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楚喻洗完澡、穿好睡衣出來,房間裡已經被空調風吹暖和了。
陸時正坐在書桌前,架著腿,擱本題集,捏著鉛筆刷題。
見陸時撩起眼皮,打量的眼神意味不明。楚喻挺在意這一眼的,抬抬手伸伸腿,疑惑,“你的睡衣我穿著大了一碼,怎麼了,不好看嗎?”
他還非常努力地理了理自己才吹幹的頭發
“好看。”
陸時很喜歡楚喻穿他的衣服,沾上他的氣味。
這時,手機忽然響起了提示音。
陸時拿到手裡,點按屏幕,幾秒後,楚喻忽的,就聽見手機裡傳來熟悉的女聲,聲音不太清晰,夾雜有微弱的電流信號,滋滋響。
“我這幾天,總是睡不好。”
真是陸時那個後媽!
楚喻立刻就反應過來,陸時是在聽他後媽的電話。
意識到自己在這裡不合適,楚喻轉身就準備往外走。他跟陸時確實親近,但涉及到這類事,他決定避避。
不想,陸時明明盯著手機,卻跟長了第三隻眼睛一樣,手隨意一撈,就松松攥住了他的手腕。
明明沒用多大的力氣,但楚喻就是掙不開。
明白了陸時的意思,楚喻任陸時拉著,站在原地沒動,一起聽手機裡傳來的聲音。
方薇雲語氣虛弱,還有些焦慮,“這段時間天天下雨,就像那天晚上——”意識到什麼,她停下話,換了個說法,“吵得我心煩。孫醫生,你前一次開的藥吃了沒用,還是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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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作孫醫生的人很耐心,“陸夫人,我們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您現在的情況,不適合再增加藥量。您下雨天睡不好,不是三年五年的毛病了,您看,要不要出去度度假?”
“我怎麼敢出去度假?等我出門一兩個月回來,不知道我陸夫人這個位置,還能不能保住!”
她語氣裡不無譏諷,“我丈夫外面養的那個女的,三天兩頭蹦,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到底什麼個妖精樣,還想嫁進陸家?也是敢想,心比天高!”
“馮呂葳?”
方薇雲語氣鄙夷,“早就不是這個馮小姐了,最新這個,據說是個混血模特,叫伊蕊絲,撒嬌發嗲厲害得很。”
楚喻努力拼湊信息。
這個被稱為“孫醫生”的人,估計是陸時後媽的心理醫生。
方薇雲最近失眠,吃藥也睡不著,原因是下雨,以及陸時的爸爸在外面養了情人。
下雨,為什麼下雨會失眠睡不著?以及方薇雲沒說完的那半句,像那天晚上,哪天晚上?
想到這裡,楚喻悄悄打量了陸時的側臉,發現陸時聽到這些內容,神色絲毫變化都沒有,仿佛是——已經習慣了。
楚喻又有點心疼了。
方薇雲抱怨完丈夫換情人跟換衣服一樣,又說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陸時一隻手握著楚喻的手腕沒松開,另一隻手將手機扔到了桌面上。
偏頭對上楚喻的眼神,陸時解釋了兩句,“我從小就知道,陸紹褚在外面有情人,還不少。”
所以方薇雲總是罵他身體裡流的血骯髒,他還以為,是方薇雲惡心怨恨陸紹褚養情人的行為,才會這麼罵他。
他甚至還心疼方薇雲,任由她辱罵,隻想讓她好受一點。
從前的自己,真是天真愚蠢的可笑。
楚喻疑惑,“那……方薇雲不管的嗎?”
楚喻自己家裡情況特殊,父親在他還沒出生時就意外去世了,所以沒有參考性。
但就他知道的,比如賀致浩家裡,賀致浩的爸爸以前在外面養情人,被賀致浩的媽媽抓了現場。在混亂中,還指使人把賀致浩爸爸的腿都給敲出了輕度骨折,在醫院躺了好久。
“她不敢管。”
楚喻不明白,“不敢?為什麼?”
