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與鶴聲音裡難掩關心:“那是其他的事情?好處理嗎?”
陸難回答很簡短:“嗯。”
林與鶴這才放心:“那就好。”
他還說:“感覺哥哥最近工作好忙,等過年假期好好休……”
“寧寧。”
陸難打斷了他。
林與鶴抬眼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幹淨又清澈,像是一眼就能望見其中所有情緒:“嗯?”
陸難卻是沉默了數秒,才道:“期末考試結束的那天晚上,我和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林與鶴的記性不差,甚至能說是絕佳,他立刻就回想起了那天晚上發生過的對話,但真正回應時,卻不由遲疑了一下。
那天晚上,陸難向他告白了。
隔了這麼些天,陸難重新提起了這件事。
“我喜歡你。”
“你怎麼想?”
林與鶴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他又吞咽了一下,才終於得以完整開口。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陸難卻不打算再繞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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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可以不著急。
但誤會不可以。
“今天上午陸英舜給你打電話,陸琪琪的話,你是不是聽到了?”
男人想開口時,總能一針見血。
“陸英舜以為你聽不懂,但我知道,你能。”
陸難說:“你的舍友就是羊城人吧?”
他說的是甄凌。
林與鶴點了點頭。
雖然有些意外陸難能發現這件事,不過他確實聽得懂。
陸難又沉默了一下,說:“陸琪琪的話,我可以解……”
這次卻是林與鶴搶先一步,搖了搖頭。
他說:“我聽見了她的話,但和那個沒關系,是我自己的原因。”
林與鶴思考了一下,解釋說:“上次在香江那家酒店裡,我說過和哥哥相差太大,像兩個世界的人,其實這些話不太準確。”
他終於坦承:“準確的說,是我對感情沒什麼想法。”
“其實我不太能理解愛情這件事……”林與鶴摸了摸鼻尖,“我覺得,喜歡是一種情緒,不管它的對象是誰,好像都沒有太大差別。”
“就像我們,哥哥,我們是協議開始的婚姻,換個其他人來完成這個協議,也一樣的,不會有區別。”
陸難的臉色相當難看,克制了幾次才壓抑住自己:“沒有區別?”
林與鶴居然還點頭:“我是這麼想的。”
但他接下來的話,卻制止了陸難的反應。
林與鶴說:“媽媽在世的時候,我父母的感情也很好,我爸爸經常出差,但隻要不出差,時間允許,他就會接送媽媽上班,每逢節假和紀.念日,一定會有鮮花禮物。他們出去散步的時候都是手牽著手,每次爸爸回到家,他們還會擁抱,親吻。很多人都很羨慕他們,還追問他們維持感情的秘訣是什麼。”
“媽媽去世時,爸爸瘦了十斤。因為總是睹物思人,他還帶我搬了家。”
林與鶴說。
“然後在媽媽去世不到一年的時候,在喜慶熱鬧的除夕夜,我爸娶了吳阿姨。”
他用很平靜的語氣說著這些話,每一個字眼,都毫無波瀾。或許林與鶴曾經困惑過、不解過,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
但現在都不了。
人從原生家庭中長大,也將一生烙印著他的家。
林與鶴說:“我從那時候發現,原來愛情不是無可代替的。”
林峰和吳欣在一起,仍然是一樣的體貼備至,成婚多年,進門時依舊會親昵擁.吻。
所以林與鶴明白。
原來一份愛可以同等地復制給另一個人,分量毫無差別。
如果愛不能長久,換一個人就可以繼續。
愛情是什麼?一萬個人可能有一萬個答案,是省吃儉用攢錢送出的球鞋,是不辭辛苦送來的剝好的水果想吃的美食,是第一縷陽光照入窗戶時甜蜜慵懶的早安吻,是一百個一千個恨不能讓所有人看到的情侶同款。
可這些禮物、美食、甜蜜、同款……這些紀.念意義十足的物品,荷爾蒙和多巴胺共同釀造出的情緒,換一個對象,也一樣會發生。
那它們還有什麼特別的呢。
林與鶴很早就想過了這些,他說:“愛情大概就是一個雙人任務,人們需要成家、繁衍、赡養、養老……於是就找了另一個個體,來共同完成這些。”
愛情是什麼?對林與鶴來說,它從不是必需品。
所以之前那麼多人曾經向林與鶴表白示愛,他從來沒有同意過。
不是那些對象不好。
是他覺得沒有必要。
“陸琪琪的話也沒有影響到我,”林與鶴很真誠地說,“哥哥想做什麼就做好了,我不會打擾你。”
他說得很溫和,但剝皮見骨,最後血淋淋袒露出來的,仍舊是一個無比殘忍的事實——
以前喜歡誰,以後喜歡誰,都不要緊。
因為這就是愛情本身。
陸難剛剛聽見協議兩個字時還在生氣,還帶著肉.眼可見的怒意,額角青筋凸起,攥緊的手指用了全力。
現在他反而平息了下來,什麼情緒都看不出來了。
他隻是聲音變得很啞,說話很慢,一字一句。
“你是這麼想的?”
