會。
他無暇與路知意說點什麼,隻在匆匆走過時一臉哀怨地指了指她,大意就是,“你坑死我了,小師妹!”
這倒不是凌書成做戲,他這反應已經是輕的了。
也好在出問題的是路知意,要是隊裡的大壯漢,他鐵定衝上來就是一記無影腳,不踹到對方趴下不解氣。
這次開會,三隊少不了要被扣下頂“人員安排不當,指揮溝通不及時”的大帽子,他這代理隊長吃不了兜著走,少說也要挨一頓批/鬥,外加幾萬字檢討。
然而事實就是,就連凌書成也低估了這次事件的嚴重性。
原以為行動出了問題,頂多是支援不到位,最終結果還是沒什麼大影響,畢竟也就他在現場手忙腳亂了一陣,向一隊二隊的救援船申請支援後,問題就得到了解決。
可哪知道下午六點半時,貨輪傷員的家屬跑來基地鬧事了。
那名傷員年約四十,一直在貨輪上工作,是附近小漁村裡的人,一家老小就指著他賺錢糊口。
今日的海難裡,他在觸礁過程中撞擊到肺部,胸骨刺穿了肺葉。
經過市醫院的搶救,他性命無虞,目前已經清醒過來,但因失血過多,送醫途中耽誤的時間太長,今後基本不能幹重活,相當於失去了勞動力。
一家老小撲在他床前抹眼淚,偏隔壁病床的病號問了句:“救援隊不是離醫院挺近的嗎?二十來分鍾就能到,怎麼會耽誤這麼長時間啊?”
按照剛才醫生所說,這起碼得耽誤了一個多小時。
傷員家的老太太是哭得最起勁的,起先還在嚎啕大哭,邊哭邊喊:“我的兒啊,你叫我們一家老小怎麼辦啊!咱們全家就靠你一個人賺錢養活,你現在幹不了活兒了,我們一家人隻有喝西北風啊……”
此刻聞言,也忘了哭,猛地抬頭去看兒子。
男人剛動了手術不久,麻醉藥的藥效還沒退完,說話時舌頭都像是打了結,不清不楚的。又因為傷的是肺,說話時幾乎全是氣音,
他半眯著眼睛歇在那,費力地說:“路上堵車,開車的也找不著路,一路查導航,稀裡糊塗的。”
臨床病友立馬說:“那你這情況,趕緊去找救援隊的算賬!耽誤送醫時間的是他們,他們得負這個責!”
傷員的妻子遲疑了,“可救援隊的救了我老公,我們怎麼好去找他們問責……”
病友拿出手機,眉頭一蹙,“我給你找找,之前還看了個新聞報道,說是120出車搶救一個心髒病突發的人,結果因為自己的原因在路上耽誤了太長時間,半路上人就死了。後來家屬把醫院給告了,拿了幾十萬賠償金呢。”
“這,這樣好嗎?”妻子有些膽怯。
可病友勸道:“怎麼不好?凡事都有個規章制度,120出車,規定時間是多少分鍾內必須抵達現場,因為自己的原因耽誤了時間,影響了病人的救治時間,都得賠錢,憑什麼救援隊就不賠錢了?”
老太太一聽,立馬站起身來,一把拉過年幼的孫子,咬牙切齒地說:“走,我們找人算賬去!”
這種事情層出不窮,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一路上,老太太都在理直氣壯對兒媳說:“我兒子是一家人的支柱,現在喪失了勞動力,今後難不成真讓我們喝西北風去?再說了,本來就是他們耽誤了我兒子的救治時間,該他們賠錢!你要瞎好心,不要這錢,別人也會要。人人都在為自己打算,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哪怕她心知肚明,從即將沉沒的貨輪上救出她兒子的,也是她即將前去聲討的救援隊。
可錢這種事,沒人會拒絕,沒人嫌多。
基地大門外鬧起來時,路知意正在訓練場和全隊人一起聽凌書成的總結。
他開完會回來,整個人灰頭土臉的,被批了個狗血淋頭。
上面可不管他是不是代理隊長,總之這件事情是你負責,人員調配上出現問題,我們就找你算賬。陳聲?陳聲遠在市中心開安全大會,這事兒跟他有什麼關系?不過他所託非人,回來也是要寫檢討、挨批/鬥的。
於是下班時間早到了,訓練場人去樓空,隻剩下三隊全員留在那聽凌書成傳達上面的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