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休息日,楚識琛說:“讓你加班我過意不去,等工作日吧。”
雷律師道:“謝謝楚先生體諒。”
楚識琛將紙巾握成一團:“當初是李總幫忙一起處理的,現在事情過去了,不必再去打擾他。”
雷律師會意:“我的客戶隻有楚家,該怎麼做我明白。”
楚識琛掛了線,要調查這件事不能明著來,倘若真有貓膩,打草驚蛇就不好了,隻能一點點去挖掘。
窗外的細雨有變大之勢,斷斷續續下了整整兩天。
氣溫降低幾度,項明章穿了西裝三件套,換了一輛高底盤的奔馳越野,一路風馳電掣,提早半小時到了公司。
部門沒人,項明章自己泡了杯咖啡,到辦公室脫掉外套,藏藍色馬甲裁剪合身,勾勒出一張平直的寬肩,鑽石領夾中和了深色領帶的沉悶。
有人敲門,項明章道:“進來。”
楚識琛推門而入,園區門口下車吹了風,發絲談不上亂,恰好露出全部額頭。
他眉骨弧度生得極佳,連上一雙眼睛一旦沒了遮擋,不需任何表情,抬眸間的神採便足夠熠熠生輝。
楚識琛單手抱著一摞文件冊,放在辦公桌上,依照主次碼牌似的擺成一排,黑色的需要籤名,他問:“項先生,現在籤?”
項明章抽出第一本,翻開是財務部的報告:“怎麼,要得很急?”
“不急。”楚識琛說,“老項樾的例會取消了,這個時段空下來我怕你不習慣。”
項明章周五那晚雖然醉了,但記得楚家是和李藏秋父子一起吃飯,楚識琛說自己搞砸了飯局。摘下鋼筆蓋子,他一邊籤名一邊問:“那天怎麼得罪李藏秋了?”
楚識琛當然不會泄露妹妹的感情隱私,回答:“一點家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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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明章並無興趣八卦,說:“嚴重麼?不想見面我就讓關助理去辦。”
楚識琛道:“無妨,交給我。”
之前丟標一下子弄走三名管理層,一名組長,堪比一場部門地震,後來項樾派了兩名老員工過去。
這兩天醫藥公司的項目收官,除了獎金和假期,項明章的意思是辦個午餐會,不用很復雜,一是為項目組慶功,二是項樾和亦思雙方的員工親近親近。
三是……讓楚識琛操辦、參加,趁此機會,可以跟亦思的人名正言順地接觸。
項明章對第三條沒有明說,隻道:“那你辦吧,關助理很忙。”
楚識琛說:“在公司的餐廳吧,不用外出又寬敞,大家在熟悉的地方會比較放松。”
“可以。”項明章道,“別佔用大家的休息時間,中午提前一個半小時下班。”
楚識琛說:“好的。”
沒別的事了,楚識琛拿上籤好的文件,從辦公桌前退後了一步,不似平時那麼幹脆利落地轉身。
僅這一秒鍾的遲緩,項明章倏地看向他:“還有話要說?”
楚識琛道:“項董的壽宴不歡而散,例會又缺席,人心風向莫測,那些董事要不要打點一下?”
項明章一個人操心慣的事情,沒想到有人替他考慮到了,畢竟連親媽都不聞不問,他說:“你貌似很為我著想。”
楚識琛頓了頓:“為你著想是我的工作之一。”
項明章滑動喉結,那天項家的華美外衣撕破,被楚識琛撞見,他從不露於人前的消沉狀態被楚識琛看到,酒醉帶楚識琛到缦莊,跟避世的母親同桌吃飯,每一件都超過了工作的範疇。
不論公私,項明章與任何人的交往都喜歡自己掌握節奏,自己控制遠近,然而不知不覺間,楚識琛逐漸打破了一些原則。
他不適應,或者說不知道是好是壞。
項明章面無表情:“不用了。”
楚識琛感覺到一份疏離,作為下屬應該閉嘴服從,落個省事,可他至今沒培養出多少下屬的自覺,探究道:“是不是那天晚上我說錯話,惹伯母不高興了?”
項明章說:“沒有。”
楚識琛:“那就是你不高興了。”
項明章:“我為什麼要不高興?”
楚識琛心說我哪知道,他思來想去:“喂藥的時候,把你臉掐疼了?”
項明章瞪他一眼,不算慍怒,但帶著幾分顏面損失的不悅,嚴肅否認道:“你的貓爪子力氣有什麼可疼?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項明章:很疼,差點颞下颌紊亂
第25章
項樾園區有兩個餐廳,一個主餐廳,負責所有員工的早午晚三餐,菜式繁多,另一個小餐廳提供簡餐零食,為加班或錯過飯點的職工補充能量。
楚識琛給各部門發了通知,親自去了趟亦思的樓層,既然項明章用意積極,那他傳達得不失誠意才好。
不到十一點鍾,午餐會一切準備妥當,遮光簾全部拉開,淺色調的餐廳通透寬闊,東西兩邊擺了長長的冷盤臺和酒水臺。
員工們提前下班都很高興,沒多久便蜂擁而至,中高層的管理也陸續過來,氣氛越來越熱烈。
在研發中心待了一上午,項明章和幾名工程師一起來的,他高大英挺本就引人注目,一到場周圍的人紛紛向他投來問候。
項明章微微點頭回應,目光在餐廳內睃巡,白色立柱旁,楚識琛正在跟彭昕講話,遙遙望過來,波瀾不驚地鎖定他,相隔熱鬧的人群舉了一下香檳杯。
不得不說,楚識琛這副氣定神闲的姿態,以及沉著端莊的氣質,比彭昕更像一名上司,比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要出眾。
這時李藏秋姍姍來遲,掛著親和的笑容朝項明章走近,兩個人私下極少碰面,打了聲招呼,站在一處融洽地聊起天來。
李藏秋欣慰道:“大家這樣湊在一起真不錯,項先生有心了。”
項明章客氣地說:“不嫌我出幺蛾子就好。”
“怎麼會?”李藏秋說,“我一直想讓雙方多接觸,但我太過時,怕方式不好適得其反,感謝項先生今天的安排。”
項明章說:“我不過一時興起,是楚秘書落實得到位。”
李藏秋誇獎道:“識琛越來越能幹了,他以前貪玩,好好培養其實不錯的。”
項明章接茬說:“項樾調去銷售部的人怎麼樣?要是水土不服,麻煩李總多調教,當成自己人隨便使。”
“這話見外了。”李藏秋笑道,“大家不分彼此,怎麼會水土不服?”
