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憑著什麼。訂婚宴上陸先生替我說話,是因為有那麼多人看著,他必須表現出對我的維護。那次到學校來給我送信.用.卡,是為了拍下我刷卡的賬單,對外說我能拿著陸先生的卡買單,發.情侶恩愛的通稿。”
他一件一件,冷靜又清楚地剖析著。
“幾次親自送我回學校,也是因為擔心如果我們從未有接觸,會讓陸家懷疑。”
“陸先生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做戲擺拍,我明白。”
林父愣愣地看著兒子,神色愈發驚愕。
他再一次從林與鶴身上看到了那種冷到極點的漠然。昨天晚上林父想了很多,他覺得可能是家裡人傷到了兒子,讓林與鶴對親人產生了怨懟,才會對親情如此冷漠。他還想著如果能多些相處,解開誤會,或許還有機會挽回。
可林父現在才發現,不止是親情,林與鶴對愛情的態度也一樣。
一樣的冷漠至極,一樣的毫無期待。
林與鶴才二十歲,這個年紀的孩子,對愛情根本毫無防御之力,輕易便會刻骨銘心。
更何況對象還是比他大了十歲的人,尋常的二十歲男孩,哪怕一開始就清楚是做戲,恐怕也很難抵擋得住年長者的攻勢,不知不覺間便會沉淪深陷。
可林與鶴卻如此清醒,條理分明地為每一個感性的動作標上利益的注解。
他的表現,根本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孩子。
林父怔怔地想。
本不該是這樣的。
林與鶴並沒有注意他們的神色,他用手背蹭了一下幹燥的唇,擦掉了上面滲出的血痕。
他的嘴從起床後就很幹,現在一說話,就疼得更明顯。不過這點疼痛林與鶴早已習慣了,而那被擦淡的血漬留在唇.瓣上,覆住原本蒼白的唇色,反而透出了一種鮮豔健康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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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一切都好。
“包括隔幾天一次的電話也是吧。”林與鶴心平氣和地說,“我記得訂婚前一天,吳阿姨以發送訂婚流程的名義,給我的手機安裝上了一個□□。軟件剛裝好,陸先生就給我打來了電話。”
“之後他時不時就會給我打過來,大概我們的通話音頻,也是日後要用來對外秀恩愛的素材。”
林父震驚地看向了吳欣。
監聽?!
吳欣卻已無暇顧及丈夫的反應,她也滿臉愕然。
不止是因為林與鶴如此冷靜地拆穿了一切,更重要的是對方提到的那些事。
……她怎麼不知道忙到幾乎腳不沾地的陸難會親自送林與鶴回學校,還會隔幾天就給林與鶴打電話?
吳欣的確裝過□□,但當晚就收到了方木森的嚴厲警告——陸難那晚的電話根本不是為了錄什麼秀恩愛音頻,而是為了檢查林與鶴有沒有被監聽。查到之後,吳欣就收到了警告,被迫撤掉了相關病毒。
可明明都已經確認過沒有監聽了,為什麼陸難之後還會給林與鶴打電話?
吳欣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又聽見了林與鶴的聲音。
“大概是你們覺得我知情後演戲會太僵硬,表現不自然,才一直瞞著我這些。”
林與鶴說。
“不過都這麼久了,下次再有什麼任務,其實您可以試試提前告訴我,我會更配合的。”
“至於您說的,我仗著陸先生的喜歡……”
他淺淺地笑了笑,看起來很溫和很好接近的樣子。
“我清楚的,沒有喜歡,隻有交易。”
說完這些,林與鶴的神色也沒有什麼變化。他看了看表,禮貌地說:“時間不早,我先出去了。”
“爸,吳阿姨,再見。”
他說完便準備離開了,吳欣想叫住他,想問他陸難的電話究竟是怎麼回事,明明誰都知道是交易,為什麼陸董還會分心親自關照他?
可吳欣沒來得及開口,隻眼看著林與鶴打開房門準備走出去,然後就頓在了那裡。
他們終於聽見了林與鶴除平靜之外的其它語氣,聽見了他顯露出的真實情緒——
“……陸先生?”
019
林與鶴剛拉開房門想往外走,就看見了站在門外的冷峻男人。
他那完美如面具般毫無破綻的神情終於出現了些許波動。
“……陸先生?”
昨晚的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整夜,黎明時才短暫地停歇了一會兒。但天還未亮,雨就重新下了起來,還夾雜著大片的冰霜和雪花。
天氣正是最冷的時候,男人匆匆從雨雪中趕來,肩頭未見水痕,身上卻有濃重的寒意。
林與鶴沒怎麼來過這處住宅,不清楚這裡的隔音怎麼樣。他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話陸先生有沒有聽見,又聽去了多少。
一想起有這種可能,林與鶴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面前男人的視線垂下來,又是那種從上方投來的俯視角度,像是要將他整個人牢牢籠住。林與鶴隻覺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沉甸甸的,有如實質。
恍惚間,他甚至覺得對方什麼都聽見了。
對視的那一瞬間如此漫長,但最後也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陸難看著他,開口時卻是一句:“你就打算這麼出去麼?”
林與鶴還沒有回過神來:“……啊?”
“圍巾呢?”
陸難問他,一條一條仔細地數。
“口罩,手套,什麼都不帶就出去?”
