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一日,降妖獄的血水流了一地,他們素來敬佩的師尊一身白衣都變成黑衣。因為白衣沾了太多血,血幹了,變成褐色,再一層層加深,最後生生變成了一件黑衣。
那裡的血腥味濃到令人作嘔,他們幾人差點就吐了,差點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不敢吐,因為他們看到師尊看過來的眼神。
一雙冰冷、看他們如死物的眼睛。
自那日後,他們師尊身邊多了一隻叫荼白的貓。外人隻以為荼白是鍾離越水的靈寵,隻有他們幾人知道,荼白並非靈寵,而是鍾離越水的邪念。
所以荼白從來都無法離開華黎山,它作為邪念,被封印在華黎山。
如今幾百年前出現的事情再一次出現了。
“那我們要去嗎?”四長老有些猶豫,事實上他們去,估計也無濟於事,但若任由他們師尊在裡面大開殺戒,一旦邪念重新現世,徹底控制鍾離越水,不僅僅是天水宗完了,整個天下都會生靈塗炭。
誰能攔住鍾離越水?
五長老瞪了一眼四長老,“你若不想去,就別去了,我們幾個人去,就算死在師尊劍下,也不能讓師尊入魔。”
“我沒說我不去。”四長老連忙解釋,“我隻是在想要不要把天水宗結界加固,不許外人進來。”
“必須這樣做。”二長老直接下了命令,“成長老如今顧著他的弟子,我們就不算上他,我們四人合力將天水宗暫時關了,告知門下弟子,隻準待在洞府裡,哪裡都不許去,一旦違背,逐出宗門。”
“是。”剩下三人異口同聲道。
*
四人將命令吩咐下去,合力加固天水宗的結界後,就匆匆趕去了降妖獄。把守降妖獄的弟子們看到他們就跑了過來,臉色慘白,張口欲言,可沒一個人能說出一個字。
二長老安撫性地拍了拍為首弟子肩膀一下,就帶頭往裡面走。還未進到降妖獄,幾人已經聽到裡面的聲音,是慘叫,恐懼到極致的慘叫聲。
二長老等人面面相覷,半響,還是二長老帶著頭,先踏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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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百前的場景重現,他們看到半空中的鍾離越水。
鍾離越水右手握劍,對著面前的妖獸劈下,妖獸當即裂成了兩半,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因為死亡的速度太快,那隻妖獸的眼睛還殘餘著生前的害怕。
血濺了鍾離越水一身,可他似乎毫不在意,淡褐色的眼睛微微一轉,定在另外一隻被鎖神鏈鎖著的妖獸,那隻妖獸察覺到鍾離越水的眼神,龇牙咧嘴,身體鎖鏈哐當作響,似乎想撲上去,咬死鍾離越水。
“師尊!”二長老當即喊出聲,可他的聲音被龍形劍斬斷鎖神鏈的聲音所蓋,接下來他們親眼目睹一場殺戮。
看著他們的師尊是怎麼用龍形劍刺進那隻妖獸的眼睛,徒手取出內丹。
*
方潮舟這一覺睡得極其不安穩,一直在做噩夢,夢裡翅果成了精,長出兩條腿追著他跑,說他吃了它們太多兄弟姐妹,今日就要將他分屍,替翅果家族的兄弟姐妹報仇。
後面,又夢到自己被一塊巨石壓在身下,怎麼都推不開。
等他艱難醒來,他才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做了這麼多噩夢。
壓在他胸口睡覺的白貓不是他的幻覺吧?
真的是貓?
方潮舟抖著手,用指尖輕輕碰了碰身上白貓的耳朵。他剛碰,那隻小耳朵就動了動。
方潮舟:“!!!”
他不敢置信地盯著那隻貓,好一會後,他再度伸出手,這次不是碰耳朵,他碰了碰對方毛絨絨的小腦袋。
指尖在上面輕輕蹭了蹭,溫熱柔軟的毛絨絨觸感。
真的是貓!
這個念頭剛出現在方潮舟的腦海裡,他身上的白貓就動了動,隻見它慵懶地展開前爪,鴛鴦眼緩緩睜開,在對上方潮舟驚愕的眼神時,它親昵地用小腦袋在方潮舟的下巴那裡蹭來蹭去,嬌嬌地喵了一聲。
它一邊喉嚨裡發出咕嚕聲,一邊瘋狂蹭方潮舟,不僅僅是蹭下巴,額頭、耳朵都蹭了,甚至還去蹭鼻尖。
然後喜提了一個大噴嚏。
荼白:“……”
第一百零八章
半盞茶時間後。
方潮舟坐在床邊, 用沾湿的巾帕仔仔細細地幫面前的貓擦腦袋。白貓很配合,不掙扎,隻一個勁呼嚕。等方潮舟幫它擦完腦袋, 它又主動用腦袋在方潮舟手裡蹭來蹭去。
白貓的過度親近, 讓方潮舟有些愣。在他印象裡, 貓科動物都應該是高冷的,這隻貓怎麼比狗還熱情?
