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問:「有見面禮麼?師兄?」
贏淵瞥了我一眼:「見面禮?」
我點頭。
「你被相府認回家,難道受到了苛責?」
我撓撓頭:「也不是,就是我聽說別的什麼門派都是有見面禮的——對了你是怎麼被她拐回去的?看你這個衣著,你很有錢的嘛。」
贏淵笑:「沒拐。七歲那年被她看見,錯過了熬打筋骨的最佳時期,所以她懶得把我帶走,隻是時不時來教我幾招罷了。」
時不時教幾招還能和我打得有來有回?這天賦很可以啊!
我有些驚訝,更多的是躍躍欲試:「有空常聯系啊師兄,你知道的,我現在是個小姐,不好找陪練。」
贏淵攏著袖子瞧我,也不說答應不答應,隻是輕輕一笑。
而後道:「有空的話。」
這就是答應了。
我能察覺到贏淵方才的交手沒用全力,我沒有涿鹿刀也隻發揮了六七分實力,有了這樣一個陪練對象簡直是意外之喜。
畢竟之前每次練武都是以被師傅踩臉作為結束,普通的武師陪練,總是不得勁。
我高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
接著隱隱約約聽見遠處有聲音,我想起來這次來賞花宴的主要目的,提著裙子一邊跑一邊囑咐贏淵:「我先去找我姐姐了哈師兄!手癢想找我打架的話直接來相府就行,裏面護衛都是廢物,發現不了你!」
贏淵沒有再回答,我若有所察停下腳步回頭看,除了一地殘紅,沒有任何能夠證明他來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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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淵——」
我念著這個名字,才發現忘了問他在塵世中的身份是什麼。
6
出了師兄妹打架相認這個小插曲,但是並不妨礙我貓在暗處偷看肖王和柯憐玉見面。
準確來說是肖王攔著不讓柯憐玉離開。
柯憐玉一改面對我時溫柔的神情,禮貌疏離地行禮:「臣女見過肖王殿下,殿下千歲。」
肖王又一次眼眸猩紅。
我摸了摸下巴,這個肖王是不是有什麼遺傳病啊,一激動眼睛就充血,看起來身體不大健康的樣子啊。
看著柯憐玉拒絕肖王的求愛並且把我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讓肖王不論是看在她的面上還是顧忌相府的支持都要厚待我這個王妃,然後毫不留情地告辭。
徒留肖王在原地發瘋。
嘀咕什麼:「好!你要本王娶,那本王便娶了她!」
柯憐玉走了沒聽見,我倒是聽見了。
不光聽見了這句,還聽見他和暗衛吩咐要把那些對他奪位有幫助的女子一併迎娶回家,還要納一個和柯憐玉相似的貴妾,叫姐姐吃醋,給我難堪。
要我一輩子守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丈夫守活寡,這就是對我搶走柯憐玉心上人的懲罰。
如果我寡廉鮮恥想要更多的什麼,那就讓肖王妃病逝!
……很好,和我想一塊去了。
可以走嫁人守寡的流程了。
讓我意外的還是柯憐玉,她一個人躲在假山後默默哭泣了許久,而後為自己敷粉裝扮,待再出來時依舊是那個溫柔得體的柯小姐。
她定然是愛慕肖王的。
不然,從來不曾行差踏錯一步的大家閨秀,怎麼會和外男互許傾心。
我忽然替柯憐玉惋惜起來,不同凡俗的根骨一眼便能看出,冰雪晶瑩的心竅卻不能輕易發現,好在她雖然沒被師傅撿走,卻也不被塵世汙染,是人世火宅裏久燃不化的雪蓮。
她哪知道我可以殺夫守寡呢?
