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珩壓根沒等他說完,已經叼著煙往前走了兩步:“等著,哥十分鍾給你發完。”
肖珩說十分鍾發完這話一點也不誇張。
男人往街上一站,都不需要任何動作,周圍群眾自動往他那邊靠攏,甚至還有主動伸手拿傳單的。
陸延挑眉,沒想過這大少爺進狀態進得還挺快。
他看了會兒這才拿著傳單往街對面走,跟肖珩一人佔著一個出入口。
“麻煩看一看。”
“新單曲了解一下。”
“謝謝。”
印著“銀色子彈”四個大字的傳單經過無數雙手。他們倆個人樣貌出挑,主動接傳單的路人佔多數,一疊厚厚的傳單半小時左右就發得差不多了。
“三十分鍾,也還行,”陸延看一眼時間,“比我想象的快。”
他說完又問:“你等會兒回基地?”
肖珩請了半天假,確實得回去接著做項目:“你呢。”
陸延說:“搭檔家裡臨時有事,讓我去奶茶店代兩小時,我等會兒就收拾收拾過去。”
他跟肖珩出門都是肖珩負責查路線,他閉著眼睛跟著走就行。
“21路,六站後下車,”肖珩查完之後,反手拍拍他腦袋,“聽見沒。”
陸延手裡的傳單還剩下最後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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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開始往車站撤,他也不準備繼續發。
“聽見了。”
陸延隨手將最後一張傳單對折,折著折著手痒痒,最後興致上來幹脆幾下折成一架紙飛機:“21,六站。”
陸延折完之後用胳膊肘懟懟他:“哎,珩哥,會玩嗎這個。”
肖珩看他一眼:“你多大了。”
陸延找好姿勢要扔出去:“……你兒子今年三歲。”
肖珩笑一聲,指揮他:“手別抬那麼高,飛不遠。”
肖珩說著將手搭在他手腕上,帶他調手勢。
陸延:“這樣?”
陸延將紙飛機擲出去。
那一瞬。
它乘著風,好像揮著翅膀似的,乘風破浪般地載著“銀色子彈”四個字往世界的另一端飛去。
銀色子彈銷量三天破千。
在銷量榜上以驚人的速度不斷飆升。
1000。
3000。
……
逐漸地,不光是V團內部人員有事沒事去音像店關注關注銷量,連其他樂隊的人也被這個不斷飛漲的數據所震懾,一時間在防空洞掀起一陣熱議。
“V團這是瘋了吧,聽說黑桃說陸延這回想賣一萬張。”
“這他媽是真的瘋。”
“一萬張什麼概念,要有一萬張哥幾個還至於在地下待著嗎,怎麼想的。”
“這哥們是個狠人。”
陸延這段時間忙著在奶茶店上班,不怎麼去防空洞,倒是在微信上收到不少問候,這些問候總結起來就一句話:你小子怎麼想的。
陸延剛送走一位客人,擦擦手看消息。
下城區樂隊群聊消息999+,艾特了他無數條。
[群主:不會真要賣一萬張吧。]
[群主:……]
[群主:你小子怎麼不說話?]
陸延從群聊界面退出去,私聊了那位問他為什麼不說話的某樂隊隊長:我他媽怎麼說話,你倒是先把老子那禁言給撤了。
陸延在知道他們背著他搞了個新群之後,厚著臉皮給群主發了幾百條加群申請,鬧得群主煩不勝煩,總算成功回到樂隊群,成為下城區搖滾圈總群裡的一份子。
然而陸延的發言狀態一直處於禁言狀態。
群主明確表露出這樣的態度:加群可以,請你閉麥。
群主很快回復:不好意思哈,我給忘了。
陸延總算能在群裡說話,他一隻手撐在操作臺邊上,另一隻手打字。
[陸延:V團最新單曲火爆上市,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就幫忙轉發一下,網絡購買鏈接地址xxxxx。]
[袋鼠:……]
[陸延:袋鼠啊,家裡幾口人?]
[陸延:多買幾張唄。]
[袋鼠:……………群主,能再給他閉了嗎。]
說笑歸說笑,聊到最後,所有人還是表示力挺。
[群主:行,兄弟們給你轉。]
他們樂隊這宣傳做得簡直是驚天動地。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就連偉哥那輛摩託車上也被強行裝上了一個造型別致的藍牙音箱,當他在大街小巷奮勇討債之時,伴著摩託車引擎轟鳴聲,還有一首循環播放的……V團最新力作。
這天陸延在等點下班,正要關店,收到黃旭的消息。
人和人之間的聯系是很奇妙的,生活圈子不同,聯系也漸淡,上一回收到黃旭的消息還是在樂隊比賽期間,黃旭發過來一張照片,照片裡他勾著江耀明的脖子,兩人手裡都拿著一罐啤酒。
身後的電視機裡播著樂隊新紀年。
大概是怕在賽期打擾到他,黃旭發過來的也隻有這張照片,別的什麼話都沒說。
黃旭發過來一條語音:“我剛看到群了,他們說你要賣一萬張,怎麼回事啊?”
陸延笑了笑,把手裡的抹布扔下,摁下語音鍵湊近了說:“沒什麼,就是爭口氣……你和大明最近怎麼樣?”