不過, 現在不是想貓的時候, 他應該想想這是哪裡, 怎麼能離開這裡。
他所在的這間房看上去實在有些奇怪, 無論是地磚還是屋裡擺設, 全是白色的,包括他面前的貓, 都是白色。
正待方潮舟想起身走出去, 看看外面情況的時候, 有人先進來了。
那腳步聲很輕,是軟底鞋落在玉磚的聲音。
方潮舟忍不住看向腳步聲傳來的地方, 很快就看到一道身影, 是昨天的那人。不過對方的臉色好像比昨日還要難看。
鍾離越水走到床邊,將手裡的瓷碗遞給方潮舟,聲音無起伏, “把這個喝了。”
方潮舟看了一眼瓷碗,那個瓷碗裡裝的好像是藥,但既有藥材的味道, 也有一股子血腥味。
“這是什麼?”他猶豫著問。
“藥。”鍾離越水冷聲道。
方潮舟頓了一下,松開手裡的巾帕,默默接過對方手裡的瓷碗。他試著喝了一口,就差點吐了出來。這東西比渡劫時喝的還要難喝,不僅僅是苦,更多是腥味,那種腥味聞到就讓人不舒服,喝進去,胃都感覺在翻江倒海。
方潮舟皺著眉看著手裡的瓷碗,又看看鍾離越水,見對方眼神冷淡,最後還是捏住鼻子,硬生生把瓷碗裡的藥灌了進去。一灌進去,又抬手捂著唇,為了防止自己吐出來。
等終於沒那麼想吐後,他剛放下手,就聽到對方說:“喝完了,就去泡藥浴。”
方潮舟一愣,他不由看向面前的男人,“我……”
可是他話沒說完,對方已經轉身往外走去。方潮舟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更愣了,而此時坐在他腿上的白貓叫了一聲。
白貓從他腿上跳下去,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向他,像是在等他。
方潮舟感覺自己看懂了對方的意思,就以手撐床,慢慢站了起來。他現在身體還是不怎麼舒服,跟原來的酸痛不同,今日的疼是一種鈍疼。
因為疼,他走得不快,白貓果真是在等他,走幾步,就停下來等他,它引著方潮舟出去。
方潮舟昨日是暈暈乎乎到此處,幾乎什麼都沒看到,此時出了房屋,才發現不僅僅屋子裡是白的,竟然連外面都是白的。
“喵。”前方的白貓發現方潮舟沒跟上,又跑了回來。方潮舟壓下心裡的驚愕,繼續跟著對方走。
順著長廊走,一直到一間房門大開的屋子前,白貓才停下腳步,回頭對他喵了一聲,喵完,它跳過高高的門檻,進去了。
方潮舟見對方進去,忍不住看向庭院的出口,如果他現在逃跑,成功的可能性有多高?
好像是零,他昨日好像還坐在一隻鳥上,飛了一會,才到了此處。
發現逃跑可能性為零後,方潮舟認命地也進了屋子。貓正站在屏風處等他,見他進來,走到屏風後面去。
方潮舟跟著繞過屏風,就看到屏風後的大浴池,以及站在池邊的白衣男人。
鍾離越水看著池中的藥水,半響,他側眸看向方潮舟,那雙淡褐色的眼眸裡一點情緒都沒有,“進去。”
方潮舟又聽到吩咐的命令,終於忍不住了,“你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鍾離越水神情不變,“說。”
“你是誰?”方潮舟其實昨天就想問了。
“鍾離越水。”
方潮舟聞言,把聽到的名字重新念了一遍,“鍾離……”猛地頓住,這不是天水宗宗主的名字嗎?那個傳說中的天下第一人?
想到這裡,方潮舟忍不住死盯著面前的男人看,從對方束發的玉冠,往下看,一直落到對方的絲履。
若對方是鍾離越水,那按資排輩就是他的師祖。
既然是他的師祖,就不是他猜想的什麼姘頭了。
方潮舟松了一口氣,難怪對方幫他渡雷劫,不過對方為什麼隻幫他渡雷劫,不幫薛丹融嗎?
是因為他原來很聰明,所以鍾離越水更喜歡他嗎?
唔,好像不是。
方潮舟回憶了下渡劫時對方說的話,鍾離越水好像是覺得他更弱,所以把他帶過來渡劫。
這廂方潮舟在東想西想,那邊鍾離越水似乎已經失去了耐心。
“方潮舟。”
方潮舟聽到這個名字,怔了一下,才說:“在。”
果然,他的身份已經徹底暴露了。在鍾離越水這種大能面前,他的易容術一定是形同虛設。
“進去。”
方潮舟看了下浴池裡白色的水,又看看鍾離越水的臉色,才動手解腰帶。等他脫了外袍,見鍾離越水還不出去,不由頓了一下。他看著對方,見對方一點出去的跡象都沒有,再看看腳下的貓,貓也看著他,似乎也不準備出去。
“師祖,我泡藥浴是需要人陪同嗎?”方潮舟小心翼翼地問。
話落,鍾離越水就動了,他往外走,走出去之前,他喊了一個名字,“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