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時間,楚識琛辦好這兩件事,項明章通知靜浦大宅,盡快發請柬給客人。
一天後,項明章罕見地提早下班,正好星期五,總裁走了,整個部門蠢蠢欲動,卡著下班時間來了個大撤退。
楚識琛也回家了,花園裡停著剛洗過的車,司機在車上待命。
進了客廳,楚太太穿著一襲半長禮裙,戴著成套的鑽石首飾,楚識繪從樓梯下來,化了淡妝。
楚太太在抉擇高跟鞋穿三寸的還是五寸的,偶一分神,催促楚識琛上樓換衣服。
今天是楚識繪和李桁交往一周年的紀念日,李藏秋提議兩家一起吃頓飯。
楚識琛記得那天楚識繪問過他今晚忙不忙,本來幹脆利落,卻支支吾吾,原來要說的是這件事。
是因為害羞嗎?是否還有別的原因?
楚識琛換好衣服,一家人出門了。路上,他觀察到楚識繪全程塞著耳機,模樣有些心不在焉。
餐廳在江岸以東,獨棟的西班牙式建築,掛一四角雕花的方正匾額,中西元素交織和諧。
下了車,楚識琛抬頭一看,美津樓。
“怎麼是這裡?”
楚太太說:“是這裡呀,我提前來看過,覺得好所以推薦給你。”
那豈不是……
楚識琛稍怔,這時一輛加長轎車緩緩駛來,在門口停下,服務生拉開門,下來的中年男人是項琨。
緊隨其後的,是項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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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家人相隔不過三四米,雙方俱是恍然。楚太太反應最快,熱情地上前打招呼,項家的女眷笑臉相迎。
後面跟著抵達幾輛車,陸續下車的人都是來給老爺子賀壽的,項環說:“楚太太,咱們進去吧,別堵在門口。”
楚太太道:“好的呀,讓老爺子先走。”
項明章推著項行昭的輪椅,走在最前面,兩家人浩浩蕩蕩地進了餐廳。
一部電梯先來,項明章推項行昭進去,項琨和項環也進去,空餘不少,但其他人自覺退避不前。
項琨客氣道:“還能上。”
項環對楚太太招手:“你們三口人都苗條,來呀。”
楚家人進電梯同乘,長輩在前,楚識琛往裡走,站在項明章的身旁。
數字躍升,都去五樓。
項家,美滿廳。
楚家,美和廳。
楚識琛心有所引,眼波先轉,繼而不動聲色地扭過臉去,項明章應勢垂眸,分毫不差地捕捉住他的凝望。
四下無人出聲,他們閉唇屏息。
相視半晌,項明章輕抬眉峰,仿佛用眉語說:楚秘書,你真會安排。
楚識琛小蹙眉,無奈回應:項先生,純屬意外。
第21章
到達五樓,兩家人客氣地告別,項家往東,楚家往西,分道揚鑣進入相對的兩間廳室。
美和廳內大半復古的洋紅色,平時多舉辦小型家宴,團圓喜氣,其樂融融。沙發上放著幾袋禮物,有名牌包和新版的電子產品,茶幾上躺著一大捧蜜桃鬱金香。
李藏秋和李桁已經到了,隻父子二人。李藏秋的現任妻子很年輕,李桁是他與原配的獨子。
楚家三口人進來,李桁率先起身迎接,溫柔地叫了一聲“小繪”,然後向楚太太和楚識琛問候。
楚太太說:“哦呦,這麼多禮物呀。”
李桁拉楚識繪去拆包裝,李藏秋過來與楚太太站在一塊,兩個人滿臉欣慰,氣氛儼然如一家人。
楚識琛掛著不濃不淡的笑意,舊時代興起“自由戀愛”,年輕人談愛情喜歡躲出門,踏踏青草,逛逛詩社,談婚論嫁時再與雙方父母坐下來。
新世代了,楚識繪和李桁的一周年紀念不去盡情約會,卻選擇與家人共度。
服務生來詢問是否上菜,大家到桌邊落座,楚識琛剛拉開椅子,說:“小繪,拆了那麼多禮物,去洗洗手吧。”
李桁聞言也要去,不待起身被楚識琛搶了先,廳內有一間獨立的小化妝室,兄妹二人進去,並立在鏡子前洗手。
水流哗哗響,楚識琛低著頭,音也略低:“那天你問我今晚加不加班,如果想讓我來會直接邀請,拐彎抹角是不是說明你不希望我來。”
楚識繪最煩跟長輩應酬,他希望楚識琛有事不能來,這桌團圓的飯局推遲或取消,她回答:“你以為我想來嗎?”
楚識琛問:“那為什麼不拒絕?”
楚識繪說:“因為這頓飯是李叔叔的意思。”
楚識琛移開手掌,水停了,他抽一張紙巾敷在手背,說:“所以,你認為李藏秋的意思不能違抗。”
楚識繪被他直呼其名弄得一怔,小聲說:“亦思依靠他,我懂。”
紙巾潮湿,楚識琛捏成一團丟掉,象牙塔裡的女孩提早學會審時度勢,幸也不幸。
返回餐桌,茶水溫度事宜,楚識琛捧杯細細品味,半晌不曾開口。
李藏秋關心道:“識琛,怎麼這麼安靜,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楚識琛說:“我沒關系。”
李桁和他年紀相仿,講話隨意些:“對了,你怎麼會給項明章當秘書?我思來想去都覺得不可置信。”
“沒辦法。”楚識琛一笑,“我想像你一樣開公司當老板,可沒那個本事啊。”
李桁擺一下手:“我運氣好罷了,渡桁就是間小公司,不值得一提。”
楚識琛握著茶盞,骨感修長的手指在白瓷上輕撫,話也講得綿如春風:“別太謙虛了,亦思不少老客戶改換渡桁,還能全是運氣?”