“我一直這麼想。”
林與鶴微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
“我覺得‘愛情是什麼’這個話題實在有點幼稚,所以之前才一直沒和哥哥說過。”
不是的。
林與鶴不知道。
這個話題一點也不幼稚。
它足以狠狠刺穿一個成熟穩重的成年人的胸膛,扎透那顆心髒。
誰都不清楚,誰也沒想到,原來在這段看似差距懸殊的感情裡,實情竟是如此。
最強勢的人更脆弱。
最溫柔的人最冷漠。
060
陸難沉默了幾秒, 又像是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從未在人前表現出過疲憊的他忽然染上了一點倦意,累極了似的。
他說:“沒什麼打擾的。”
對林與鶴的那些根深蒂固的想法, 陸難沒有反駁,他隻針對那一句話做了回應。
“我不想做什麼, 我喜歡的隻有你一個。”
陸難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似乎不太符合這表白本該體現出的海誓山盟。
倒更像是在做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陳述。
像是知道了林與鶴不在乎這些感情相關的事, 陸難也沒有多說。
他隻道:“不早了,吃飯吧。”
阿姨已經準備好了晚餐,擺滿了一桌, 很豐盛。冬瓜小排湯冒著白蒙蒙的香氣, 鮮美的酸湯裡浮著大片的肥牛,脆生生的嫩菜心渡著一層潤澤的光, 飽滿的白玉菇被微焦的肉片染上了一點金黃。
還有特意為林與鶴準備的老麻抄手,他感冒剛好, 這麼多天, 終於盼到了這一點熟悉的鮮和辣。
這頓晚餐準備得很可口, 但陸難沒有吃。
他接到了電話, 要過目一份合同,時間緊,就先去了書房。
林與鶴獨自吃完了晚餐,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今天的老麻抄手有點格外的辣。
辣到他這個蜀地長大的人都有些接受不了。
等他吃完飯,陸難還沒有忙完, 林與鶴就先把飯菜放回了冰箱中。他吃飯時都是單獨撥出來吃的, 剩下的大半份飯菜都沒動過,還可以保留。
隻不過一直等到很晚, 林與鶴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去吃飯,他中間出去過幾次,書房的門始終緊閉著,陸難好像一直在忙。
直到睡前,林與鶴才見到陸難。
“潤唇膏塗了麼?”男人過來檢查他,“喝水嗎?”
林與鶴做得很好,很快就躺下了。他不想耽誤陸難的時間,這些天哥哥已經夠忙了,需要盡早休息。
但等林與鶴躺好,陸難卻隻是幫他掖好被角,沒有和他一起睡下。
眼見男人站在床邊打算關燈,林與鶴愣了愣,問:“你不睡嗎?”
“我還有些工作,”陸難說,“你先睡吧。”
林與鶴喉嚨微哽,問:“哥哥最近很忙嗎?”
“不算忙,和平時差不多。”陸難說。
他安撫道:“最近沒什麼特別情況,不用擔心,睡吧。”
陸難的話是想讓林與鶴不要多想,但林與鶴聽完,卻有些發怔。
……平時也和現在一樣忙?
沒等林與鶴細想,男人就俯身下來,吻了吻他的額頭。
一個很輕的晚安吻。
燈被關掉,臥室沉入黑暗,林與鶴聽見了一句慣常的低沉聲音。
“晚安,好夢。”
咔噠一聲輕響,門被關上了。
林與鶴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他想,哥哥每天都要和他說好夢,他自己呢?
哥哥能睡得好嗎?
夜色如墨,在人的腦海肆意塗抹。
一夜沉寂,第二天清晨,林與鶴起得很早。臥室裡還是隻有他一個人,他坐起來,愣愣地發了一會兒呆,不知什麼時候,手就伸到了另一側的床鋪上。
床是涼的,沒有溫度,不知道是因為早起還是沒睡。
林與鶴洗漱完走出去,陸難已經坐在了客廳裡,見他起來,便招呼他:“吃早飯了。”
林與鶴跟著去了餐廳,拿果醬的時候,他朝冰箱裡掃了一眼。
昨晚留好的菜已經不在了。
林與鶴的情緒莫名地緩和了一點。
拿出來的果醬並沒有動,林與鶴吃慣了中餐,其實不太習慣吃面包。
最後他喝了大半碗餛飩,味道很鮮。
陸難依舊沒有什麼異樣,照常問他:“今天打算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