黃旭:“還成,就那樣唄,大明最近被家裡催婚,特可憐,沒事總上我這避難。”黃旭話鋒一轉又說,“那碟我和大明各買十張,地址你知道的,寄過來就成,你這人怎麼回事,啊?說好大家永遠是同一個樂隊的,發碟都不想著我們。”
陸延:“行,你要碟我回頭給你寄就是,錢就別跟我提了。”
“不行。”黃旭相當堅持。
陸延:“怎麼不行,再提老子跟你翻臉。”
黃旭這下沒再繼續跟他逗趣,反而沉默兩秒:“就讓我和大明出點力。”
“你自己說的,退隊了,我們也還是V團一份子。”
黃旭說這話的時候仿佛回到了背著琴到處找樂隊求收留的防空洞,那時渾身上下流淌的血液都像那年夏天的豔陽般熾熱。
他說:“陸延,帶著V團衝出去吧。”
這天是銀色子彈發行第三周。
當晚銷量突破九千。
其實到九千張之後,往後的增長速度驟降,再怎麼加大宣傳力度,‘九千’這個數字像一道紋絲不動的坎橫在那裡。
接下來一周銷量更是一點都沒往上漲。
音像店老板看著所剩不多的幾疊箱子嘆口氣,正要把營業中的牌子翻過去,門被人一把推開。
走進來的是個帶煙鬥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穿著件風衣,站在前臺看了兩眼:“銀色子彈是不是在你們這賣?”
老板:“啊是的……”
不等老板說完,中年男人出聲打斷。
“離一萬還差多少?”
唐建東說著搖搖頭,大手一揮:“得,也甭給我算了,直接給我拿一千張。”
第86章
“一……一千張?”
“一千張。”
唐建東將名片抵在桌上, 又說:“麻煩寄到這個地址。”
唐建東從音像店出來, 將煙鬥遞到嘴邊吸了一口。
下城區這片工廠太多了, 空氣質量渾濁,望過去灰蒙蒙的一片。他走出去幾步,發現對街正好是家好又多超市, 超市門口就是一張V團海報。
這四個年輕人估計沒什麼錢,整張海報充滿廉價氣息,海報上還有肉眼能夠看出來的極為生硬的修圖痕跡。
圖上陸延蹲在正中間, 臉微微往下低下去, 這個角度看過去眼神尤其兇狠,整個人一副“老子是這條街最不好惹的崽”的氣勢。
大炮站在他邊上, 雙手環胸。
李振站另一邊,兩個人看著像左右護法。
許燁完全就是在硬凹, 他看著就乖,畫再濃的眼影也還是擋不住那股子學生氣。
唐建東掃過海報上這群人的臉。
這其實是一個風格迥異的組合, 甚至很難把這四張臉聯系到一起。
唐建東定定地看了會兒,然後晃晃腦袋,嘴裡瞎哼出幾句不成調的歌, 往道路另一邊走。
-
次日, 天剛亮。
肖珩提前定好的鬧鍾響了兩聲,這才橫過來一隻手將鬧鈴按下去。
肖珩裸著上半身坐起來,擔心吵到邊上的人,習慣性伸手順了順邊上人散落在臉側的長發。
陸延半睜開眼:“幾點?”
肖珩說:“還早,你接著睡。”
陸延醒了之後睡不著, 幹脆坐起身看他。
男人下床之後隨手從衣櫃裡翻出一件衣服套上。整日坐在電腦前敲鍵盤確實沒有帶給他什麼影響,腹肌還是六塊,就是消瘦了一些,原先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稍顯空落。
頭發發尾處染了一點紅,顏色不搶眼,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陸延眯著眼看了會兒。
那還是之前他在家裡自己鼓搗染發膏的時候順便往他頭發上抹的。
樂隊比賽前挑染的那頭紫色,在比賽後早就嚴重褪色,雖然褪成黃色也不難看,但陸延這個人容易審美疲勞,總忍不住瞎折騰。
那天晚上酒吧演出回來,從超市裡順了盒套之外,還從貨架上拿了瓶染發膏。
顏色非常摩登,是那種十裡八鄉年均四十歲阿姨最喜歡的顏色。
他給自己隨便抹了幾下,又把帶著刺鼻氣味的手套往肖珩面前湊:“來點不?”
肖珩坐在電腦前,手沒停:“這什麼?”
陸延說:“染發膏。”
肖珩:“兒子,滾。”
“試試唄,”陸延一手拿著碗,勸他,“這一盒十八塊八呢,不抹完浪費。”
肖珩按下最後一個按鍵,這才抬眼看他:“我是不是得叫你村口陸師傅?”
“陸師傅這個稱呼也太不時髦了,”陸延說,“你可以叫老子託尼。”
肖珩把鍵盤推進去,起身打算去洗手間,經過他面前時用手心輕輕推了一下他的額頭說:“……託你個頭。”
陸延擋在他面前不讓他過去。
肖珩聞到這味道就頭疼,但是陸延的反應倒是讓他改了主意:“也不是不行。”
他垂下眼:“……喊聲爸爸?”
陸延頭發被染發膏抓成一縷一縷,全頭往後梳,他早沒臉沒皮慣了,毫無心理負擔地喊:“爸爸。”
行吧。
讓他幹什麼都行。
就算拉著他去燙第一次見面那會兒那個殺馬特頭他也認栽。
肖珩的頭發不像陸延那樣漂過,染出來沒那麼明顯。
肖珩穿上衣服,拐進隔間洗漱完,聽到陸延起床收東西的動靜,抬頭看面前的鏡子問:“我衣櫃裡那件襯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