她用世俗的經驗,給我了人間名利裏女兒家最好的一條路。
直到我假裝迷路之後和柯憐玉重逢時,她恰好應著題寫下最後「無問靈臺山自山」七個字。
靈臺我倒是知道,是人背上一個穴位,正對心臟,偶爾按一按能夠益氣。
不過看著周遭人神色各異,我才反應過來,這是她在以詞寄情——
才女是不屑於和人對罵的,隻用文雅地告訴這些不安好心的小東西們,老娘就算隻是個農婦的女兒,卻還是能夠打爛你們臉的柯憐玉。
啊當然,她想得肯定沒我這麼粗俗。
我挽著柯憐玉的胳膊,親親密密和她說著話,果不其然聽見一些竊竊私語說柯憐玉居然連相府的真千金都能夠籠絡住簡直恐怖如斯。
我才不管什麼恐怖如斯呢。
隻小聲和她說:「姐姐我和你講哦,賞花會裏面吃的都是甜口的,我都沒吃飽。」
柯憐玉有些無奈地瞧著我:「宴會都是這般,你先墊墊,回府再點些宵夜用?」
我躍躍欲試:「去外面吃去外面吃嘛,咱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的,相府的飯菜都是一個樣子哪天都能吃到。」
拗不過我,柯憐玉到底還是點頭答應了。
我笑瞇瞇地想,有姐姐慣著自己真好啊,不像師傅隻知道給我一頓好打,也不像柯夫人天天覺得我上不得臺面看不慣我。
隻是原本表面上還算其樂融融的賞花會忽然有了一點騷亂,有人附在長公主耳側說了什麼,她有些不可置信起身。
主家起身,我們這些做客的也不能坐著。
片刻後一抹明黃的身影緩緩來到進前。
皇帝來了。
皇帝半死不活地來了。
皇帝頂著我師兄贏淵那張臉半死不活地坐著龍輦來了。
……我師傅她老人家是真的強啊。
有皇帝她是真敢下手啊。
我跟著眾人一起目瞪狗呆地行禮,而贏淵隻是朝我這個方向隨意掃了一眼,而後坐上了主位。
我說怎麼贏淵這個名字聽見來怪怪的呢,那個什麼肖王不就叫贏盛麼,這倆是一家啊。
原本對贏淵這個師兄的身份還有三分狐疑的我這下徹底相信了,畢竟人家好好一個皇帝,沒必要和我扯這種謊。
「那個姑娘倒是眼生,是柯相流落在外的千金?」
忽然被點名,我放開柯憐玉的手站起來,用柯夫人填鴨一樣教給我的禮節行了個禮:「臣女柯素,見過陛下。」
一直到和柯憐玉一起受了皇上的嘉獎雙雙被封為鄉君,每年領俸四十兩,四十斛時,我都還沒反應過來。
直到賞花會散了和同樣莫名其妙得到封賞的柯憐玉走在街上,咬了一口臭豆腐,我問她:「你說皇帝想什麼?」
柯憐玉先是教我不要輕慢陛下,而後才說:「或許是因為看重父親,又或許是為了敲打王爺,又或許二者皆有之,隻是聖心難測,我一時也猜不透。」
我點點頭,舉著臭豆腐問:「你真不吃?」
柯憐玉為難看著我。
隻能我一個人享用美食了。
我沒接受過柯憐玉的教育,而且就算是大家小姐,也沒有幾個敢揣測朝堂的,好在贏淵畢竟算是自己人。
吃著幾塊臭豆腐之後我忽然反應過來,這不會是師兄給我的見面禮吧?
哇!
好師兄!
柯憐玉倒是一直在揣摩其中到底是福還是禍,等到回家了帶著我第一時間去了父親書房,同柯相訴說了這些事。
柯相本來覺得我平庸比不得柯憐玉聰慧,但如今竟然能夠博得聖心,一下子給家裏帶來兩個榮耀。
這可是聞所未聞的榮耀!
嚇得老頭子從聽到這個消息就在盤算自己有沒有做什麼抄家滅族的大罪,要皇帝烈火烹油來殺他。
好在連九族開外的親戚都盤問過沒有什麼大事,他才安心下來。
招手要我上前:「素素是個有福的孩子。」
柯相並不很注重自己的女兒,無論是我還是柯憐玉,一心隻把柯家榮耀放在自己的嫡子身上——也就是我弟柯長傾。
隻不過他一直在外跟著大儒求學,好多年沒回家了。
但再不注重,也是自己的血脈。
這些日子他冷眼看著兩姐妹的相處,發現這兩個女孩子雖然性格相去甚遠,卻都是好孩子,沒有鬧出什麼笑話來。
這讓他有些欣慰。
並且確定了如今的我能夠和肖王成婚。
婚期就定在不久之後,雖然倉促了些,卻也是無奈之舉。
肖王和柯相接親的傳言流傳了幾年,多拖一日,家裏兩個女孩子的處境就艱難一分。
柯相用他不多但是很富有的親情給我置辦了豐厚的嫁妝,並且暗示我如果肖王太過分了,就和他說。
我自然美滋滋應了。
且開始計算起什麼時候喪偶比較好。
隻是——「那姐姐呢?」
柯憐玉的終身大事怎麼辦?
