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於肖王的愛情肅然起敬,但依舊覺得他腦子多少有點問題。
笑著接過紅葉遞過來的碧螺春,我帶著惋惜瞧著她姣好的面容:還傻樂呢,妹妹。
你懷了暗衛的孩子,肖王怎麼可能讓一個帶著暗衛血脈的孩子頂著他長子的身份出生?
別到時候臨近生產出點差錯母子都不平安了吧!
肖王是真有病。
紅葉雖然有些茶香四溢,可罪不至此啊。
肖王這個狗東西把女孩子當什麼啦?柯憐玉之外都是芻狗嘛?
我心裏竄起火氣,忽而迸發出一個的念頭,就著火氣閃耀起來。
肖王無子而死,王位是要被收回的。
這不是,正巧有了個世子預備役麼?
你拿女子當卑賤的器具,我偏偏要她孕育出肖王世子,繼承你的一切。
噢,我真是個壞女人,我笑嘻嘻地想。
遇上我啊,算你報應來了。
紅葉看著我帶著笑喝茶,緩緩眨眼,自從懷上孩子她就做好了被王妃視為眼中釘的存在,與其委曲求全還不一定能活,倒不如張狂一點。
現在見王妃笑盈盈地喝茶不發招,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試探:「王妃還有話訓誡妾室麼?」
提起這個我就來勁了,放下茶杯就把她拉過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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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愣神,下意識捂著肚子茫然瞧向我。
嘿,這樣看更像我姐姐了。
我給了她好些值錢的東西,叮囑她好好安胎,萬事有我。
當然她信不信我這一時半會急不來,就像柯憐玉,一開始對我也是帶著愧疚和討好小心翼翼地和我接觸,現在和我好得跟一個媽生的似的。
俗話說女子肚量小,我倒覺得不是如此。
困在院裏困獸一樣撕咬這男人丟下的零星碎肉似的好處,女子還能夠風度翩翩地隻用些手段牟利,已經是很了不得了!
而且,如果紅葉實在有稱霸肖王府後院的野心也沒關系,反正肖王風光大葬之後,我是王妃,她是世子或郡主的親生母親。
我倆在一起打打牌,嘮嘮嗑,逛逛街,能有什麼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
大家都是姐妹!
紅葉一頭霧水地帶著叮鈴咣啷的禮物回去,發呆半晌,開始挨個驗有沒有毒。
她是青樓出身,雖然是個清倌人,卻也見過了不少醃臜手段。
隻是全都驗完發現不僅沒有毒也沒有相生相剋,還都是成色很好拿出去賣錢能一輩子吃喝不愁的。
紅葉傻了。
但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見慣了陰暗,自泥沼裏艱難保全自身的女子,絕不會輕易相信一個和自己有利益沖突的人。
不然她早在七歲那年就出去掛牌了。
想到這裏紅葉摸著自己的肚子輕輕嘆了口氣:「孩兒啊孩兒,真不知道你是娘的依靠,還是娘的催命符。」
等到肖王回府,他第一時間就去了紅葉的院子裏。
此舉對於剛過門一日的王妃而言,是十足的打臉,甚至是能夠逼死尋常女子的。
好在我不是尋常女子。
我行使了王妃的權利,給自己點了一桌豐盛的飯菜,不用對著柯夫人的苦臉,我胃口都好了不少。
我舉起筷子忽然停住,說習慣獨自用膳,讓所有人都退下。
下一刻,贏淵悄無聲息地走到我面前坐下。
還順手給我夾了一塊肉。
我瞅了瞅肉:「師兄你來找我對練啊?等我吃完飯哈,一桌子菜呢。」
說著我意思意思招呼:「你也吃啊。」
贏淵竟然真的拿起筷子夾起桌子上唯一的青菜送入口中,而後緩緩道:「贏盛呢?」
不提肖王還好,提起他我就來氣。
和師兄叭叭說完肖王這個缺德玩意做的缺德事之後,我問:「就這麼個癟犢子還喜歡我姐姐?他可真敢啊。」
贏淵一直瞧著我,聽見這話輕輕一笑:「贏盛膽子素來很大。」
我直覺這話裏有話,抬頭直勾勾瞧著贏淵。
他輕描淡寫:「我當年的走火入魔,有他幾分手筆。」
什麼!
我怒了,居然敢算計我師兄?
