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點散了吧,省得來日糾纏過深,難以脫身。
原本就是見色起意,如今看來他可不是一個簡單書生。
美色再好,小命要緊啊。跟蕭離喝了這場酒,就算是互不相幹了。
我付了賬,走到隔壁桌。
就在剛剛,這些書生坐在一起大放厥詞,我實在是聽不過去了!
一個個讀了幾本書,就覺得自己可以指點江山了。
口口聲聲說修羅將軍是皇朝佞臣,玩弄權術,人人得而誅之!
這話,我聽著不痛快!
不痛快!我就得平了這樁事!
隔壁桌的書生們看到我,臉一紅。
「姑娘,有何事?」
「修羅將軍十五歲帶兵死守北疆三城,用三萬人打退蠻子十萬大兵。他是國之功臣,不是你們這些閑得沒事兒吃幹飯的人可以詆毀的。」我笑瞇瞇地捏碎了桌上的酒杯,「沒有他,你們現在都得上戰場送命,懂嗎?」
那書生氣得「噌」的一下子站起來,罵道:「他挾持幼主,把持朝政,覬覦皇位,是國之竊賊!如果他真是我皇朝忠臣,為何不交出兵權,還政於朝!」
「就是!就是!他貴為攝政王,卻陷害清流,玩弄權勢,算什麼將軍!」
「你一個女人懂個屁!」
「我為什麼不懂?」我平靜地看向他們,語氣充滿肅殺之意地說道,「十年前我被賊人擄到北疆,遭遇了那場屠城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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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子姦淫女人,屠殺幼子,虐殺百姓。我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學會了殺人,學會了吃樹皮樹根。是修羅將軍帶著人打退了蠻子,救了我們。」
他們被我震懾得說不出話,連連後退。
是啊,他們這些文弱書生當然不敢想像。
我一介女流之輩,竟然是殺過人的!
一個麻衣老叟聽著我說著話,忽然拍著桌子大哭起來:「我當年見過將軍啊!他身先士卒,毫不畏死!他十五歲死守北疆,十八歲大敗叛軍。如果當年沒有他,反賊奪了京城,哪有我們的好日子過啊!如今才過了十年,你們這些後生崽,就忘了他的功勛!」
「你說他陷害清流!」我指著帶頭的人,質問他,「你可知那人放任家族佔用百姓田地,欺男霸女,做盡惡事!可他隻是為你們這些書生講了幾句話,寫幾篇酸詩,做出個為國而死的樣子,你們就信了他!」
「你說他玩弄權術!」我冷笑道,「可是沒有他殺伐果斷,肅清朝政。如今朝廷之上就是黨派紛爭!皇朝歷盡戰亂,沒有他的鐵血手段穩住朝政,你們這些書生還能有書讀嗎?」
「一個個的,屁都不是!」
我越說越氣,瞪著他們:「說得口渴!請我喝杯酒!」
書生滿面羞愧,打了一壇酒遞給我。
我白了他一眼:「行了,吃飯吧。」
我抱著酒揚長而去。
到了沒人的地方,我悄悄看了看酒壇子上的字。
行啊,狗屁書生有點錢,竟然給我買了最貴的千金笑。
我舔了一口,香得很啊!
「姑娘!」一個有些眼熟的婢女,拉住我急道,「郡主被長公主軟禁了,她要我來找姑娘求救!」
她著著急急地說了情況。
長公主得知榮安郡主被我打敗的事情,果然大怒!
她要逼迫梁培芝跟郡主成親,梁培芝抵死不從,當場被打了十板子。
榮安郡主被長公主軟禁,長公主揚言,今晚若是梁培芝還不肯答應婚事。先殺我,再殺梁培芝。
我聽了一愣,氣道:「為什麼不先殺梁培芝呢。」
婢女聽了,直接「哇」的一聲哭了。
我一樂,摸了摸她的頭:「莫哭莫哭,我開玩笑的。」
梁培芝,我肯定是要救的。
我要長公主顏面掃地,啞巴吞黃連,有苦說不出!