李桁勾著嘴角,第一次明面上談及公司資源,他分辨這話是楚識琛的無心之語,還是綿裡藏針。
李藏秋到底老練,先一步給出反應:“同一行業競爭不可避免,客戶的選擇發生變化很正常,識琛,如果你有什麼誤會,咱們改天好好聊聊。”
楚識琛以玩笑的口吻說:“李叔叔言重,我隻是覺得長江後浪推前浪,李桁沒準兒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李藏秋端杯笑道:“那我得加油了,對我來說,亦思比親兒子更重要。”
“當然了。”李桁附和,“拿上次的醫藥項目說吧,我們父子全力要亦思拿下的,可惜……”
表面上,那件事楚識琛負主要責任,李桁說:“項樾漁翁得利,後面拿下項目再交給亦思做,對它還要心懷感恩,我看啊,咱們都被項明章擺了一道。”
李藏秋嘆道:“識琛,別被外人利用了,挑撥了咱們的關系。”
開朗健談的楚太太始終靜坐著,美目流轉一遭,抿起紅唇終結這段對話:“哎呀你們男人就愛勾心鬥角,不要談公事了,菜都冷掉了。”
大家一笑翻篇,拿起筷子品嘗菜餚,吃了會兒,舉杯慶祝楚識繪和李桁交往一周年。李桁心情大好,展望明年紀念日怎麼過。
楚識繪可以遊刃有餘地在學術廳面對上百人做報告,在應酬桌上卻不自在,紅著臉,笑就完事。
李藏秋笑容和藹:“李桁談起小繪就停不住,感情這麼好,是不是該定下來啦。”
楚識琛抬眸問:“定下來的意思是?”
李桁表示想和楚識繪進一步發展,他們認識多年,算得上青梅竹馬,他從楚識繪念大一就展開追求了。現在交往一年,感情穩定,可以先訂婚。
楚識琛停筷,明白了這頓飯的目的。
楚太太“啊呀”一聲,捧臉作小女生狀,說的話卻四兩撥千斤:“寡婦當久了,我都不會應對愛情場面了。”
李桁沒得到明確表態,轉頭問:“小繪,你願意嗎?”
楚識繪依然在笑,嘴角弧度做了半永久似的:“我,我——”
“你一個丫頭片子,這麼小就要談婚事?”
楚識琛截了胡,打斷道:“家裡就這一個會念書的,先念完大學再說吧。”
楚太太不著痕跡地望他一眼,點點頭:“那倒是,楚喆活著的時候,最看重小繪的學業了。”
李桁道:“反正明年夏天就畢業了。”
“那就更不必著急,不差這一年。”楚識琛說,“兩情若是久長時,不用在乎這一朝一夕。”
李藏秋笑起來:“識琛,怎麼突然反對起來了,你以前很支持的。”
楚識琛說:“失憶以後感覺這個世界很新鮮,一輩子都探索不盡,讓她多自由幾年不好嗎?”
李藏秋道:“這不衝突,說到底是李桁太喜歡小繪了,先成家後立業嘛。”
“這是老觀念,現在是新時代了。”楚識琛說,“叔叔,你怎麼跟民國穿越來似的,其實那時候思想蠻開放的。”
楚識繪僵硬的笑容不知不覺間收了起來,目光炯炯地旁觀楚識琛“辯論”,她莫名有了底氣,說:“我同意大哥的意見。”
李藏秋攪弄著湯羹沒有接腔,李桁神色如常,但沒了熱絡的精神勁兒。
貌似水到渠成的一場歡喜宴,被楚識琛攪了局,婚事作罷,他猜那父子二人肯定不痛快,不過他不在乎。
包廂陷入寂靜,既然唱了白臉、做了惡人,也沒必要再周全禮數,楚識琛撂下筷子,借口抽煙離開了小廳。
環廊一圈黃銅欄杆,中空的天井上懸掛著高高低低的吊燈,楚識琛倚靠欄杆透氣,目光追逐著燈下垂落的玻璃紗。
穿堂風過,紗動,他瞥見對面的美滿廳。
項家除了親屬,還邀請了老項樾的一眾董事。
項行昭生病前是公司不可撼動的一把手,威望極高,如今雖然認不清人了,但兒女恭謹,孫子孝順,一群老部下敬重,今天的壽宴是真正的歡聚一堂。
楚識琛想象著,消磨了一支煙的時間。
他正準備回去,美滿廳的大門忽然打開了。
服務宴席的經理匆匆走出來,姿態畏縮,剛關上門,兩名服務生來送烹好的長壽面,經理急忙攔下。
服務生說:“總廚叮囑了,五分鍾內必須上桌給客人,不然會影響口感。”
經理推對方往外走遠一些,瞪著眼睛呵斥:“我都夾著尾巴出來了,哪有工夫操心口感?!”
服務生猶豫道:“那這面怎麼辦啊?”
經理說:“端回去,有需要等會兒重新做。”
服務生好奇地問:“裡面怎麼了?”
經理小聲透露:“項先生突然發了脾氣,嚇死人了。”
兩個人一言一語繞了半截回廊,恰好從楚識琛面前經過,按規定要向顧客問好,還未開口,楚識琛搶先一步,問:“哪位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