陸時的手指,輕輕撫著楚喻手腕處細白的皮膚,仿佛在壓抑克制著什麼。
“陸紹褚曾經對方薇雲說過,”陸時的嗓音變輕,“怎麼,你又想弄死一個嗎?”
“這麼說,是方薇雲有把柄在——”楚喻頓然噤聲。
一桶夾著冰渣的水兜頭淋下,讓他從裡到外,打了個寒顫。
如果是“又弄死一個”,那第一個被弄死的人是誰?
陸時的爸爸知道這件事,甚至以此要挾方薇雲,讓她安靜,不要對自己養情人的事情指手畫腳。
方薇雲因為忌憚,所以不敢有動作。
楚喻喉口發澀,“可是……可是他們不是夫妻嗎?你媽媽,和、和——”
“是啊,明媒正娶,濃情蜜意,是夫妻。”
陸時的手,從楚喻的手腕處,一寸一寸下移,最後捏住了楚喻的手指,細細擺弄。垂著的眼睑,遮住了眸光與情緒。
“所以,跟怪物比起來,人,才是更可怕的存在,不是嗎?”
楚喻瞬間就被拉回那個下著雨的夜晚,街心公園裡,他正因為覺醒的嗜血而恐懼,陸時就是這麼安慰他的。
那時候他隻覺得,陸時漆黑的眼裡,藏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東西。
直到現在,他才懂了些許。
心尖上仿佛被鈍刀割過,楚喻學著陸時的動作,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別怕。”
看楚喻一本正經哄自己的模樣,陸時勾起唇角笑了。他坐姿松垮,語氣也散漫,
“誰說我怕了?”
被這麼一問,楚喻覺得,好像是這樣沒錯。
陸時沒有懼怕,他想報仇。
他正想再說什麼安慰安慰陸時,就感覺陸時輕輕揉捏著他的指尖,挑著單薄眼皮,道,“你以為,我也像你這麼膽小還愛哭?”
???
楚喻好氣啊!
“誰膽小?誰愛哭?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陸時,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好好說話!”
陸時覺得,自己被張牙舞爪的小貓撓了一下。
他眼裡笑意漫開,看著楚喻,最後伸手,捏了捏楚喻的臉,“嗯,不氣。”
第二天,楚喻一覺睡到中午,洗漱換衣服,跟在陸時後面出門覓食。
楚喻揉揉眼睛,嘀咕,“天氣越來越冷,起床越來越難,好想跟被子一起在床上廝守終身……”
走在前面的陸時忽然停下,回身看他,“廝守終身?”
覺得這語氣莫名有些危險,楚喻下意識改口,“那……纏纏綿綿?”
這時,有人喊陸時的名字。
楚喻跟著轉過腦袋,就見一個身材精壯,留板寸頭,眼角還有一道刀疤的男人,穿著皮夾克站在街邊。楚喻一眼把人認了出來,“好像是那個叫、叫烈哥的人!對,就是烈哥。”
地下賽車那次遇見過,楚喻對這個人還挺有印象的。
兩人過去。
烈哥站在一家面館前,正準備進去。打完招呼,他粗著嗓門問陸時,“要不要帶著你的小同學一起?”
他又朝楚喻道,“別看這家店髒髒破破的,味道是真的好,我吃了快十年,都沒吃膩。怎麼樣,我請客,給這個面子?”
楚喻沒擅自答應,等陸時抬腳往裡走了,他才笑著回了句,“好,那就勞您破費了。”
店裡沒人,牆上貼著的菜單,一共就隻有兩種面,十分任性了。三個人坐下,一人點了一碗。
烈哥拿一個銀灰色的金屬打火機在手裡轉了一圈,朝陸時道,“出去抽根煙?”
知道這是有話要談,陸時起身跟著。
兩人站到了街沿上。
沒什麼太陽,青川路這一片老舊的建築,仿佛被放在了灰撲撲的背景裡。
烈哥掏出一盒軟中華,熟練地咬嘴裡點燃。吸了一口,白色煙霧吐出來,他朝陸時挑眉道,“聽說昨天你動手,把人手給扎穿了?”