09
長公主府門前人潮湧動,全是看熱鬧的。
一個五歲女童,衣衫襤褸,面帶汙垢,隻有一雙眼睛靈動秀氣。
女童撲在地上,哭得讓人肝腸寸斷啊。
「娘!你不能死啊!爹還沒有找到,娘,你睜眼看看我啊。」
我舒舒服服地躺在席子上,掐了小童一下,讓她離我耳朵遠點。
不愧是吃飽的小乞丐,哭得中氣十足,要把我耳朵震聾了。
「聽說榮安郡主搶了人家的夫君,可憐啊!」
「就是探花梁培芝吧?走馬遊街的時候我見過他,真是一表人才啊。」
「可不是嘛,聽說這位娘子日夜殺豬,含辛茹苦地供養梁培芝讀書,還在家鄉給梁家生了個女兒。母女倆一路進京,誰承想,公主府扣住了梁探花,不放人啊!」
「還有沒有公道!有沒有王法了!難道這京城天大地大,長公主能遮天嗎?」
百姓們議論紛紛,群起激憤。
「放人!放人!放人!」
他們齊齊吼起來,吼聲震天,幾乎要把長公主府的房子震塌了。
我瞇著眼睛往外一看,嗯,不錯不錯,事成之後多給他們一些銀子。
長公主府的人終於頂不住了!
他們派出侍衛驅趕百姓,管家讓人強行把我扶起來。
女童哇哇大哭,抱著我的腿吼道:「不要殺我娘!不要殺我娘!」
我吐出一口血,顫顫巍巍地說道:「要逼死我啊!這是要逼死我!」
「荒謬!極其荒謬!」人群中沖出一個人,攙扶住我,怒道,「梁夫人,我是梁探花的同窗。今日,我必定會為你討回一個公道。」
「是狀元郎!」
「狀元郎仁義啊!」
狀元郎扶著我道:「我帶著夫人告到大理寺,就不信沒人判的了這樁案子。」
我氣若遊絲地看向那狀元郎,然後收回了目光,又默默地站直了身體。
管家好聲好氣地說道:「梁夫人誤會了,公主請探花郎隻是在府中做客,梁夫人請進府。」
我知道,這是要關起門打我們,我當然不會進去!
但是他們沒有給我們反抗的餘地,侍衛簇擁著我們,將我跟小乞丐推進了長公主府。
大門一關,隔絕了所有人的視線。
我走進去,看到中庭花團錦簇,長公主站在庭中。
長公主一身華服,妝容精緻,她淩厲地看向我:「崔青州,你不過十八歲,哪來這麼大的女兒!這種不入流的市井手段,也配在我的面前玩弄!」
連我的姓名、年紀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看來長公主早就調查過我了。
我索性也不裝了,直截了當地看著她說道:「公主,我要見梁培芝。」
「敢跟本宮這麼說話的,你還是第一人。」長公主仔仔細細地看向我,忽然厭惡道,「你這神情,真是像極了本宮一個故人。你不是想見梁培芝嗎?來人!給我帶他過來!」
梁培芝被人拖著出來,穿著一身染血的白色中衣,臉色慘白。
他看見我,卻露出個笑容:「唉,小刀,你還是來救我了。」
我蹲下去,掀起他的衣服一看,全是鞭痕。
這種小羊皮鞭子沾了鹽水,打起人能疼到骨縫裏。
長公主,這是結結實實地折磨了梁培芝一夜。
「公主!不好了!」一個婢女匆忙來報,惶恐道,「梁老夫人服毒自盡,現在大夫正在救人。」
長公主不屑地說道:「一介賤婦,倒是有幾分硬骨頭。」
我平靜地站在那兒,看著高高在上的公主,罵梁嬸是賤婦。
「我娘是不想拖累我。」梁培芝閉上眼睛,聲音都在顫抖,「她就是死,也不會讓我背叛崔家的。」
小乞丐見狀,悄悄拿出一把短刀,低聲說道:「姑娘,我們要救人沖出去嗎?」
公主府的侍衛們,已經將我們團團圍困住。
「小小年紀,玩什麼刀。」我彈了彈她的腦門。
「娘!放他們走!」榮安郡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沖出來,她握著一把匕首橫在脖子上,哭個不停,像極了被獵人圍困的小鹿。
她看了眼梁培芝,滿是絕望。
因為她知道,她這一生,跟梁培芝再無可能。
10
「本宮錦衣玉食地將你養大!就是讓你為一個男人要死要活的?」長公主氣得臉色鐵青。
身邊侍從輕而易舉地就奪走了榮安郡主手上的匕首。
「崔青州意圖刺殺本宮,將她拿下!」同一時間長公主一聲令下,滿是殺意。
我看著她,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刀。
刀光冷寒!我殺到她眼前也不過剎那之間!
我的身法,遠比我的刀塊!
