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瓷磚塊摔得膝蓋生疼,但方潮舟硬是把聲音給咽了回去。
夠丟人的,若還疼出聲就更丟人了。
他攏緊身上的袍子,一邊往後挪,一邊盯著眼前的白衣男人看。
方才他怎麼都看不清對方的臉,此時倒能看清了,看清的那一瞬,方潮舟愣怔了一下。
鍾離越水看到方潮舟明顯排斥他的行為,薄唇微抿,斂容不語,片刻,他手中突然出現一個瓷瓶。
他用法術將瓷瓶遞到方潮舟面前,“將這個喝了。”
方潮舟看了眼飄到他面前的瓷瓶,沒接,也沒說話,隻是警惕地盯著鍾離越水。
鍾離越水看見方潮舟的神情,眉頭猛地皺了起來,他定定地看著方潮舟許久,突然起身。
方潮舟見他突然過來,想起對方剛剛一掌就把薛丹融打入寒潭裡,不由自主想跑,可雙修實在誤人,他動幾下都疼,加上又剛經歷雷劫,更別說跑,很快就被對方扣住了手腕。
扣住手腕的同時,方潮舟感覺到有靈力探入他體內。
靈力從肌膚相貼之處渡了進去。
鍾離越水並沒有讓方潮舟主動打開識海,他直接用靈力渡入,靈力先在方潮舟全身走了一遍,最後直往識海去。
對於識海大門的關閉,鍾離越水的靈力幾乎沒費什麼功夫就闖了進去。
闖進去的那瞬間,方潮舟唇都白了,他僵坐在那裡不敢動了。
外來的靈力進入他的識海,稍微差池,或者對方想做什麼,他這條命就沒了,所以他不敢動,也不能動。
他一開始並不知道鍾離越水的目的是他的識海,被強行打開了識海後,他才知道,所以他現在隻能主動開放了識海,任由外來靈力在他的識海裡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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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離越水以靈力審查方潮舟的身體,看清識海裡的情況時,他神情明顯一頓。待他將靈力收回,唇色蒼白的方潮舟立刻將手抽了回來。
不僅抽回了手,他還偷偷往旁邊挪。
方潮舟偷偷挪了幾步,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不要亂動,你的雷劫還沒過,把這個喝了。”
方才那個瓷瓶再一次浮到方潮舟的面前。
方潮舟頓住,他覺得這個人怪怪的,好像之前也認識他。不對,不是好像,應該就是認識他吧。
那瞬間,方潮舟腦海裡閃過一個不妙的猜想。
這個男人不會也是他曾經的姘頭吧?
如果是,那對方現在的行為似乎就能解釋得清了,先將薛丹融打入寒潭裡,又將他帶走,方才還強行進入他識海。
他看了不少話本,話本裡向來都是道侶之間才能隨意進入互相識海,就算是尊長,也當詢問弟子一聲的。
想到這個可能,方潮舟身體不由一顫,雖然眼前這個男人相貌很不錯,但無形之中給人壓力太大了,他原來沒那麼厲害,把這樣的男人都收了吧?
方潮舟看了看面前的瓷瓶,“這是什麼?”
鍾離越水沉聲道:“幫助你渡雷劫的。”頓了一下,“你此時體質虛弱,以其軀渡劫,不喝的話,最後十道天雷還沒來,你就會暈死過去。”
方潮舟的臉一下子紅了,他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對方的意思,他現在虛,那薛丹融恐怕更虛吧。
“那薛丹融……”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他隻要待在寒潭裡,雷劫對他來說不難,隻要他不像之前一樣犯蠢,魯莽到以一人之軀渡兩人雷劫。”鍾離越水臉色明顯難看了些,他雙眸鎖在方潮舟身上,見對方還沒喝下瓷瓶裡的藥液,眉頭緊蹙,失了耐心。
於是,方潮舟發現自己又開始暈了,重新被人抱進懷裡,下巴也被捏住。
察覺出對方是要喂藥,他急著想說自己喝,但已經晚了。
苦澀的藥液被灌入喉嚨,他吐都吐不出,嘴被一隻手捂住了。
對方不讓他吐,他也沒那個臉吐人家手裡,隻能咽下去。
幾乎是剛喂完藥,雷劫又重新開始了。
鍾離越水見人將藥液吞下,慢慢松開了手,而方潮舟一邊挨雷一邊忍不住吐了下舌頭。
真的是太苦了,苦得不行。
雖然暈暈乎乎,但他忍不住去翻自己的儲物戒,想看裡面有沒有甜的東西,可是沒有。
他買的果脯竟然吃完了,在雙修的時候,他吃完了最後一塊。若是薛丹融在這裡就好了,薛丹融的儲物戒裡也有很多吃的。