柯相見我在意這個,瞧著我良久才道:「你姐姐是相府教養了十六年的姑娘,縱然非我親生,卻也無人可以欺辱。」
他沒有和我說具體打算,隻是給我和柯憐玉吃了個定心丸。
定下婚期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柯憐玉都是強顏歡笑,因為道義理智讓出心上人是一回事,情感上的悲慟又是另一回事。
柯夫人也很心疼,隻是她畢竟不是真的蠢,知道我這個嫡女嫁給肖王才是最好的。
於是隻是言語上冷待我幾分,好在我最不在意的就是這些。
等到冬日飄雪,之後冰雪消融,露出綠意來時。
我披上了繡著鴛鴦的鮮紅嫁衣,帶著系上紅綢帶的涿鹿刀,歡歡喜喜踏上了守寡的第一步。
7
值得一提的是肖王在王妃和側妃入府之前納了一個貴妾,好像是個青樓裏的唱曲兒清倌人,叫做紅葉,模樣和柯憐玉很是相似。
一開始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下意識想去找師傅問當初她是從哪個青樓找到的柯憐玉,這個紅葉別是她同母不知道同不同父的妹妹。
隻是師傅向來管殺不管埋,確認我出師後就一腳給我踹下山繼續去「撿」別的天才,也沒給我個地址,有點子這輩子別見面的意思。
遂放棄。
意料之中,新婚當夜肖王贏盛喝得醉醺醺地倒在了喜床上,把我晾在一邊。
還是個王爺呢,嘖,真丟人,羞辱人用這種低俗的方法。
我想,就你這玩意兒還配喜歡我姐姐?
也就是因為男女有別,她和你接觸不多沒看見你的弱智一面,要是她和你多相處相處,能喜歡上你這種鬼東西,我把頭砍下來給你當球踢。
懶得理他,我一腳給他踹下床,自己把什麼桂圓蓮子攏到一邊,美美地蓋著香香的被子進入夢鄉。
至於因為沒有娶到心上人而灌醉自己麻痺痛苦的肖王睡在地上一夜會不會著涼,關我屁事?
不對,著涼或者風寒更好,到時候就能死得有理有據。
新婚的第二日,肖王是黑著臉走出去的。
檢驗落紅的婆子看著皺不拉幾但是潔白一片的元帕:「……」
我誠懇:「王爺酒量不行,三杯兩杯下了肚就昏了。」
婆子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可是這元帕——」
我依舊誠懇:「我要不是黃花大閨女,王爺能不發瘋麼?」
婆子被我有理有據的話語說服了,加上我畢竟是個王妃,隻能應下。
肖王要上早朝,所以妾室敬茶時候隻有我一個人。
對此我懷疑他是在故意給我難堪,但我不在乎。
他在我眼裏就是半個死人,與其在意肖王,還不如把注意力放在這個貴妾紅葉身上。
是真的挺像的。
隻是由於在青樓裏生活了十多年,紅葉清麗脫俗的臉龐卻被一雙蒼著算計的眼神減了顏色。
「妾身紅葉,拜見王妃。」
而後話鋒一轉,可憐小意:「隻是妾身腹中已有了王爺骨肉,大夫說跪不得,還請王妃見諒。」Ⴘȥ
「懷孕了?」
可是我看肖王,以練武之人的毒辣目光一看就知道他元陽還在啊。
紅葉羞澀地笑了:「是,才三月呢。」
忽然我想起了贏淵告訴我的一個趣事,說有個男子為了給心上人守身如玉,又為了讓心上人吃醋,故意找暗衛替身來寵幸那個和心上人相似的妾室。
彼時我笑他沒有八卦不要亂說,這年頭哪有這種腦子不清醒的人。
卻沒想到,腦子不清醒的人就是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