“嗯,太吵。”
烈哥笑意加深,眼角的刀疤顯得猙獰,“今天一大早,那邊人找到我這裡來了,估計是被你嚇著,不敢直接找你,跑過來找我聊。我說,你又不是跟我混的,找我沒屁用,有事就親自找你談。再有,嘴賤挨打,得學會服輸。一幫子人嚷了小半天,最後還是回去了。”
知道烈哥是已經把事情幫忙了了,陸時道了聲謝。
彈了彈煙灰,烈哥擺擺手,“順手的事情,你幫我忙,可不止一次兩次。”
他說到正題上,“找你主要是馬上有場車賽,我這邊前幾天才傷了一個,連人帶車翻了,現在人還在醫院住著。剩下的,你知道,青黃不接,沒兩個能拿得出手。要是能行,你要不要上場跑兩圈?獎金高,時間是周六晚上,不耽誤你上學。”
陸時沒怎麼思考就拒了,“不了。”
烈哥夾煙的手一頓,疑惑,“有事情撞一起了?還是你們要考試?”
他是知道陸時的,年紀小,卻半分畏縮都沒有,車開得野,下大雨也敢開,他挺欣賞陸時那股狠勁兒。
現在這是轉性了?
“不是。”
手隨意地插在褲袋裡,陸時回得簡潔,“有人管了,不讓上賽道。”
第57章 第五十七下
進到十二月, 天氣還是一樣冷, 但嘉寧私立的氣氛從裡到外都變了。
十二月底有聖誕節,再晚幾天,還有元旦文藝晚會。
章月山捧著保溫杯, 念念叨叨, “蘋果蘋果蘋果……”
楚喻被煩的不行,摘下塞耳朵裡的衛生紙團, “班長, 你要是想吃蘋果,我馬上去給你買一箱!一箱不夠就來十箱!一卡車也沒問題!求您,別念了,你都念一上午了!”
章月山一臉糾結,唏噓,“校花你不懂, 平安夜要送蘋果。”
“讓你送蘋果,又不是讓你平安夜送人頭!”
章月山瞪眼,“我日,別說得這麼驚悚行嗎?又不是萬聖節!”他又塌下肩膀,“唉, 你不懂。”
楚喻抬抬下巴,“我怎麼就不懂了?送蘋果, 不就是賣蘋果的想出來的營銷手段嗎, 那什麼, 對, 儀式感!”
李華移開草稿紙,回過頭,深沉道,“在那遙遠的嘉寧私立,流傳著一個美麗的傳說,那就是,平安夜,買兩個蘋果,把其中一個送給自己喜歡的人,對方要是收下並吃了,那就意味著,你脫離了單身的行列,即將收獲甜甜的戀愛。”
說完,他指向另一邊,“你看。”
順著李華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楚喻就見夢哥正在大口啃蘋果,表情不太好看,眉頭都皺出褶子了。
楚喻疑惑,“夢哥啃蘋果又不好看,幹嘛看他?而且怎麼苦大仇深的?”
“這是夢哥今天吃的第四個蘋果,近三天累計,吃的第二十個。他正在親自嘗試,哪個品種的蘋果最好吃。然後選出最好吃的,送給他喜歡的那個女生。”
楚喻偷偷吸了口氣——我日,這特麼真的不會吃吐嗎?
李華科普完,重新坐好,繼續寫作業。章月山皺著眉,往楚喻桌子上趴,長籲短嘆,“校花,我好焦慮。”
“看出來了。”
“我到底要不要送蘋果?”
楚喻記得,他們被困在山洞裡時,章月山跟他說過,他一直暗戀一個女生,但不敢表白。
想到這裡,楚喻也跟著趴課桌上,跟章月山大眼瞪小眼,出主意,“我覺得吧,要不就送?你要是怕,就委婉隱蔽一點,比如送個蘋果,再送個香蕉!”
“送香蕉什麼個原理?”
楚喻本來就是瞎說的,真要給出點什麼理由,“大概是……對了,香蕉意味著,快剝去我的外衣,馬上給你看柔軟雪白甜滋滋的內心!”
章月山笑得停不下來,“我草啊,校花你也太有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