我抓住長公主的衣領,狠狠扇了她兩個耳光,恨聲說道:「屍位素餐的權貴之人!今日就要讓你看看,什麼是匹夫之怒,浮屍百裡!」
長公主被我打得面色青腫,金釵跌落,她渾身都在顫抖:「賤民!賤民!」
我「啪啪」又給了她兩個耳光,直接把她打成了豬頭。
「梁培芝!站起來!」我扭頭吼道,「告訴你們!老老實實地放我們走,再把梁老夫人救過來,完好無損地送到青州城。否則的話,我要你們長公主人頭落地!」
來之前我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帶著長公主殺出去,大不了回青州城帶著老爹落草為寇。光頭劉早就說我天資聰穎,是個當土匪的料。
榮安郡主淚流雨下,哭道:「梁培芝,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早知有今日,那日梨花樹下,我不該走近你。」
梁培芝咬著牙站起來,牽著小乞丐的手走到我身邊。
他看向榮安郡主,沒有說話,卻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給本宮射殺了這賤民!」長公主已經發了瘋。
可公主府的侍衛卻不敢造次,隻能謹慎地開門,任我們走出去。
一走出去,我就看到外面高處站滿了弓弩營的人。
長街之上,百姓已經完全被驅趕。
隻要我露出一點破綻,弓弩營的人就會立馬給我一箭。
有一人青衣獵獵,站在前頭,數百軍士站在他身後,也遮擋不住他滿身威勢。
「阿離!救我!」長公主爆發出巨大的聲音,惡毒地說道,「賤民,等著萬箭穿心而死吧!」
蕭離看向我,一笑:「崔青州,你的膽子遠比我想像的大。」
我也笑了:「那是自然,畢竟本朝能夠輕薄定王的姑娘,我是頭一人。」
蕭離,當今皇上的親兄長,長公主的弟弟,定王殿下。
榮安郡主去找我,她母親是當朝長公主,整個京城可以橫著走。
可是蕭離出現,她卻跟個小鵪鶉似的不敢出聲。
能讓榮安郡主不敢放肆的,當朝能有幾人?
我當時就猜測蕭離身份非凡,必定是王親貴胄。
在背後稍一打聽,我便猜到了蕭離的身份,在酒樓跟他話別,不想同他這樣的人糾纏。
真沒想到,兩個時辰不見。蕭離就從我的未婚夫,變成了要圍堵射殺我之人。
榮安郡主跌跌撞撞地跑出來,哭求道:「舅舅,放他們走吧,求你了!」
「阿離,還跟她廢什麼話!」長公主怒道,「還不快救我!」
我抬手又抽了她一耳光:「閉嘴,你的聲音跟烏鴉似的,沒人告訴過你嗎?」
長公主抖得成了篩子,她一激動,我也激動,手不穩,刀子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我嘆了口氣:「定王殿下,請你的那頓酒不是白請的,裏面下了三日斷魂散。放我走,我會給你解藥。」
「如果不放你走呢?」蕭離看著我,眼神幽深。
梁培芝劇烈地咳嗽起來,他隻怕是痛得不行了,還在硬撐。
小乞丐用盡全力地支撐著他。
我盯著蕭離,一字一句地說道:「那你就去死。」
蕭離哈哈哈大笑起來!他的容顏染上幾分血色,神情癲狂,像是開到極致的荼蘼 。
「崔青州啊崔青州!如今我才知道,你這人涼薄至此!」
11
我到底是沒能走成,蕭離圍困住我,決計不肯後退一步。
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他根本不在乎長公主的性命。
蕭離,他在用時間折磨梁培芝。
梁培芝的氣息越來越微弱,終於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小乞丐嚇得大喊道:「姑娘,公子發了高熱,再不診治隻怕性命危險!」
「小刀,你走,別管我。」梁培芝氣若遊絲地說道,「我這條命,本就是你的。」
榮安郡主沖過來,撲在梁培芝的身上,哭得令人心碎。
「舅舅,我求求你,放他們走啊!」榮安郡主看似嬌弱,卻充滿了韌性。
她抬起手裏的匕首,就要往身上捅。
我眼皮一跳,踢掉了她的匕首。
遠沒有到這種窮途末路的時候!
「殿下,我知道你是不甘心,讓我這樣一個女子毀了你的清白。」我看著蕭離,直白地說道,「你送梁培芝出城,我留下,任你處置!」
蕭離聽了,隻是冷淡地看著我,一雙眼睛幽深似海,讓我看不透。
他靜默了一會兒,又字字句句艱澀地說道:「崔青州,我說的話,你從來沒有放在過心上。你對我說的話,你也沒有放在過心上。你這人,當真是沒有心。」