方潮舟有時候氣薛丹融雙修次數太多,會當著對方的面,從對方儲物戒裡搬東西,他有時候搬吃食,有時候搬話本。
說來奇怪,薛丹融這樣的人居然也看話本。
沒有找到甜食,方潮舟感覺心裡也開始發苦。
他想薛丹融儲物戒裡的吃食了。
*
這場雷劫長達一天一夜,最後一道雷落下,方潮舟沒多久就暈死了過去。鍾離越水將人放進被褥裡,再次用靈力探入識海。
因為方潮舟剛渡完雷劫,身體虛弱,這次進入識海,幾乎不費吹灰之力。鍾離越水看到之前還是白色的元嬰,此時已經修成了金身,意味著雷劫渡成功了。
金身嬰兒察覺到外界靈力,立刻將手裡的藤蔓放下,然後往識海角落裡跑去,蹲下,窩在那裡不動了。
鍾離越水沒管它,他分出一絲神魄匯在靈力上,在方潮舟的識海裡變成人形,再踱步到那團藤蔓處。
在他拿起藤蔓時,躲在角落裡的金身嬰兒卻突然哭了起來,不僅是它哭了,方潮舟也開始渾身戰慄。
鍾離越水拿起藤蔓才發現這藤蔓的根部是緊扎在識海下方,確切說,這藤蔓已經跟方潮舟的識海長在一起了。
不能貿然動。
察覺到這個,鍾離越水臉色難看得厲害,他丟下手中藤蔓,眼神看向角落裡的金身嬰兒。嬰兒本還在哭,突然對上鍾離越水的眼神時,哭聲驟停。它癟了癟嘴,小肥手指了指地上的藤蔓,“沒吃完,吃完了才不疼。”
它好像在解釋自己為什麼哭。
鍾離越水看到了金身嬰兒眉心的黑花。
若是方潮舟在此,就會驚訝地發現這朵本來快開全的黑花此時隻剩一半了,另外一半已經消失。
鍾離越水沒說話,從方潮舟的識海裡退了出來。他一出來,就用指尖點住了方潮舟的眉心,施了一道法術。
法術施出,半空中浮現一個半透明的畫面,上面出現的場景正是方潮舟一行人遭遇不測,方潮舟獨身被卷入到地下。
不知過了多久,屋裡響起一聲巨響。
片刻,鍾離越水從屋子裡踏了出來,幾乎他一出來,就有一隻白貓撲了上來,它急忙忙喵了一聲,但看到猩紅的血順著鍾離越水的手往下流時,頓時嚇在原地不敢動了。
血液弄汙了純白的衣袖,滴答落在地上。
鍾離越水繞過白貓往前走,一張臉面無表情,同時,天際傳來龍嘯之聲。白貓聽見龍嘯之聲,鴛鴦眼的瞳孔不由自主變大。
上一次龍形劍被喚醒,是五年前,殺梼杌那一回。
第一百零七章
龍吟聲響, 方圓十裡都被驚動。
宋漣衣聽到這聲龍吟,忍不住踏出房門,他剛出了房門, 侍女們也匆匆跟了過來。
“庵主。”
宋漣衣沒有理她們, 而是抬眸望著蒼穹。
許久, 他才開了口,“這是鍾離越水的劍吧?龍形劍, 名斬穹, 他出關了。”說到這裡, 宋漣衣那張嬌媚的臉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都出關了, 方潮舟還沒有找到嗎?”
眾侍女立刻跪在地上,“請庵主恕罪, 奴婢們不僅將水英院搜了一遍, 天水宗能進去的地方也都查探了一遍, 可是……並沒有找到方潮舟。”
宋漣衣眉頭越皺越緊,半響, 他將手中的絲綢團扇丟在地上, 轉身進屋,吩咐道:“收拾東西,先離開天水宗。”
除了宋漣衣注意到龍吟, 很多人也都注意到了,例如向來深居簡出的二指峰長老。他聞及龍吟聲,連忙從打坐的石床起來, 走出房門。
端詳天空一會,他身上的傳音符突然亮了。待他聽完傳音符裡的話,臉色大變,匆匆聯系其他峰幾個長老。沒多久,除了一指峰長老成鴻義沒到,四個峰長老都聚齊了。
四長老先開口,“薛丹融剛渡雷劫,成長老照看去了。”
二長老臉色凝重,“剛剛降妖獄的弟子給我傳音,說是師尊去了那裡。”
此言一出,眾人臉色皆是一變,三長老甚至喃喃自語,“該不會是我想得那樣吧?”
“是。”二長老直接開口斷了他的念想,“把守那裡的弟子雖然進不去降妖獄,可是聽到裡面傳來慘叫聲。師尊他……”
他沒有說完,像是說不下去了,隻是搖搖頭。
五長老皺著眉,接上他的話,“師尊他在裡面大開殺戒嗎?怎麼會又一次出現這種情況?不是有荼白了嗎?”
其他三人聽了五長老的話,皆是沉默不語,因為他們都想起一件往事,發生在幾百前的往事。
他們的師尊鍾離越水修為很高,世人無人與之相抗,但並非說天下第一人就毫無弱點,修為越高,若是滋生邪念,也會愈恐怖。
鍾離越水在幾百年前就出過一件事,等他們幾人收到消息,趕去降妖獄的時候,那裡已成了人間煉獄。
降妖獄裡面關的都是為禍人間、屢教不改的妖魔,鎖神鏈將妖魔鎖住,讓它們不能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