「太可恨了!」
我說,「明天我就給他把頭砍掉——呃這樣是不是太粗暴了?不然師兄你給點什麼皇宮秘藥,我每天給他喂一點?」
贏淵笑了。
而後緩緩渡出兩個字:「不必。」
他說:「王,有王的死法。」Ӱʐ
我沒聽明白。
「他有不臣之心,否則以他的深情,何至於一定要娶你?」
贏淵用筷子夾起一顆豆子,像是夾起了成王敗寇者的頭顱,「朕會給他一場追逐皇位的機會,讓贏盛,為自己鋪就死路。」
我瞧著贏淵,忽然覺得心跳有些快。
下一刻卻警覺:「那我不就成了罪臣家眷啦?」
贏淵凝視著我:「你真的想一輩子當肖王妃?」
我沉默了。
確實,不管我怎麼覺得師傅亦正亦邪甚至有點瘋病,但無可否認我受到了她的影響,且刻骨銘心。
嫁給肖王是為了償還一場生育之恩。
我打從一開始,便沒有把成婚當做自己的結局。
贏淵見我良久不言,輕輕一笑:「肖王敗走,王妃殞命,朕憐他本為同源兄弟,全其血脈,削去贏姓貶出京都。」
不可否認我心動了。
能夠一個人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天地之間,比做尊貴的肖王妃或者鄉君更令我快樂。
而且贏淵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落在了我的心坎上。
「……師兄,」我盯著他的眼睛,「天上不會掉餡餅,你需要我做什麼。」
誰知額頭卻傳來微痛的感覺。
彈了我一個腦瓜崩的贏淵慢條斯理收回手:「這不過是遲來的見面禮罷了——師妹,我怎麼會用你不在意的鄉君之位做見面禮敷衍你呢。」
……
我舔了舔嘴巴:「師兄……」
贏淵瞧我。
我試探性地開口:「我突然發現你看起來好順眼噢。」
聞言他失笑,想說些什麼一般,卻到底隻如來時那般悄無聲息地離開。
隻留著我對著滿滿一桌的美味菜餚,一邊糾結自己是不是春心萌動一邊大快朵頤。
朵頤到一半時肖王很沒有禮貌地推門而入。
看著我手裏抓著大肘子,肖王眼裏劃過一絲厭惡:「粗俗!」
我呵呵:「神經。」
沒想到我敢還嘴的肖王眼睛瞪了一下:「本王怎麼會娶了你這樣的蠢婦!你哪有半點比得上憐玉!」
我比他還生氣呢:「我說王爺你能娶到我你就自個在哪偷樂著吧,居然還肖想我姐姐?我姐姐仙女一樣的人物你還敢覬覦你簡直是不知所謂。」
雖然成功激怒了我,但激怒的方向和預想截然不同的肖王:……
他冷哼甩袖:「還算你有自知之明。」
我假笑:「對對對,那可不是麼,這裏最沒自知之明的就是王爺你了。」
「柯素你當真以為本王不敢休了你!」
我猛地一拍桌子:「你休啊!」
「你這種為了我爹的勢力就擰著鼻子娶我,還找了個和我姐姐很像的妾室來惡心人的東西,還敢和我提休這個字?」
「你要是敢休我,你當初就不會娶我!」
「你當我是鄉下長大的沒腦子能被嚇住啊?你休啊!有本事你就休!」
被我一頓痛罵卻無法反駁的肖王鐵青著臉。
我嘀咕著怎麼這個狗東西現在不眼睛發紅變成臉色發青了?難不成他有什麼遺傳病,這是病灶從眼球轉移到整個臉了?
肖王為了自己的面子狡辯:「要不是憐玉讓我好好待你,你以為本王會娶你?」
我笑:「那王爺也沒好好待我啊?您擱這說一套做一套有意思麼?」
「柯素!」肖王低吼。
我明吵:「有屁就放!」
每當和人吵架時我就由衷感謝我的師傅,粗俗一點,確實更暢快。
就比如肖王這個狗東西,假如我是尋常的不得夫君寵愛的柔弱大小姐,別說和他吵架了,一聽被休肯定要生一場大病!
到時候王府裏的下人也會怠慢甚至欺負她。
他是想要靠言語逼死不能休棄的妻子!
這狗東西好歹毒的心腸!
吵到最後肖王發現自己即不能休了這個潑婦也確實理虧超不過,隻能拂袖而去——當然在我看來他這就是落荒而逃。
而聽見王爺和王妃吵架還輸了的紅葉原本正在喝安胎湯,聽見這個事情手一抖,碗裏泛起點點漣漪。
她喃喃:「王妃真是……真是……」
半晌不知道如何描述。
下一刻她就看著吵贏或者說罵贏王爺的王妃來到自己的院落,慌亂放下安胎湯行禮,再不敢像之前早上那樣茶裏茶氣地試探。
這可是王爺都奈何不了的王妃啊!
紅葉覺得自己算得上識趣,哪裡敢和王妃對著幹?她甚至後悔早上敬茶時候自己的試探。
下一刻卻被我扶起:「誒呀!」
「不是說了跪不了嘛?現在王府裏就我們倆,除了肖王那個狗——咳,除了肖王,你也不用跪誰,不然傷了孩子怎麼辦?」
紅葉:……她是想說肖王那個狗東西沒錯吧?
被我扶著坐回椅子上的紅葉顫了顫:「妾身是卑賤之軀,腹中胎兒也不金貴,自然該跪的。」
她小心翼翼地瞧我臉色。
我於是更加和藹:「沒事,你聽說了吧,我是鄉下長大的。」
紅葉縮了縮脖子:「妾室略有耳聞。」
「作為莊稼人呢,我是覺得孩子很重要的,你說對不?」我開始胡扯。
好在紅葉信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王妃是明珠,縱然流落山野,也不是尋常女子。」
話裏帶著些哀婉。
或許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了吧?
瞧著紅葉眉間的愁緒,我想起來柯憐玉,帶著些愛屋及烏我說:「你知道吧,你和我姐姐長得很像。」
聞言紅葉臉色蒼白:「妾室怎麼敢與王妃的姐姐相提並論。」
看來是知道了。
再聽到王爺落敗時她就放棄了和王妃爭寵愛的妄想,此刻聽見這樣的話語,還以為自己要被清算了,整個人抖得不行。
飯也不是一口就能吃飽的。
看她實在害怕,我嘆了口氣:「男人的壞心思,和你有什麼關系呢。」
起身:「我在這裏你應該也不能安心養胎,就先走了,你自己注意身體。」
見我就這樣離開,紅葉不可置信地死死盯著房門的方向,一直到落下淚來都不曾察覺。
她無聲地哭泣著。
淚水沾濕衣襟上淺粉色繡成的花簇,將其染成更深的紅色,似甘霖救世,垂憐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