林與鶴這才反應過來,他摸了摸鼻子,很誠懇地認錯:“我忘記帶了。”
陸難沒有說話,垂眼看了過來。
男人逆光站著,雨天清晨稀薄的光線在他那原本輪廓就很立體的面容上投射.出了濃重的陰影,讓人愈發看不清他的神情。
沉默比責怪更有壓力。林與鶴正想開口說些什麼,肩上忽然一沉。
陸難抬手攬住了他的肩膀,將他帶回了屋內。
“進來。”
樓道裡雖然沒有風,卻還是比不過室內暖和。
林與鶴微微睜大了眼睛,沒反應過來男人為什麼將他帶進來。意外的不止他一個人,屋內的吳欣和林父也都是一臉驚異。
吳欣更是滿心震驚,她怎麼也沒想到陸難會親自過來。
她一個激靈,猛地反應過來,慌忙上前想要招呼這位尊敬的客人:“陸董……”
陸難卻根本沒有理她。
陸難摘下了自己的長圍巾,抬手系在了林與鶴的頸間。
他自己戴圍巾時隻是松松地挽了個結,長長地垂在胸前,權當做裝飾。摘下來給林與鶴戴時,卻是仔仔細細地繞好了,將對方嚴嚴實實裹住,讓人連下巴都埋進了柔軟的圍巾裡。
系好圍巾,陸難又問:“口罩呢?”
林與鶴抬頭把嘴巴從圍巾裡露出來,小聲說:“用完了。”
他平時出門用的是一次性口罩,昨晚已經用完了最後一個,新的還沒有買。
跟在後面一同進來的方木森從提包中拿出了一個新口罩,遞了過來。林與鶴正想伸手去接,口罩卻被人中途截胡了。
陸難拿過口罩,撕開了包裝。塑料紙窸窣作響,被團成一團握在了掌心中。
男人直接伸手,把口罩幫林與鶴帶了上去。
微糙的指腹無意間劃過微涼的耳廓,林與鶴抑制不住地,被這溫度燙紅了耳朵。
好不容易等圍巾和口罩都戴好了,林與鶴終於尋到些說話的機會:“這樣就好了……手套不用了,我可以把手放在口袋裡。”
男人垂下眼睛,面無表情地看他。
“本來也沒有給你準備手套。”
林與鶴有些茫然:“……?”
陸難卻並未給人解答。
他隻說了一句:“走吧。”
兩人一同離開,被留在屋內的吳欣和林父卻都已經驚呆了。
他們從來沒想到過陸董還會有這樣一面。
親眼目睹了陸難和林與鶴的相處,他們都受到了極大的衝擊,甚至沒有注意到方木森並未離開。
直到方木森屈指在門上敲了敲,吳欣才匆忙回神。
她臉上的驚訝神色還沒有收拾好,匆忙想向方木森打探口風:“方特助,陸董他……”
方木森道:“陸董有些話要我帶給兩位。”
吳欣連忙道:“您說,您說。”
林父看見方木森,卻是稍稍有些意外。
他之前和方木森見過一次,但也隻是在訂婚宴上遠遠地看了幾眼。現在近看,才發覺對方隱約有一點眼熟。
可這種熟悉感又太模糊,細想時,林父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見過對方了。
“方特助,來這邊坐吧。”
吳欣熱情地請方木森在沙發上落座,方木森卻沒有動。
“吳女士,上次的事,我想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林父疑惑地看向妻子。
上次什麼事?
吳欣的動作一僵,似是心有餘悸,開口時也磕絆了一下:“清楚、清楚的,我們後來不是也照做了嗎?那個監.聽.軟.件被手機裡的防御系統自動清除後就再也沒動過。那次拍賬單也是,後來就再也沒有跟拍過和陸董有關的了,這些你們也都能看到的吧。”
她語速很快,卻還是被林父全數聽清了。
林父幾乎抑制不住自己的震驚。
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
之前聽林與鶴說起那些事時,林父尚在驚訝兒子的冷漠,沒能分心關注其他。現在聽吳欣說這些,他才真正意識到這些事的問題所在。
且不說監.聽對於陸董這種人來說絕對是大忌,林父最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妻子要監.視跟拍兒子的行蹤?
但現場並沒有人給林父解答。
方木森聽見吳欣的話,直接道:“既然清楚,那為什麼還要去香江收集陸家的資料?”
吳欣反射性地想要辯解,卻見方木森拿出了一個文件袋。
“這是智霖偵探社交出的資料,和他們僱主的銀行卡賬號。”方木森看著吳欣,問,“還需要其他證據嗎?”
雖然是質問,但方木森的聲音並不高,更沒有什麼咄咄逼人的氣勢。
隻是這種心平氣和的語氣,讓人聽了卻更覺心虛。
吳欣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努力想解釋:“我們也是為了給與鶴找點資料,幫他提前了解些規矩……”
“幫他?”方木森說,“究竟是幫他還是害他,吳女士應該很清楚。”
“你覺得我們能查到的事,身在香江.的陸家會查不到嗎?”
被背地裡搜集了資料的陸家又會怎麼看待這個孫媳,結果可想而知。
“……”
吳欣不敢再和方木森對視,眼神飄忽,勉強笑了笑:“怎麼會呢?我們畢竟是與鶴的家長,怎麼會害他……”
“家長?”
方木森笑了一下,笑容裡卻沒有什麼溫度。
“把孩子明碼標價的家長嗎?”
“吳女士,在陸董之前,林少究竟被你‘推銷’給了幾個人,要我幫忙數數嗎?”
吳欣徹底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