項明章喝了口威士忌:“那我就放心了。”
餐廳裡嘰嘰喳喳,項樾這幾年進行過多次收購擴張,不停吸納新鮮血液,普通員工之間融合得很好。
彭昕被楚識琛不卑不亢地恭維了兩句,身心舒暢,四處活躍氣氛,部門其他同事紛紛跟著老大行動。
這群銷售部的人精們最擅長交際,一碰面似乎相見恨晚,三兩句好像打小就認識,幹一杯仿佛已經成了人生知己。
別的部門受到感染,漸漸都放開了,楚識琛在大廳中慢慢地穿梭、巡視,以防哪裡沒有打點完美。
無酒精的茶水吧,有個人獨自守著吧臺喝東西,興致不高的模樣。
楚識琛認出是誰,走過去問:“任經理,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任濛,亦思財務部的經理,身材很結實,他抬起頭,渾厚的嗓音透著消沉:“楚秘書。我沒事,就是有點累。”
財務部的工作雖然繁雜量大,不過楚識琛今早剛整理過報告,任濛手頭的任務並不是很重,他佯裝不知,說:“合並過來一定比以前辛苦。”
任濛雙手捧著一杯烏龍茶,摩挲著沿口:“陪公司風風雨雨這麼多年了,苦點累點無所謂。”
楚識琛說:“有時候沒辦法,大家都是趁年輕拼一拼。”
任濛笑著搖搖頭:“人跟人不一樣,李總五十多了還那麼有幹勁兒,我就差遠了,這兩年時常覺得力不從心。”
這樣的場合,頹喪顯得不合時宜,資深的職場人不會不懂。
楚識琛順著對方的話關心道:“怎麼了,身體抱恙?”
任濛拽了下領帶,指著喉嚨說:“呼吸道不好,春夏能捱住,天氣一冷就難受,車尾氣重了能咳嗽大半天。”
楚識琛問:“看過醫生麼?”
“治標不治本。”任濛回答,“醫生建議換個生活環境,氣候好一點的。唉……不現實啊。”
楚識琛安慰了一番,拿起陶壺為任濛斟茶,然後不再打擾,半路回頭,任濛仍坐在那兒,與四周格格不入。
楚識琛若有所思,稍作停頓後走開了。
漸至正午,豐盛的餐點上齊,大家正式開始用餐,楚識琛拿了份奶油鲑魚飯和椰皇布丁。
一轉身,凌豈敞著外套拎著包,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跟山頂洞人第一次進城似的。
楚識琛問:“你剛到?”
凌豈陪組長去見客戶,剛回來,以為開聯歡會呢,他快餓死了,拿了份一樣的飯,說:“咱們坐哪啊?”
楚識琛指向不遠處:“混著坐的,研發中心的人在那邊,你可以過去請求加入。”
凌豈一看項如緒在那桌,小聲拒絕:“我才不跟主管坐一桌,萬一打個嗝,影響前途。”
幾張長餐桌被全部佔領,方桌和卡座滿滿當當,露臺的遮陽傘下也座無虛席,角落剩一張三邊小桌,楚識琛和凌豈過去坐下。
見客戶要穿西裝,凌豈網上買的不太合身,露著一截小臂正好方便看表,說:“我有份報告拖著沒交呢,一會兒回去寫。看我買的新表,怎麼樣?”
楚識琛瞅了一眼:“不錯,挺新。”
“那天經理他們討論手表,說每人至少三塊,要搭西裝。”凌豈說著瞧楚識琛的手腕,“你西裝每天換,表好像沒換過。”
楚識琛道:“就一塊。”
凌豈有些意外:“經理說一塊太寒酸。”
楚識琛淡淡地說:“我不習慣戴腕表,有一塊不誤時就可以了。”
凌豈疑惑地問:“不用腕表用什麼?”
楚識琛感覺到了時代的鴻溝,回答:“我喜歡用懷表。”
凌豈反應驚訝,剛張開嘴巴要“啊”一聲,抬頭看見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的項明章,嚇得改口叫了句“項先生”。
項明章跟亦思的幾位高層聊了一會兒,去接了一通國際長途,回來找楚識琛,遠遠看見這個應屆生也在。
拉開椅子,項明章落座空著的第三條桌邊。
凌豈避開了工程師主管,沒想到迎來了公司總裁,趕緊擦了擦嘴。
項明章覷著桌面,說:“吃你的飯。”
桌子局促,楚識琛收了收小臂,問:“項先生,辦得還可以麼?”
項明章說:“挺好的。”
第三人在場,不方便說別的什麼,楚識琛與項明章的目光觸碰了一瞬,一同沉默下來,他拿起勺子,安靜地挖布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